第二百零六章 競選
左宗棠在國會召集總理級人員報名參選的之後回到了南京,他倒不是對這個總理的位子有什麼想法,而是南京詭異的政治氣氛讓他不得不回來,在外藩當中左宗棠的忠誠可能是最高的,所以他可不管南京是不是龍潭虎穴,他必須回來糾正李富貴的胡作非為,即便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見過面之後的寒暄讓左宗棠鬆了一口氣,李富貴的舉止看起來十分正常,看來雖然他的那些主張的確匪夷所思,不過事情還不算太糟糕,左宗棠知道李富貴的思維方式與常人大異,這並沒有什麼,如果李富貴和常人一樣那他憑什麼執掌這麼大的一個國家。他認為只要那些奇怪的想法仍然是他特異的表現就還可以挽回,他最害怕的就是李富貴真的瘋了。
左宗棠這次回來正合李富貴的心愿,實際上他正準備招左宗棠回來。“季高是回來參加總理競選的吧?這樣很好,上一次的競選毫無懸念,因為只有路歸延一個人做過總理,其他人的推算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樣準確,這樣的競選只是在走過場,我希望這一次看到真正的競爭。”
“陸總理還有兩年就屆滿了,陛下為什麼不等到那個時候再組織一場充滿競爭的選舉呢?”左宗棠並不打算一上來就直接頂撞李富貴。
“要是我一直循規蹈矩議會又怎麼會反對我呢?”李富貴的話讓左宗棠大吃一驚,他不解的看着李富貴,左宗棠不知道李富貴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皇帝還不僅僅是針對陸歸延,他竟然想借這次機會來對付國會?議會在左宗棠看來對國家的作用無可替代,所以他有些不敢相信李富貴真的是如此打算的,畢竟國會是他一手建起來的,這幾年來雖然時常和李富貴作對,但是矛盾也絕沒有到不可調和的那一步。
“難道陛下和國會之間的衝突是您故意挑起的?”左宗棠非常謹慎地問道。
“是這樣的。”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是因為國會惹惱了您嗎?”
“也可以這麼說,我對國會有些失望。原本我以為他們在我出國的這兩年能夠成長起來,可是他們仍然只會唯唯諾諾,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即便是逼我也要逼他們掌握這個國家。”李富貴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這使得他看起來似乎不是在指責國會。
“實際上您不在的這兩年裏國會對國家控制的還是很好的。”左宗棠準備為議會辯護,李富貴打斷了他地話。
“他們能夠控制國家。卻不能控制我,說實話我如此刺激、縱容他們卻仍然無法看到足夠的力量來制約我,這真讓人傷心。”
左宗棠被弄糊塗了。“您需要國會來制約您?”
“是的,我記得當年你們地亞聖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不管我對孟夫子本人的看法如何我都必須承認這話說得太好了,可惜以後的歷朝歷代都把這個順序給反過來使用,而現在我希望民意能在我地意志之上,可是想做到這一點不容易。我以前聽人說有逼人致富的。可是沒想到現在我卻要逼人掌權。”
這一段話把左宗棠感動的一塌糊塗,他的思想與一般的儒生有所不同,不過崇高地使命感和強烈地道德觀卻比別人都要多。李富貴這種自損以成全天下的做法幾乎立刻就將其折服,“我實在沒有想到陛下的用意如此深遠,如果真地能夠做到這一點現在付出的一些代價倒不算什麼?”
