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導演和男演員
future創投會如期而至,這個文藝界的交流會在帝城郊區一個生意冷清的五星級酒店舉辦,時間為期一周,設了劇本工坊、陳述培訓、公開陳述、預約洽談會議、圓桌會議、產業論壇等環節。
唐喻忙活了好幾天才抽出空,打算紆尊降貴親自去把忻夏麥接過來。上回的事跟兄弟們吐槽之後,得到了兄弟們的一致惡評,說得對,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如此小肚雞腸。
剛到一樓就看見忻夏麥拎了口大箱子從旋轉門進來,於是趕緊閃到了大柱子後面。
一頭散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邊臉,唐喻的角度只能看見她挺翹的鼻尖,她手輕輕將頭髮撩起別在耳後,露出妝后精緻一籌的小臉,帶着溫軟的似有若無的笑容,樸素的灰白拼色長款皮衣包裹着瘦削勻稱的身軀。
一個人的氣質怎麼能一下從辣女變成森女呢,唐喻捂着眼睛不敢看。
“唐老師在這裏呢,下午有沒有時間喝下午茶?”
唐喻假裝眼酸,揉了揉眼皮才放下手,看見一位電視劇出品人在眼前:“琴姐好,不巧就是下午有約,這不一周呢,咱們再約。”
“好的,期待和藍橙影業合作。”
等唐喻送走出品人再轉身時,忻夏麥已經在近處站着了,一臉的笑容可掬。唐喻不好奚落她的溫婉禮貌,不然顯得自己蠻不講理,說:“忻導上午好。”
“唐老師好,唐老師的新造型很好看。”忻夏麥笑臉盈盈,真心實意套近乎。
唐喻順勢撫了下昨天才做的新髮型,難得一臉和氣:“忻導更是容光煥發。”今天的她確實好看,淡淡的妝容提升了氣色,冷白的皮膚白裏透紅,不張揚的豆沙色唇釉讓雙唇水潤透光。
忻夏麥低眉頷首,指了指前台:“我去che,不打擾唐老師了。”
“忻導稍等。”唐喻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裝,“你是我開後門帶進來的人,所以你不在入住名單里。”
忻夏麥:“……”
唐喻看忻夏麥站着不動,心裏嘖了一下,完了,踩雷了。
忻夏麥收斂了笑容,貝齒咬着紅唇,說不出話來。
唐喻抓了抓耳朵,感覺下一秒她就要跳腳,把行李箱拍他身上,拍到稀巴爛為止。
“唐老師,那麻煩您幫我辦入住了,”忻夏麥稍稍彎腰,夾在耳後的頭髮又落了下來,“我會好好珍惜這次機會,不讓唐老師失望。”
唐喻短暫怔忡,抓過忻夏麥的行李箱,說:“走吧,結果比過程重要,為了自己想要的本來就應該全力以赴。”
忻夏麥的臉色亮了一些,唐喻又補充道:“我經常跟我的學生這麼說。”
“那我也算唐老師天下桃李里的一員了,我會記住的。”忻夏麥笑着說。
唐喻後悔啊,就不該多那句嘴,本來這一幕還挺感人的。可是看得出來忻夏麥的淡然從容都是假的,慢慢的兩個人的距離都拉遠了,在前台處還隔了一米多遠。
前台:“唐先生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離1821房間最近的空房幫我開一間,臨時加的項目人,”唐喻又轉向忻夏麥,“忻導,身份證和邀請函給我。”
忻夏麥從lv水桶小包包里拿出證件和邀請函遞給唐喻。
前台:“唐先生,18樓都是商務大套間,現在只剩最貴的總統套房,按照合約這間房需要支付原價50%的費用。”
忻夏麥:“謝謝,其他樓層的普通標間就好。”
唐喻:“就要這間,定一周。”
“好的,”前台迅速掃了證件,把放卡遞給唐喻:“唐先生,這是忻女士的房卡,請您收好。”
1818房間就在1821斜對面,唐喻看着忻夏麥進去才回了自己房間,西裝往沙發一丟,進卧室把自己埋進被子。什麼叫演?她剛才的泰然自若就是演的。
生氣也好,抱怨也好,想動手都能站着不動讓她打,可是她偏偏什麼招都吃得住,做得滴水不漏。
唐喻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慫了。
手機振動,在新加坡度假的爺爺奶奶打了視頻電話過來,唐喻理了理頭髮,接通電話。
“阿喻,你那邊一切都好嗎?”外公黃老爺子問道。
“看這臉色是沒休息好的樣子啊。”外婆心疼道。
視頻里的這倆老寶貝臉貼着臉,跟他們倆住一起什麼都不用操心,就是狗糧天天吃到撐。
“別瞎操心,我人好着呢,有個好消息是電影《爸爸》安排上映了,宣傳都已經開始做了。”
那邊的外婆笑了:“好事,那電影你演的很好,應該要讓大家看見的。”
外公問:“那復出嗎?”
“這個就算了吧,我想日子過得自由一些,”唐喻猶豫着,還是說了,“外公外婆,大麥她回來了,但她不認我。”
外婆一臉震驚:“為什麼不認你?”
外公說:“怎麼出的矛盾你自己分析分析,兩年前你就說不清楚。大麥不是矯情的人,不會無緣無故離開。”
可她就是不告而別的啊!唐喻手撐着額頭,那時候他就想結婚了,難道這事不對嗎?她不想結婚不就一句話的事么,至於要分手?
