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兵荒馬亂
四個小時前,在吳凱公司門口的花壇邊上蹲了一會的我,終於見到了加班加點趕完任務的吳凱。一頭乾枯的長發亂糟糟的頂在頭頂,鬍子拉碴的,本來瘦削的臉龐更加的消瘦了。顴骨高高的隆起,眼窩深陷,面色暗黃,跟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判若兩人。看着他的樣子,心裏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愫在暗暗升起,我故作心疼上前撫摸着他濕漉漉的臉頰,說:“瘦了,也長高了,鬍子都長出來了,看來我離當爺爺的日子也不遠了。”吳凱一把把我推開,沒好氣的啐了我一口:“就特么知道你嘴裏放不出好屁來,走吧,領你吃好吃的去。”又是一通打鬧,似乎並沒有因為長時間不見面而有任何的嫌隙。吳凱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梅,扔給了我一根,順手把打火機也扔了過來。他很清楚一個已婚男人的抽煙這件事情上的自主能力有限,也就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實在抽煙的自由了。
就這樣,跟着他去了一家據他說味道很地道的宵夜檔,一直喝到老闆娘在收銀台裏面無精打採的打起了瞌睡,我倆才意興闌珊的起身離開。回到他家樓下,吳凱藉著買煙的機會,順手買空了小店冰箱裏全部的老青島,還不忘提醒老闆娘補點貨,怕一會不夠喝。我知道他有這個實力,但是他這個舉動確實讓我虎軀一震。老闆娘熟練的在門前給我們擺了張桌子,還送了包花生米,看樣子這傢伙平時沒少幹這種事情,跟老闆娘的默契已經達到空前的高度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兩個人已經很少再去宵夜攤,飯店這種地方喝酒了。而是選擇自己在家做一桌子菜,或者像現在這樣,一包花生米兩箱啤酒。在路邊找個花壇或者直接在馬路牙子上直接開喝,喝完之後沒有道別,沒有傷感,各自回家,再聚又是數月之後。只是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裏,難得的放縱了一下。這個光榮的傳統已經在我們之間傳承了十幾年了,從來深圳的第一個十一開始,十幾年如一日的保留了下來。每個國慶長假的前一天晚上,除了其中一年因為吳凱回家探望吳爸吳媽不在深圳而中斷,剩下的每一年我們都堅定選擇在今晚喝個昏天黑地。
就在跟吳爸吳媽討論完我們兩個人的出路問題之後的第三天,吳爸爸便開車把我和吳凱送到了位於松崗的他朋友的模具工廠。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是我依然清晰的記得我們跟在老闆身後進入車車間時的情形。數十台我叫不上名字的機器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每台機器面前都站着一個或兩三個人在認真的操作着機器。他們身後的地上堆滿了一堆堆的大鐵塊,他們則不時的穿梭在機器和那些鐵塊之間,把在機器上加工好的鐵塊放到地面上,再從地面上拿起另一塊放到機器上。當然,絕大多數的鐵塊都不是人力可以撼動的,這時頭頂上的一個吊車一樣的東西就發揮了作用了。在兩條安裝在樓頂的軌道中間,一根橫樑上面掛了一串串的鐵鏈子,工人把鐵鏈一頭掛住鐵塊,不斷的向下拉扯鐵鏈的另一頭。一塊塊巨大的大鐵塊便被輕輕鬆鬆的提了起來,再拖拽着橫樑到機器面前,將鐵塊放置上去。
必須要感慨一下,人類在製作用使用工具方面的天賦,能夠在從多的強悍的生物裏面獨佔鰲頭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整個車間裏全是機器的轟鳴聲,老闆扯着嗓子熱情的跟吳爸爸寒暄着,還不停的向他介紹着企業的發展,以及自己的戰略規劃。他們的談話引得跟在後面的我和吳凱熱血沸騰的,產業規模,行業前景,他們自己的產品研發投入,人才培養,各種管理和激勵的政策手段。總之一句話,這個老闆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候便收穫了我跟吳凱這兩個小迷弟。他的話非常的有感染力,連吳爸爸這個大資本家在他的循循善誘下也是頻頻點頭稱是,臉上也一直掛着滿意的笑容。看來對把我和吳凱交給對方的決定還是比較滿意的,老闆也是趁機表明了決心,讓吳爸爸放心的把我們交給他。
跟着老闆進到他的辦公室里,老闆熟練的泡上了茶,跟吳爸爸兩個人面對而坐,品茗暢談。對於喝茶,我和吳凱都沒啥心得,吳爸爸曾經形容我們喝茶是牛嚼牡丹,對此我們無力反駁。吳凱的說法是,那玩意苦嘰嘰的,也沒啥香味,不知道有啥好喝的。我倒是能喝出點茶里的回甘,但是對於茶葉的好壞沒有什麼鑒別能力,在我看來茶葉都是一樣的,入口處微苦澀。茶水入肚后,口齒間有餘香,有些茶還帶點微甜。其他的我就品不出來,更說不上來了。吳爸爸扔給我一本茶經,讓我好好的研究一下,我翻了三頁便畢恭畢敬雙手奉還了。