“能做到嗎?很難啊。”李富貴長嘆一聲。
“國會否決了您的一些提案。”
“那是因為我在讓着他們,如果我真的想要通過那些提案那他們是沒有什麼辦法阻止我的。”
“我知道這是假的,不過起碼百姓看到了民意可以制約君王。”
“這不夠,真正的制約是能夠廢黜。”李富貴拍了拍坐椅的扶手,“如果我被廢黜了我希望能由你來坐議長。”
這話在左宗棠耳邊不亞於一記驚雷,震驚過度的他只感到手腳酸軟,實際上他的確跪了下去,“萬歲,我……”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我也不是試探你,我如果真的想試探你應當排不到十名以內,是我自己不想做皇帝了。”李富貴把左宗棠拉了起來。
“為什麼?”左宗棠有些結巴,剛才他還在為李富貴推心置腹的將秘密都告訴他而感到高興,不過現在已經很難承受所獲得的這些秘密了。
“我不喜歡做皇帝。”李富貴的神情輕鬆,就好像在說他的口味一樣,“我是個兵家的信徒,因此我不能容忍不受制約的東西出現,即便那個東西就是我自己。”
“兵家言利,可是萬歲現在所做的事情明顯偏離了這一標準。”左宗棠情急之下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乾脆從兵家的角度說了起來。
“兵家是言利,但是言利的角度卻不固定,就我來說,大約有兩方面,首先是物質方面,我不管做不做皇帝在這方面都不會有什麼影響,其次在精神方面,現在這個國家是我的,他的繁榮可以說是我在精神方面最大的追求,而我相信讓他在制衡與妥協中自己找到方向要比我領着他向前走好的多,難道你能一輩子靠人領嗎?其實這和養孩子一樣,孩子長大了就應該讓他自己去闖了。”
“可是現在孩子還沒有長大,內外都有不少隱患,我們的邊疆只是依附於中原,俄國吃了敗仗卻未傷筋動骨,遲早會捲土重來。”
李富貴笑着搖搖頭,“帝國的強大可以保證邊疆的向心力,至於俄國你不用太擔心,在喪失了太平洋的出海口之後他們東進的能力減弱了很多,如果你能保證歐亞大鐵路的暢通他們就更沒有理由在短時間內對西伯利亞和遠東大規模的投入,等到二三十年後中國的西北東北都發展起來了那就是我們向他們奪取土地的時候了,中俄之間不打則已只要開打就是打工業、打經濟,想取巧是很難的。當然我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實際上即便是我來領路我也不能保證走地一定是正確方向,不過帝國處於上升期的時候,這些問題應當能夠被克服,同時我們能夠得到非常寶貴的經驗教訓,這樣才能面對未來真正的危機。”
“什麼危機?”左宗棠趕忙問道。
“我怎麼知道,要是現在就知道了那就不算真正的危機了。”
“那您打算讓誰繼承皇位呢?”左宗棠並沒有完全被說服,不過他以為李富貴只是打算升為太上皇。那在關鍵時刻還是可以指引中國的。
“什麼繼承皇位?沒有人繼承皇位,我都不配做皇帝他們又有什麼人有資格立在這個國家的頂端?”
“可是……”左宗棠不知道該怎樣問下去。
“是地,未來沒有皇帝了。皇帝作為至高無上的象徵和兵家思想是格格不入的,你也應當知道一個國家沒有皇帝未必會大難臨頭,外面有不少例子。未來地中國國家元首是你,議長先生。”
這一次的衝擊要比李富貴準備退位來的還大,“中國怎麼能沒有皇帝?您走了軍隊怎麼辦?誰能壓得住他們?”
“中國為什麼就不能沒有皇帝?當你掌握了自己命運地時候就不用把希望再寄托在君王身上,至於軍隊我還是相信他們對國家的忠誠的,富貴軍的國家意識不算差。要知道當年他們是在保衛家園的口號下參軍入伍地。這些年又一直在以國家地名義作戰,你也算是半個武人,應當理解他們。我們以往對待武人的態度很不公正,不過未來文武的界線會漸漸地消失,我想應當能夠改變這一狀況。”
“那皇子們怎麼辦?”左宗棠感覺到了李富貴的決心,他這個時候已經是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來抵抗了。
“我這也是為了他們好,帝位的傳承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權力,你應當知道我視血統論為狗屎,‘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才是我的座右銘,要是血統論真的有道理的話我們就應當實行兩晉時期的士族制度,所以如果我的後代僅僅因為血統就掌握公權力的話對他們和國家都沒有什麼好處。第二部分是榮譽,你也知道我們國家尊君的思想很濃厚,他們能不能只保留榮譽而不染指權力我們暫且不談,這種榮譽本身也可以被視為一種枷鎖,我一直就不喜歡那種木偶般的生活,就算我現在還是一個碼頭上的苦力你來問我我是願意成為英國皇室的繼承人還是摩根家族的繼承人,我肯定選擇後者,為了那些虛名去承擔一些莫名奇妙的責任在我看來是很愚蠢的,如果完全沒有什麼責任拿我倒還可以考慮一下,比如說羅馬的皇冠我就準備繼續戴下去,反正羅馬已經不存在了,教皇有為羅馬皇帝加冕的權力不過卻不能廢黜他,這樣的皇帝作起來或許還有點意思。”
左宗棠無言的站在那裏,他現在腦子很亂,今天的所聽所見顛覆了許多他視為金科玉律的東西,可是他又不得不將其視為高風亮節的表現,這種衝突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關於其中的利害他這個時候也算不清楚。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讓你接任議長嗎?”李富貴看左宗棠不說話就接着問道。
“臣實在不敢僭越。”左宗棠不知道李富貴為什麼選他。
“因為你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你有七十了吧?”
