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魚之斗
迢迢斜陽,金絲萬丈,一片火燒似的雲蔓布在寥廓蒼穹,臨近暮歸時分。
“興哥,今天這魚獲很少啊……”姬陽瞅着水面,一臉的無奈,嘟噥:“奶奶個腿,魚都到哪兒去了。”
“是很奇怪!”姬興盯着平靜的水面,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這一下午,也不過用竹標叉了兩尾草魚,且魚的個頭不大,加在一起不過四五斤,這在過去是無法想像的。
這片水域是灰石部的傳統漁場,是族內眾人花了偌大力氣在水流沖積出來的灘涂上刻意修葺起來的回水灣,水域面積近十畝,是魚類最喜歡地覓食之所。可今天,平素水草中隨處可見的大魚竟突然沒了影子,這着實出乎意料之外。
“你們那邊抓了幾條魚?”姬興沖遠處來自長石部的三名姓妘漢子吼了一嗓子。
“打湯喝都不夠……最近這幾天不曉得出了么子鬼,魚一天天的少了……”一精壯漢子回道,他似乎又有所擔心,回首朝岸上瞅去。妘姓是長石部大姓,可到了灰石部走婚後,畢竟寄居他族籬下,而其妻就在身後清理魚獲,魚獲不充裕就意味着今晚將填不飽肚皮,他內心惴惴不安就在所難免了。
河灘邊,有一兩尺見方的圓型沙盤,周圍劃出十二道畫痕,沙盤中間立着根短小的樹枝,卻是一用來計時的簡易日晷,這個時辰是該收拾東西回寨子了。
日晷旁邊坐着的老嬤嬤已經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因為新捕撈上來的魚都已剖洗乾淨。她看起來約莫五十歲,在條件惡劣的氏族中已經算是高壽了,見多了生死,也深知年景、時節等等對人造成的諸多災難,對一時之保暖也未放在心上,她乾澀而花白的頭髮下,一雙灰濛濛的眼睛注視着河灘上的年輕人,目光柔和且慈祥。
但她身邊一位正值生育妙齡的女人卻不樂意了,望着妘姓漢子斥道:“嘿,肚子都填不飽你還挺有能耐啊,今晚睡地坑去,別來煩老娘!”
“喲,十六姐,這麼快就攆人了,今晚上是要便宜哪個哦?”姬陽大笑着調侃。
“便宜你個臭小子行不行?你敢來爬姐姐的樓子,姐姐就讓你進屋!”女人笑道,“別說姐姐虧待了你……”
姬陽早被青春躁動了數年,一撩撥就上頭,大叫:“這可是你說的,奶奶個腿,要不是你跟我同姓,我今晚上准去爬樓子!”
“喔唷,你還曉得咱倆同姓啊,你要不怕被閹,晚上來吧。”女人這話匣子一開,似乎不把姬陽憋出內傷來是不會罷休的,拍着肥厚胸脯的同時敞開嘴笑道,“姐姐保證洗得乾乾淨淨,弄得香噴噴的,就看你有沒那狗膽咯。”
“你……”姬陽臉漲得通紅,愣是沒回上話來。
嬉笑怒罵能活躍辛勤勞動之餘的氣氛,這一來二去,先前對晚飯可能餓肚子的擔憂與憤懣也減輕了不少,只那妘姓精壯漢子有些悶悶不樂。
“好了,都少說幾句,沒有大魚,有些小魚小蝦也行的,不差這一頓!你們還年輕着哩,往後的日子更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要爭這一時長短。”老嬤嬤似乎在勸慰年輕女人對妘姓漢子的態度,乾癟的手指抬了抬,對那幾名在水邊玩泥巴的小孩說道:“你們抓了幾天的魚了,去拿過來吧,該回家了。”