兩個中年男人一邊品茶,一邊談論着企業經營管理,社會新聞,國際關係和天下大勢。我和吳凱只能乖乖的坐在一邊,靜靜的聽着,對於吳爸爸的學識又有了新的認識。只見他神情淡然,語氣平緩,觀點柔和,針貶時弊,娓娓而談。相比較而言,老闆就明顯略遜一籌了,雖然也是笑容滿面,但是言語之間不時的蹦出來的粗話和爭論時加重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但是明顯看得出來,老闆是一個老於事故的精明商人,雖然偶爾語氣加重,語速加快。但是很快又能恢復平靜,並且不露聲色的去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還不忘順便贊同一下吳爸爸的觀點。在各種情緒表情之間來回切換,收放自如,看得我跟吳凱心下駭然。這得是經歷多少事情才能鍛鍊出來的能力啊,也總算明白了什麼是人外人,天外天。
兩個人聊性大起,雖然觀點時有衝突,但是在吳爸爸淡泊不爭和老闆巧妙周旋之下,竟也是相安無事。我和吳凱百無聊奈的坐着聽他們論道數小時,最後終於到了午飯時間,老闆堅持要做東,請我們吃了一頓“便飯”。飯畢吳爸爸起身告辭,臨走前把我們拉到了一邊,小聲的叮囑我們道:“這個老闆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為人不錯,你們在這裏呢好好學。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們不方便出面的,就給我打電話,我來幫你們處理。”我跟吳凱點頭就是,吳爸爸這才上車,揮手告別了我們和老闆。
見吳爸爸離開,老闆也帶着我們回到了工廠裏面,叫來車間的主管,把我們交給了他。也不忘叮囑我們幾句道:“劉主管這模房的主管,這裏所有的模具師傅的學徒都是他管的,我已經跟他說過了,讓他找最好的師傅帶你們兩個。你們好好聽他的安排,有什麼事情隨時找我。”說完拍了拍我們的肩膀,又特地跟吳凱強調了一下道:“我跟你老爸是過命的交情,當初如果沒有你老爸,這個廠子也就不會存在了。所以你在這裏就不用客氣,有什麼事就跟我說。”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故事,只能點頭稱是,吳凱還不忘點了聲:“謝謝,老闆。”弄得老闆連連擺手道:“你們不用叫我老闆,我姓門(wen),叫門松,你們叫我門叔就可以了。”
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吳爸吳媽之前已經跟我們介紹過老闆的情況,我真以為這世上有“門”這個姓呢。對於廣東人這普通話,我又算是上了一課了。待文叔轉身離開,劉主管才笑着對我們說道:“文總已經跟我說過了,一會給你們介紹廠里最好的師傅帶你們兩個,你們跟着他好好的學。他也是你們老鄉,你們溝通起來也方便一點。”說完帶我們來到一如機器旁邊,一個一米七左右,身材瘦弱,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正熟練的操作着機器在加工着某種零件。看他動作敏捷,眼神堅毅,表情凝重,手上動作沒停,但是眼神遊離,眉頭緊鎖。應該是腦子裏正在思考着什麼難題,連我們走到他身邊都沒有發現,還是劉主管出聲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老大,不好意思,沒看到你們過來。昨天客戶的那個模我想了一天都沒想到哪裏出了問題,明明是按徐工的圖紙做的,而且我們這邊試模的時候也是好好的啊,怎麼到客戶那裏就“啤(bie)”不出東西來。”被劉主管稱為老黃的年輕有一見主管便說道,看來剛剛他一邊工作一邊分神就是在思考,應該就是被這個問題困擾住了。“沒事,司機已經過去拉模具去了,拉回來試一下就知道了。先不說這個了,昨天跟你說的給你帶的兩個徒弟帶過來了,都是你四川老鄉,你好好帶他們啊。”說完又轉身對我們兩個人說道:“這就是你們的師傅,老黃,你們四川老鄉,你們自己跟他熟悉熟悉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老黃,他們兩個我就交給你了啊,老闆說了,讓你拿出看家本領好好教他們。我那裏還有事,我先過去了”
“師傅好,我叫吳凱,這是我同學肖遠,以後就靠師傅多多關照了。”劉主管剛剛轉身離開,吳凱便果斷的跟老黃打了個招呼,然後把我們介紹給了老黃。老黃也是很和氣的跟我們說道:“別喊師傅了,我沒比你們大幾歲,你們沒來之前他們都喊我小黃,現在你們來了你們以後就喊我老黃就可以了。”我和吳凱都沒有出聲,但是我心下已經有了決斷,這聲師傅肯定必不可少的了,但是再看看他嘴角那細密的絨毛,對於劉主管這個安排,多少有些腹誹。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吳凱便開始跟在老黃身後開始了我們模具學徒的生涯。老黃也用他的聰明和質樸徹底的打消了我之前的質疑,甚至很多讓其他師傅們束手無策的模具到了他這裏都能迎刃而解,我也對這個年輕的師傅多了幾分敬佩。老黃為人也很和善,總是很耐心的跟我們講解每一個機器的使用方法,每一個模具的構成,每一種工藝的優劣。和其他帶學徒的師傅比起來,老黃的性格簡直太溫和了,總是讓很多和我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學徒投來羨慕的目光。就這樣,我和吳凱白天跟着老黃在車間裏學習,晚上不加班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就一起出去喝酒,閑逛,一點沒有師徒之間應該有的嚴厲和芥蒂。