“我自己想辦法,你們別擔心我,好好玩啊。”唐喻笑的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午餐是早就定好的應酬,還帶了藍橙穩坐第一把交椅的大導演李卓爾坐鎮,有人猜測他是為了新電影造勢,打好復出的第一局,而更多人認為唐喻是要轉往製片或投資的方向,看準了項目準備躺贏。
李卓爾護犢子,搶先說道:“小唐他不勝酒力,就讓他以茶代酒敬各位,以後請大家多關照。”
唐喻卻往自己的杯里倒了紅酒,說:“酒還是要敬的,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前輩,對我提攜有加,我先干為敬。”
趁着去洗手間的功夫,唐喻關心了下忻夏麥:【忻導,憑邀請函可至頂樓餐廳吃自助餐】
忻夏麥很快回復:【我在房間吃小火鍋,很香的】還發了張照片,紅油油的自熱火鍋。
唐喻不由得笑了下,回道:【那你慢用,下午我們再聊聊劇本,上次是我心情不好】
回到席間,唐喻讓服務員送了兩道甜品試吃,吃了一口就讓人撤掉了,又退出去給助理蘇凱旋打電話。
“凱旋你今天有空么?”
蘇凱旋迴道:“有啊,最近就配合《爸爸》的宣傳。”
“你幫我去個地方買兩個東西,芒果慕斯蛋糕和印度茶拿鐵,蛋糕用乾冰保險,茶放保溫杯,兩點鐘幫我送到逸安郡酒店頂層咖啡屋。”
“好,收到地址立刻出發。”蘇凱旋從不廢話,老闆讓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從來不叫老闆煩心。
下午一點五十,蘇凱旋跟唐喻彙報東西已送到,唐喻讓他報名字在咖啡廳留一間雅座,自己則換了一身休閑裝去敲忻夏麥的門。
忻夏麥一直在等唐喻的信息,沒想到影帝大人親自來敲門了。
還沒來得及穿外套,修身的長款毛衣堪堪到膝蓋,身姿婀娜細腰不盈一握,唐喻看出她起碼瘦了十多斤。
“我想去喝咖啡,而且我們聊正經事還是去公共場合比較好。”
忻夏麥趕緊揀了件粉色呢子大衣穿上,從書桌拿了筆和筆記本,蹬了一雙毛茸茸的豆豆鞋,說:“麻煩唐老師等我了……”還有件東西沒拿,是給唐喻的禮物,又折回房間,“對不起,一會兒我請您喝咖啡。”
唐喻難得對忻夏麥露出笑容:“那忻導破費了。”
唐喻領着忻夏麥去咖啡屋,蘇凱旋發了一條微信來:【這不是我麥姐喜歡吃的么,她還喜歡我媽做的腌菜,我回去給你拿。】
唐喻:【勞你操心了,不要戲太多。】
蘇凱旋:【……】
唐喻:【不過,我好久沒吃了】
蘇凱旋:【了解!】
忻夏麥抱着本子,乖的太像學生了,唐喻低頭看她發頂,電梯蒼白的燈光照得黑髮帶閃,睫毛小扇子撲閃撲閃的,兩年多沒見,一幕一幕都緊鉤着唐喻的心。
蘇凱旋:【唐老師我還沒走,我肩負着顧老總和嘉茗哥的重任,我一會兒能不能試驗一下麥姐認不認識我?】
忻夏麥抬頭:“唐老師是不是忙,要是忙的話我們可以晚點聊。”
唐喻:“不忙,學生群里發沙雕視頻。”
忻夏麥:“哦。”
唐喻:【你是想打我臉?】
蘇凱旋:【我保證絕對不出現在你的視野,我就遠遠看看麥姐】
唐喻:【最好是!】
服務生領着唐喻和忻夏麥去最里的隔間,裏面已經上好了甜點和咖啡。
唐喻:“隨便點了點,也不知道忻導喜歡吃什麼。”
忻夏麥:“謝謝唐老師,這個慕斯蛋糕好漂亮。”
……她第一次見這個蛋糕時的台詞也是這一句。
忻夏麥一坐下就打開了筆記本,準備把唐喻說的話都記下來。
唐喻不着急,手撐着下巴探索着忻夏麥此刻的情緒,從眉頭到眼睛再到唇角,只看到一片雲淡風輕。一個人要淡漠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到這樣呢?
唐喻找了個最俗的開場白:“忻導做一個自我介紹吧?”
忻夏麥微微緊張地撩了下長發,緩緩開口:“唐老師好,我叫忻夏麥,畢業於帝城電影學院影視導演專業,四年前我拍過一部叫《白糖》的電影,海外發行后入圍康城電影節電影基石單元,也嘗試拍過一些短片,三年前的《道格日記》拿了future青年影展最佳短片,主演是我的狗。”
唐喻對這些已知信息感到失望,自顧自喝着美式咖啡。
桌上只有一塊蛋糕,忻夏麥沒動,喝了口茶,濃郁的香料味和絲滑的茶湧入口腔。
唐喻推了下蛋糕到忻夏麥面前:“我不太吃甜食。”
忻夏麥問:“我想把《最美一天》當成一個新的起點,過去對我來說已經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我已經不在乎了,現在只想認真向前看。”
唐喻覺得自己就是個形單影隻的傻子,對着一具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自作多情。
忘了、不在乎了……真叫人佩服,什麼傷人的話都說得波瀾不驚。
唐喻收斂起所有情緒,不咸不淡地說:“忻導口才相當好,希望後天的陳述會你也能這樣發揮穩定,那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忻夏麥懵逼:“唐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