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過去
“好久不見。”
……
“好久不見。”
他們的開場白是這樣的,當時她挽着另一個男人的胳膊,雙方只是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我問她難道再次見面沒什麼感覺嗎。
因為她表現的太平淡了。
她說有,比如十五歲時的心動,二十一歲時的痛苦,二十四歲時的波瀾不驚與釋然。
感覺好多啊,我心想。
她沒有再說話,不過她平時就這樣,安安靜靜總顯得悲傷。
她手中有輕微的紅點,我站在她身邊輕輕問她:“不把刺去掉嗎?會扎手,還潦草。”
她笑着揉揉手:“不潦草,玫瑰本來就是帶刺的,非要拔掉它的刺才愛它,它多難過啊。”
我是在她二十一歲時認識她的,她當時真好看,像天上的雲,一吹就散,也沒見她怎麼說話,總是眼眶紅紅,鼻尖輕動,像只愛哭的不諳世事的小狐狸。
後來我才知道,她剛結束了一段六年的感情。
真長啊,春夏秋冬實打實的六年。
“你從沒和我說過你們為什麼分手,今天說說嗎?”我吐出一口煙,給她也點了一根。
她伸來的那隻手臂上全是自我傷害的痕迹。
霧從她的嘴裏飄出,她說:“還是沒學會吐煙圈。”
我沒吭聲,她繼續說:“分手原因很簡單,累了。”
“為什麼累?”
“等的時間太長了。”
“等什麼?誰等?”
“他等,等我們見面,等我們結婚。”她的聲音里只有遣倦與懷念。
我的問題越來越快,她的回答越來越緩。
直到我的手被燃盡的煙頭燙到,她才有動作,站起身從冰箱裏拿出冰塊,在我的手指上反覆划動。
是三年來從未變過的溫柔。
“從頭說說吧,我想聽,想知道他多優秀,才能讓你這麼愛他。”我感受着手指的冰冷,銜起一根煙與她嘴裏的那根對接上火,像接吻。
“他是我在那個年紀遇到的最優秀的人。”她停下了所有動作,笑着,笑出了聲,我猜她絕對是在懷念,懷念她記憶里j那個十七歲的少年。
“我沒出息,不愛學習,遇見他后開始自卑,他也沒嫌棄,反而是鼓勵我考高中,我當時十五歲哎,正因為許多事情想放棄自己的未來,突然就出現了這麼一個人,接受我的負面情緒安慰我陪我幫我解決問題。天啊,我當時好喜歡他。”
她笑的好聽,我很少見她這麼笑,笑的我也彎了眼睛。
“後來啊,我考上高中了,即便是個垃圾學校,我也聽他的考上了,可我們距離很遠,見一面太難,太多人反對了。”
她又點了根煙,霧太大了,我看不懂她的眼睛。
“我們在一起兩年多,可只見了一面,幾百公里的距離,來回一千多的車費,沒有經濟來源的兩個人,後來他上大學兼了職,我們也才能變成一年兩面。”
“後來呢?當時你多大?”
“十八,後來,後來。”
我猜她眯着眼肯定在懷念。
“後來他哭着和我說要不我們算了吧,他太累了,見不到太遠了,我也哭,終於把他哭回來了。我說我還有一年就高考了,我會考到他的學校陪他。”
冰化了,我才發現她就沒有再給我處理燙傷了,一直都是我在握着那塊冰。
“然後呢?”我問她。
“沒想到的是他那個專業不收我們這個省的這個專業的考生,我去了他隔壁省,票很便宜,一百多,一兩個小時不到,但我最後一次去時,他說我們分手吧,他說不在一起他真的很難受,他說他沒有不愛我只是累了。”
我默不作聲,看她從明亮變得黯淡的眼睛不知作何感想。
“和他在一起也有快樂過幾年,他溫柔耐心細緻成熟,關心我陪我。”
我打斷她:“你要的就只是這些嗎?”
我希望她說是。
可她搖頭了,又一次對我搖頭了。
我顫聲問她到底想要什麼?
她說:“我並沒有想要的,只是他在我最痛苦迷茫的時候救了我給了我希望方向力量安全感,和他在一起越久,我就陷在他的愛里越深,越想和他結婚過一輩子,那時候他是星星能碰到的月亮,是分針前方一直走的很慢在等它的時針。是我十五歲遇見的發著光的來救我的神。”
可他只愛了你幾年,你何必念念不忘。我沒問出口,我不想聽到任何答案。
“我那天收拾東西,看見你的日記了,你好愛他。”我閉着眼,聲音里是不易察覺的顫抖。
“愛沒有用,我的愛一天比一天深,他不是,他幾乎不愛了,只是時間產生的依賴讓他沒辦法脫離我,分手時的拉扯,冷漠的態度,不再準備驚喜和用心的日子,都是證明。”
我啞然。
已經十二點了,煙灰缸里的煙頭快要被擠出來,她買了些酒,和我說喝一杯。
她從前不喝酒的。
我們一杯接一杯。
我們一起看電視,笑,吃東西,我躺在她腿上,偶爾和她擁抱。
她說她從前做夢都想和他這樣一起生活。
她說她給他唱過歌寫過信做過飯。
她說她總是照顧他,記得他的喜好。
她說她寫的那些信從來都沒有結尾,她不想和他結束。
她說她初中就會喝酒了,但他不喜歡。
她說她在他愛她的其中一年總是敷衍,她說她好後悔。
她說她從前不是這樣,她為他變了好多。
她說他走後她再也沒希望了。
她說她找不到方向了。
她說她忘不了過不去。
她喝醉了,真美。
聽她朋友說她十六七歲時最美。
像帶刺又脆弱的玫瑰。
她在我懷裏哭的歇斯底里。
我也哭,哭我的愛而不得。
她今晚挽的那個男人是我,回來后她提了分手。
我問她會複合嗎,她說不會。我又求她,求她千萬別複合,她說她知道不是時間不是距離,只是他不愛她了。
我們都痛苦死了。
兩點多了,她迷迷糊糊躺在沙發上對我說:“徐為遠,你放心,我不會複合,我不能對不起你這麼久以來的照顧。”
然後又哭:“他不愛我,我不是他的月亮,我只是他無聊從垃圾堆里撿出來的小破燈,像過他的月亮。”
我又哭又笑:“你騙我的,你一直愛他,你以為我信你今天說的什麼狗屁釋然和波瀾不驚嗎?我就在你旁邊,我感受到你滯住的呼吸聲啦!”
她二十四歲,一如十五歲般愛他。
天快亮了,我把這個我們一起住了一年的家收拾了一遍,給她留了個紙條就離開了:“答應我的,不許複合,我愛你,以後好好的。”
其實街上的偶遇不是巧合,是我發去的地址。
因為她太難過了,我看見她的傷口心臟就像被用刀插了一樣。
我沒辦法阻止,我知道能讓她放下的那個人不是我也不會是我。
所以我讓她們見了一面,讓她看看那個男人沒了她也過的很好,讓她知道她該放下了。
前段時間那個男的加我了,他說他分手了,想讓我把她還給他,他哭的假,一口一個沒她不行。
我問他為什麼分手。
他卻坦然的告訴我他當時不愛了,劈腿了,是一個認識了兩個月的人,因為兩人可以牽手逛街吃飯開房。
過了一會又告訴我,他後悔了,腦袋裏全是她的種種好,全是她的愛。
我把他刪了,再也沒有把她還給他的想法,我不能讓她快樂,他也不能了。
縱使她不愛我,我也不要她在愛里難過委屈崩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