時間就在這種輕鬆愉悅的氛圍里一點點的流逝,轉眼間我和吳凱就已經跟老黃學習了兩個月了。所有的機器也都能熟練的使用了,現在老黃只需要告訴我們要幹啥,我們就能自己把事情給幹了。他則是很愜意的捧着個茶杯坐在旁邊指導我們,偶爾有比較複雜的工藝的時候才會親自上手。吳凱雖然理解能力不如我,但是這傢伙的動手能力真不是我能比的,連老黃都止一次的誇他。短短几天時間便把車間裏所有的機器都學會了,很多複雜的工藝也只需要老黃教一遍他便能順利的上手。我雖然能理解老黃教給我們的東西,但是真正上手做出來,還是難免磕磕絆絆的。老黃一直說我跟吳凱兩個人剛好可以互補,他則是如虎添翼般的,在車間裏更加的如魚得水了。除了指導我們兩個人之外,更多的時間就是去幫助劉主管解決一些其他師傅解決不了的難題。如果按照這個劇情發展下去的話,我想在不久的將來,世界上就會多了兩個優秀的模具師傅。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和對這個社會了解的深入,我心裏總是會響起一些不同的聲音。我無數次的問自己,這難道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成為一個模具師傅,或者像吳爸吳媽說的那樣。等學會了做模具,再跟着師傅學學設計,以後為為一個模具設計師,或者自己創業開個模具工廠。我不太確定,也不敢輕易的給自己的人生定下這樣一個目標。在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裏,我和吳凱利用休息的時間上竄下跳的在深圳的大街小巷裏四處遊盪。感受着這片開革開放試驗田的開放和包容,也領略到了她的繁華和誘惑。
彼時千禧年剛過,中華大地上四處充斥着成功學的魅影,一夜暴富的神話被四處傳誦。尤其是關於老闆文松的傳奇發家史,更是攪動得我不得安寧,讓我蠢蠢欲動的心更加的難以自持。老闆是典型的廣東人,矮小精明,雖然只有小學學歷,但是為人圓滑處事老練。對此,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便已經見識到了。他早年間進入一家規模頗大的港資企業做模具學徒,靠着誠實可靠的人品逐漸嶄露頭角,一直做到了公司的生產經理。後來隨着競爭加劇,模具這個投入巨大,但是收益甚微的部門便成了老闆的一塊心病。看準時機的文老闆便向老闆提出承包老闆的模房,贏虧自負,老闆自然是爽塊的答應了。成功的甩掉一個巨大的負擔,而模房一切的生產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實在想不到老闆有什麼理由去拒絕。自然的文老闆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恰當的時候向老闆提出來了這個建議,也成功的得到了老闆的支持。
在他的經營和管理之下,小小的模房穩步發展,他也成功的攫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而後為了擺脫了他對香港老闆的依賴才出來自立門戶,開始單打獨鬥。吳爸爸因為和他在一個酒局上認識的,在他自立門戶的時候,提供了不小的金錢上的支持。這大概就是當初他跟吳凱提到的,沒有吳爸爸就沒有這個廠子的原因了。後來的故事大概就清晰了,經過幾年的經營,曾經小小的模具工廠已經初具規模。而曾經那個只有小學文化的模具學徒,也已經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商業巨子。他的成功一直被同事們傳為佳話,也成功的攪動着我躁動不安的心。
白天我爭着搶着干那些別人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臟活累活,瘋狂的揮灑着汗水,發泄着心中的情緒。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驅趕內心的失落,用疲憊來讓自己忘掉現實的殘酷。然而一到晚上只要躺到床上,思緒卻總是不受我控制的策馬揚鞭。終於在拿到老闆發放的150塊錢的學徒補助之後,我徹底的崩潰了。我實在無法想像我應該如何用這150塊錢來填滿現實和理想之間的溝壑,我應該怎麼站在這150塊錢的基石之上去綻放自己的理想之花。
我的這種失意,吳凱或許早就已經看在了眼裏,他看出了我的窘迫,也願意用他小小的肩膀為我這個兄弟撐起一片小天地。他主動幫我向他爸媽提出讓我離開,我無數次的感謝過他當初的主動提議,維護了我小小的自尊。就這樣,我和吳凱走向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方向,他繼續着他當上模具師傅的夢想,而我一頭扎進了特區的滾滾洪流,隨波逐流。
