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殺雞（上）

秋水苑抱廈中，眾位管事媽媽本已來齊了，卻見燕兒走進來，繃著臉說了陸煙讓她們去正院西抱廈回事的吩咐，說完，又繃著臉走了。

一眾婆子媳婦不由得面面相覷，心思靈光些、或是平日裏就對樂媽媽在這府里一家獨大有些不滿的，自然滿口應諾，立即就追着燕兒往正院去了。

一些平日奉承樂媽媽慣了的，猶豫片刻，一咬牙一跺腳，也跟着大部隊走了。

大部分人想得都差不多，樂媽媽再得臉，可大小姐畢竟是大小姐。要是大小姐不給樂媽媽臉面，樂媽媽其實和她們這些人沒什麼兩樣。

說得難聽點，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宅門裏頭討生活的下人同樣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就算心裏的天平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該往哪頭傾，至少現在，她們必須先觀望陸煙的態度。

西抱廈里，陸煙輕輕地把手裏青瓷建盞的蓋碗放回小几上，看着迴廊下站得整整齊齊的管事媽媽們，臉上是一貫示人的溫和笑容。

說穿了，就是因為在和樂媽媽的對壘中，陸煙有天然的優勢。

那就是她的身份。

一旁，燕兒恭謹地換過小几上的茶，換好后，又垂手侍立在一旁，舉止間連一絲聲兒也不聞。

——而這一點，她已經在燕兒的身上試驗過了。

陸煙看着迴廊下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束手站着，支着耳朵屏息靜聽的丫鬟、婆子們，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開口道：“陸家從前在江南時，是歷經三朝的世家，如今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今日阿爹頭七，少不得有故舊人家來送這最後一程，若是此時鬧出什麼笑話來，不止陸家丟不起這個人，諸位媽媽們幾輩子的體面怕是也要完了。”

她語氣雖溫柔，可說出的話就沒那麼軟和了：“我初管家，不知這府里原先是什麼樣，也不知這府里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少不得要胡亂指派，若有什麼紕漏，媽媽們只當我年紀小，也別與我惱，先把事情壓下去，等支撐過這一陣子，自然另有厚賞。”

說罷，也不管這些丫鬟、婆子們會作何反應，直接讓燕兒站到門邊，捧着花名冊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叫人進來問話。

等問到廚房時，也不知是不是弄錯了，還是燕兒弄鬼，頭一個叫進去的竟然不是如今主管着大廚房的大生嫂子，而是管白案的趙嫂子。

趙嫂子如今親閨女都送進大小姐屋裏了，自然沒半點怕的，十分自信地走了進去。

抱廈里，陸煙果然溫言軟語問了她的差使，又誇讚了幾句。

趙嫂子見大小姐果然如她所想，是個大方寬和的性子，比樂媽媽那個臉酸心硬的老貨不知好了幾倍，心裏樂開了花，急忙奉承道：“看見大小姐如今的風采，倒叫老奴想起夫人當年，從前，夫人就是在這西抱廈里管家哩。”

燕兒和趙嫂子實在是應足了那句“小人如油”，口甜舌滑，又不招人反感，若不看人品，單論這察言觀色逢迎上意的本事，也足夠百里挑一了。

就為了這一點，陸煙也不能讓這家人被樂媽媽籠絡走。

她莞爾一笑，又勉勵了趙嫂子幾句，讓她退下。

這抱廈從建造起就是為了方便女主人管家，說話聲經由屋子的特殊結構可以清晰地傳到外面，廊下眾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待趙嫂子出去時，眾人看她的眼神可就又不一樣了。

三言兩語就得了大小姐青眼，說不嫉妒那是假的，可誰讓人家有個好女兒呢？

家裏有適齡女兒的管事媽媽並不少，有趙嫂子珠玉在前，她們看得眼熱，心裏也忍不住活動起來。

照例，大小姐身邊可是有四個大丫鬟的缺呢！

趙嫂子還是平日裏那副圓滑周到的精明樣子，可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是掩飾不了的。

待看到人群里正拿一雙烈火眼惡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大生嫂子時，趙嫂子對上那目光，不僅不閃不避，還響亮地笑了一聲。

雖並沒有說什麼話，可那挑釁，那鄙夷，都在不言中了。

大生嫂子氣得直發抖，自從早幾年前靠上了樂媽媽后，她一向是在大廚房說一不二的，如今這姓趙的不過得了大小姐幾句好話，竟是要爬到自己頭上拉屎了！

她本就脾性暴躁，這下如何忍耐得？當即就要衝過去撕扯趙嫂子。

就在這時，抱廈門口，捧着花名冊的燕兒叫到了大生嫂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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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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