那幾名孩童頓時高興起來,糊滿了泥巴的身子如一條條活蹦亂跳的泥鰍,嘻哈着,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去收取他們的魚蝦去了。
食物充沛時,小魚小蝦氏族大家庭是瞅不上眼的,平時都是孩子們閑得無聊時拿來燒烤了當零食吃,大人從不過問。
這幾個小孩跟着大人來河邊玩了多天了,老嬤嬤主動發話讓他們上繳魚獲,這是成人才有的待遇,長臉面的事情,他們覺得打娘胎出來頭一回被重視了。
“好多呢——”幾名孩童從預設的“陷阱”中扒拉出一窩窩的小魚小蝦來,如炸窩了的小鳥,頓時歡呼起來。
“我去折幾根柳條來串魚……”姬陽說道,幾步躥上岸,朝最近的一顆大柳樹跑去。
柳條柔軟而富韌性,將之從泥鰍鱔魚的魚鰓處穿過,串在一起是最便捷的攜帶方法。
許是被幾個孩童的嬉鬧驚擾了,平緩河流中心灰藍色的水面忽起一個十餘丈大的漣漪,猛然擴散,層層波紋在某樣巨力的扭曲下,轟然間湧起丈許高的浪頭,以非一般的速度向幾名天真浪漫的孩童撲去!
這一幕極不正常,彷彿水面下藏匿者一條龐然大物!
“快跑!”姬興大吼,與此同時,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向那翻湧的浪頭急奔而去。
三名妘姓漢子同樣呼吼着,各拿着削尖的竹標直奔幾名孩童,他們因位置靠前,還跑在姬興前面。
幾名孩童這才發現了異常,看着身後滾滾白浪,嚇得面如土色,也顧不得魚蝦了,哇哇驚叫着,向大人這邊飛跑過來。
一名年紀幼小的女童明顯慌了神,剛邁開步子就摔了一跤,好不容易一臉泥濘地爬起身來,撲面的浪頭又瞬息將她淹沒在內。
跑在女童前方的幾名小孩被浪花一打,推出去數尺開去,離飛奔而至的幾名妘姓漢子倒離得近了些。
但那名女童就沒這般幸運了,一顆碩大的尖錐狀頭顱從白浪中現出,雙眼如銅鈴,嘴部兩側觸鬚有小兒手臂大小,闊口一張,將女童囫圇吞了下去,竟然是一條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的巨型鯰魚!
灰石部的漁場突然沒了魚,想必都是被這條巨型鯰魚吃光了。
巨鯰毫不費力吞下女童后,竟還不滿足,暴突的雙目凶光一閃,又瞅向剩下幾名孩童,對於越來越近的幾名漢子它似乎不屑一顧,只見它粗壯渾圓的尾部一發力,朝泥沙地下一拍,身軀騰空而起,河道一躍便到了回水灣里,再度張開了血盆大口。
此時,三名妘姓漢子已然趕到幾名孩童身邊,其中兩人右手一揮,竹梭鏢沖巨鯰的大嘴呼嘯而去,同時雙手將幾名孩童夾在腋下,回頭就跑。
那名精壯漢子卻獨自一人橫在巨鯰身前,全神戒備。
三人的配合可謂天衣無縫,這是在常年狩獵過程中養成的近乎本能的反應,投擲梭鏢阻攔敵人,救人,一人執武器斷後為救人者提供掩護。
那兩桿梭鏢雖然是緊急情況下投出,仍不下數百斤力道,正常情況下勢必將打亂巨鯰進攻節奏,甚至造成不小損傷,可讓精壯漢子大吃一驚的情形發生了,巨鯰張開的巨口一噴,一道水柱激射而出,兩桿梭鏢頓時失了準頭,拋到了一邊,隨後其龐大的身軀沖精壯漢子沖了過來。
精壯漢子身後是來自同一部族的兄弟與孩童,身前是龐然巨獸,他退無可退,大喝一聲,所有力氣灌注雙手,舉起梭鏢對着那碩大無朋的大腦袋用力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