雖然到深圳有一段時間了,也跟着吳凱用我們的雙腳丈量過深圳的大街小巷。可是當我第一次真正面對這個世界,真正獨自開始在深圳闖蕩的時候,我才發現,世界跟我想像中的似乎不太一樣。在高考之前的十八年裏,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父母打工的那個浙江的小縣城,雖然離上海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離,也有着一幢幢高聳入雲的大樓。可是,那時候的我,有着父母和姐姐的庇護,我不需要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殘酷。我曾經在心裏埋怨過父母不能給我提供更多的庇護,不能讓我像其他的同齡人一樣可以心無旁騖的專心學習,可以一直呆在象牙塔里安穩度日。可是當我自己第一次真正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所有的怨念都蕩然無存了。我理解了父母的面對這個世界的無能為力,理解了那他們對我所有的期待和鼓勵。
他們也跟我一樣,從小生長在那個閉塞的小山村裡,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們也曾經一無所知。如果不是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那個祥和寧靜的小山村,我猜他們也會像他們的父母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那片土地上面辛勤的耕耘一輩子,並最終埋骨那片山村裡吧。出身在五六十年代沒什麼文化的父母,無法像比他們更加年輕的七零后,甚至是八零后一樣進入工作更輕鬆,收入更高的電子廠里去做更輕鬆的工作。只能憑藉他們的勤勞和汗水換回一點點微薄的薪水來供養我的前程,來澆灌我的理想和未來。只可惜,那時候我的,無法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我們一家祖祖輩輩都是在跟土地打交道,雖然改革的春風把我們吹進了城市,讓我們遠離了從出生時就已經決定的命運。但是同樣也將我們推進了巨大的未知裏面,在這個紛繁複雜的大都市裏面,我們就像是無根浮萍隨波逐流。我們也希望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來換回一個光明的未來,然而在這個世界裏,勤勞似乎並不是成功唯一的標尺。有太多像我父母一樣,辛勤半生卻在城市裏一無所有的人。他們世代生活在遠離城市喧囂的田間地頭,聽着熟悉的鄉音,閑暇時聊着東家長西家短,農忙時大家互相幫助,春種秋收。
只是偶然有一天,當我們知道了外面有一個更精彩的世界,於是帶着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對大都市精彩生活的嚮往,拋家舍業的來到大城市。雖然大家平時一起工作,一起建設着這個五彩斑瀾的世界,可是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父母用盡半生心血,只是為了攢點錢回老家蓋個房子。而我,我一直不知道我應該怎樣跟這個世界相處。在我看來,外面的世界無疑是精彩紛呈的,對我充滿着吸引力。可是我卻一直找不到我在這個世界裏的位置,過去十八年積攢起來的那些處世的哲學,在這個世界裏彷彿一下子變得水土不服了。
我每天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尋找,尋找那些和我一樣迷茫,一樣不知所措的人。因為在我看來,只有看到別人內心也跟我一樣的兵荒馬亂,才能讓我站立有人群中的時候有片刻的稍安。十八歲的那個冬日,站在深圳廣袤的天穹之下,望着鱗次櫛比的高樓和不斷延伸向遠方的車流。我第一次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我應該朝哪裏去,不知道應該把自己的終點定在哪裏。那時候,我多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做。可惜,沒有這樣一個人,父母那輩人所有的奮鬥都是為了我能出人頭地,當我選擇放棄那一刻,他們的也就不再堅持所謂的家族命運了。數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勞作,讓他們失去了思考人生和憧憬未來的銳氣。我的父母一生都是在和生存抗爭,他們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的孩子是否會困惑,是否迷茫。我十分篤定的相信,如果我敢把我眼下的困惑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吃飽了撐的。在他們看來,有份安穩的工作,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工作,直到生命終止那一刻停下就是一個人一生的宿命。我無法苟同他們的人生觀,我也不敢去向他們討要人生的箴言,更無力感嘆命運,因為我要先填飽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