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逆流 5,第1日:笑面虎與小霸王(三)
醉八仙的熊老闆聞訊趕來酒樓,眼見堂堂七品縣大爺都像斗敗的公雞一樣,灰溜溜的跑路,心知秦虎招惹不得,賠了笑臉,一邊點頭哈腰解釋,一邊吩咐堂倌趕緊重整酒席,邀請各位巡捕大人包廂快活。
秦虎不輕不重點了他幾句,也不為難,就地在一樓大廳開了一桌,上了幾斤熟肉,幾碟炒豆,打了幾角米酒,吆五喝六的和丁小通幾個喝將起來。
巡捕們掙了臉面,越發對秦虎敬若神明,個個刻意奉承,大拍馬屁,只把他吹到了天上去。
眾人正吃喝的興高采烈,聽的門口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喊道:“小二!有沒有精緻一點的包間?”
秦虎本來笑容滿面,一聽到這個聲音,笑容就僵住了,心想:糟糕,今日出門不利,碰見煞星啦!
只見大門那邊旋風般走進來七八個少女,背負短槍,短打裝束,英姿颯爽,令人不可直視。當中一位紅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樣貌算不得十分靚麗,但明眸皓齒,肌膚白膩,青春可人。
秦虎遮了臉,矮身往座位下溜了溜,想用同桌的幾個巡捕遮住自己,但那紅衣少女眼睛極尖,一眼掃過來,已經發現這邊的情形,嘴裏哼了一聲,大步走過來。
秦虎眼見躲不過去,只好站起來,抱拳道:“大小姐好!”
紅衣少女冷笑道:“秦老虎,人人說你仁義豪邁,好打抱不平,本小姐看你跟那些貪官污吏也沒什麼兩樣,大白天不好好當差,卻帶領一幫公差在此處耀武揚威,公然白吃白喝。”
秦虎苦笑道:“大小姐明鑒,在下見兄弟們連日奔波,心中不忍,自掏腰包,請大夥喝點小酒解解乏,哪裏敢為非作歹、欺壓良民啊。”
紅衣少女鼻孔里哼了一下,似是不信。在座的巡捕有認識的,忙站起來向她行禮。熊老闆親自上來解釋了一番,替秦虎這幫人打圓場,紅衣少女方才作罷。
熊老闆笑道:“小人曉得五小姐喜好清靜,二樓給留有位置最好的雅間。幾位樓上請。”
紅衣少女瞪了他一眼,說道:“本小姐不喜歡清靜,本小姐愛好人多熱鬧,老闆無需多事了,就在他們旁邊開一桌!”
秦虎心道:“唉,今日無論如何也避不開這個小霸王了。”
諸位,紅衣少女何許人也?乃杭州城小鏡湖高家家主的獨生愛女,高家五小姐高意意。高家有先皇御賜的槍王金字招牌,她上面又有四位哥哥,分別是高獨、高絕、高寒、高傲,個個槍法超群,桀驁不馴。高小姐自小驕縱,脾氣急躁,偏偏喜好行俠仗義之風,手下訓練了十幾個侍女,平日裏不事女紅針線,人人舞刀弄槍,彪悍潑辣,人稱:高家娘子軍。
高家小姐帶領一夥娘子軍,縱馬杭州城內外,專為良善弱小打抱不平。高家屬於名門大戶,她又有四個如狼似虎的兄長,因此附近的惡霸、富少、地痞流氓之流,聞風而走,避之不及,誰敢招惹?
高小姐使得一手好雙槍,施展開來,潑風一般,等閑十幾條大漢近身不得,故而人送綽號:雙槍小霸王。
秦老虎如何招惹了小霸王?得從數月前說起。話說本地有一名惡少,仗着本家叔叔是當地縣丞,相中了鄰家一名俏寡婦,死纏爛打,欲納為小妾。俏寡婦死命不從。她的一位遠房兄弟,是高家的佃戶,不得已求助到嫉惡如仇的高小姐那裏。
高小姐一聽,頓時柳眉倒豎,火冒三丈,召集了十幾個娘子軍,氣勢洶洶趕去找那惡少算賬。
哪知高小姐剛剛趕到那寡婦家門口,只見那名惡少及幾個家丁正被七八個大漢揍得滿地打滾。
原來那惡少相脅不成,賊心不死,竟夥同幾名奴僕,大白天的跑去寡婦家搶親,俏寡婦呼天搶地,與幾個奴僕撕扯,旁邊的鄉民們膽小怕事,不敢上前相勸。
這個當口,正值秦虎與幾名巡防營的官兵送一份要緊公文,途經此地,見狀不由分說,下馬便打。那些惡奴那裏是官兵的對手?直揍得個個面青鼻腫、哭爹喊娘、求饒不止。
秦老虎拳打眾惡奴,高小姐做不成俠女,一口惡氣無從發泄,只好把怒火轉嫁到秦虎身上,想起以前數次偶遇,那秦虎表面上雖然笑嘻嘻的,言語也客客氣氣,但眼神里分明帶着幾分戲謔、幾分不屑。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竟然把堂堂女大俠看做小孩子,把行俠仗義的好事看做小孩子過家家。高小姐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恨,越發看秦老虎不順眼。
每次碰到,都恨不得把這個笑嘻嘻的小壞蛋揪住暴打一通,可惜每次秦虎都謙恭有禮,讓高小姐找不到半點機會發威。
高意意氣鼓鼓的說道:“秦虎,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秦虎沒奈何,只好走上前,哈着腰笑道:“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高意意看不得他那低眉順眼的模樣,偏生又發作不得,皺皺眉頭,說道:“我家有幾個親戚,前些日子來告訴我,說蕭山縣那些征糧的混賬東西,故意把糧食收購價壓低了三成,說是朝廷籌集軍糧緊急,新定的規矩,老百姓們不幹,他們就派了一幫公差強收強搶,-搞得鄉里怨聲載道。鄉裏面氣憤不過,請狀師寫了狀紙,準備上州府告狀喊冤。是你秦虎找到鄉里的幾個族長,花言巧語,讓他們就此罷休,是也不是?”
秦虎心道不好,陪笑道:“確有這麼回事。不過我找過蕭山的崔縣令,他親口答應嚴查,並恢復往年的收購官價,百姓們得了好處,朝廷也徵到糧食,豈不是兩全其美?”
高意意冷笑道:“果然官官相衛啊,你秦老虎跟他沆瀣一氣,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麼好貨。那崔縣令嘴上說得好聽,怎知不是他縱容下屬,從中瓜分?這樣的貪官狗官,應該就地撤職查辦,你保他作甚?莫非你和他們一夥不成?”
秦虎苦笑,說道:“大小姐,在下不過一名小小的參軍,官小職微,哪裏指揮得動七品縣太爺?今年江南普遍大旱,杭州各縣的收成都不好,只有那崔縣令早早命人修了水渠,通渠引水,灌溉農田,這才保證了蕭山一縣的秋收。我見他是個做實事的,給些方便與他,他征糧辦事不力,改了便是,私下裏並沒有其他勾當。”
高意意冷笑道:“貪便是貪,哪來許多堂皇的借口,本小姐懶得與你聒噪!”
秦虎心中暗嘆,想道:“大小姐啊大小姐,你哪裏知道,官倉、稅賦方面的虧空貪墨,比這個嚴重多了。崔縣令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小貪,治理地方還算得力,若果換了另外一個過來,胃口指不定比前任更大,老百姓日子可能還更苦。清官好官,天底下又能找出幾個?就算有,又如何夠大天朝這二十多個路、上百個州、數百個縣去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