左宗棠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李富貴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看重他,以往李富貴從來沒有尊老的習慣,“下個月初七是老朽七十歲的生日。”
“人生七十古來稀,值得好好慶賀一下,到時候我們可要好好喝一杯。作為一個過渡人物你讓我放心,你的年紀也讓我放心,至於少。荃他這次想做總理的願望我猜是要落空了。”
“陛下既然希望中國能以民意為重,為什麼還要操縱選舉呢?”左宗棠自認找到了李富貴行為中矛盾的地方,準備就此在展開一輪勸說。
“所以我要走,你也看到了即便國會在罷免總理的問題上和我鬧得很僵,我仍然可以通過影響他們來讓他們選出我中意的人來。其實這並不用作弊,我只需要施加一些影響就可以做到了。我有這樣的權力有這樣的能力,即便我不用這個社會就仍然是人治而不是制度在統治,如果我搞了一輩子最後中國還是人治那我才真地失敗了。”
“陛下春秋正盛,離一輩子還早得很,為什麼要這麼急呢?”
“現在我兒子還小,外戚們也沒什麼實權。帝國建立的時間不長完全攀附在我身上的勢力並不多,即便是我那些老部下離了我他們並不會受多大影響,說實話以往我對他們也不算特別照顧。只能說對得起他們,要說有多大的恩惠也談不上,這樣我想走就走不會有太多的阻力。可是如果再過些年我的身上佈滿了藤蔓再加上自己年紀又大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左宗棠沉思良久最後長嘆一聲,“萬歲需要我做些什麼?”
“也沒什麼,你就待在南京等着看好戲吧。”
左宗棠地到來讓李鴻章有些擔心,魏人傑已經報了名準備競選總理,因為他是李富貴的嫡系出身所以被李鴻章視為勁敵。現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這邊地票數分流。對於治國兩人的方針都差不多。由於現在國家發展速度很快,所以他們都打着蕭規曹隨的主意,因此兩個人能夠報出地數字應該也相差不大。這個時候票數就很重要了,如果外藩能夠把票都投給自己的話那自己勝出的機會就很大了,不過如果左宗棠來插一腿的話那就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兩人會兩敗俱傷,而魏人傑則會漁翁得利。正因為有着這樣的擔心,所以當最終報名日期截止之後李鴻章確認左宗棠沒有報名之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實際上魏人傑這次參選多少也有些尷尬,李富貴罷免陸歸延雖然已經在事前達成了默契,可是外界卻並不知道。蘇北一系在各個方面都佔有很重要地位子,由於力量太大再加上他們的領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所以在現在地中國蘇北人並沒有結成一個派系,在以前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也沒有將陸歸延視為與他們利益息息相關的領導,雖然陸歸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正因為如此陸歸延離職之後魏人傑去爭這個位子並沒有什麼道德負擔。可是李富貴畢竟是在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就罷免了這樣的重臣,魏人傑是不願意看到李富貴變成這樣一個人的,按照他的想法如果李富貴向著獨斷專行的方向發展下去遠比他的那些胡鬧要可怕的多,魏人傑作為李富貴的老部下他不介意李富貴的詼諧滑稽,可是如果李富貴成為暴君那就很可怕了,人心的變化是那樣的難以捉摸,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又有誰能保證不會發生兔死狗烹的事情呢?因此在一開始魏人傑是打算不參選總理以消極抵抗李富貴這次對陸歸延的免職,不過最終經不起周圍人的遊說,因為蘇北系在二唐雖然並沒有抱成團,可是他們也不希望陸歸延被免職后總理的大權落到外人手中,所以都力挺魏人傑出來參選總理。
這種心態使得魏人傑在競選演講的時候對他的前任給與了很高的評價,這讓李鴻章竊喜不已,在他看來魏人傑這次算是站錯了隊了,通過這次陸歸延倒閣的事件李鴻章自認弄清了自己的立場,雖然名義上政府是向議會負責,可是實際上仍然是皇帝掌握一切,在這個關鍵時刻只要能立場堅定的站在皇帝一邊自己這個外藩的帽子很快就能摘掉了。
李鴻章立場堅定的支持李富貴的權威讓很多議員對他看不慣,政府當中也有不少人不喜歡李鴻章的這種做法,當然也有不少趨炎附勢之徒覺得他這次終於巴結上了皇帝將來身價一定能大漲所以就跟了上來。
由於立場相差很大,而且雙方的實力也非常接近,所以這次競選的火藥味非常濃厚,同時外藩和兩江之間原來若有若無的壁壘在這一次的選舉中也被徹底打破,很多外藩議員因為看不慣李鴻章對李富貴的奴顏婢膝轉而支持魏人傑,而有些出身兩江的議員為了追隨皇帝而支持李鴻章,一時間叛徒的帽子滿天飛,與上次陸歸延當選的波瀾不驚相比可謂大相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