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舉目不見日
北風就像是一頭要將人徹底吞噬的巨獸在荒原上呼嘯而過,帶來了濃烈的寒意。
冷冽的風幾乎要將人的皮全部刮掉,流露出裏面血色的紅肉。
地上一片的荒蕪,連一絲綠意都沒有,唯有那些正在苟延殘喘的遷移的人們。
王長生將頭垂的更低了,渾身上下,除了一雙眼睛之外,再沒有任何部位露出來,就連手上也纏滿了一截又一截足以保暖的黑色破布,連手指甲都沒有露出來一點,而頭上還帶着不知名動物做成的皮帽,脖子間裹着的圍巾透露出一股酸臭的味道,大半張臉都被埋了進去,可在這寒冷的荒原,讓人羨慕不已。
“咳咳”
站在王長生旁邊的,是一個一手扶着他,另外一隻手拄着拐杖的枯瘦老頭。
老頭的臉上滿是皺紋,牙都沒有剩下來幾顆,身上裹了一條看起來不怎麼厚重的斗篷,走一步,停一步,王長生也隨着對方走走停停。
“長生吶”
一道與面貌不相符合極為粗礪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王長生沙啞着嗓音,答了一聲在。
荒原的冬日本來就十分的難熬,更別說,今年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寒潮,不知多少人死在了距離家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可惜就算是防的住寒,卻防不住缺食。
已經第二年的四月份,荒原的冬日卻是一日比一日寒,很多終年未曾離開荒原的人,終於開始思考遷移,只有遷移,才能活下來。
王長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十六年前來到了這個世界,還是一個月前來到了這個世界。
或許,十六年前來的並不是完整的自己,而在一個月前,為自己開靈,終於覺醒智慧才算是來到了這個神鬼誌異的世界。
他比較特殊,因為他,不怕荒原的寒冷。
這一身厚重的冬衣也全無必要,只是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特殊,所以裹得嚴嚴實實。
王長生現在的小腹,就像是有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源源不斷的給他提供着熱氣。
這是他父親,開靈之後,讓他修鍊的功法。
自從去年的冬天開始,荒原永遠都是這麼灰濛濛的,王長生抬頭看了一眼天,露出了兩個黝黑的眼珠。
站在天上往下看,這些人就像是依附在大地上的螞蟻一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挪動着自己的身體。
王長生聽到了扶着老人的咳嗽之後,眼神憂慮的看着他,伸手過去,想要為他提供一些溫暖,卻被拒絕了。
這裏的夜很長,白晝很短,哪怕是白晝,也像是霧裏看花一樣,王長生從醒來,就沒有見到這裏的太陽,以至於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太陽。
夜晚的荒原,比白晝更加的寒冷,而且多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像是老鼠,又像是蛇。
大部分人都圍在了一起,守着一個篝火。
火焰的顏色是紅綠,只帶來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溫暖,這種如同無垠之水的溫暖,很快就消失不見。
沒有足夠的食物補充能量,所有人的身體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冷了下來,這裏的生命之火搖搖欲墜。
王長生看着這些人,眼中閃過了一絲悲哀,然後用力的吞咽了嘴裏的被塞進來的一株藥材。
他咬的很用力,當葯汁順着喉嚨通向五臟六腑之後,這一股龐大的藥力先是浸入了四肢百骸,在經脈各竅中流過,最後落在了小腹內,肚臍眼往下三寸的地方。
這裏有一座明宮,
乃是人體的生命之始。
王長生運轉着《小明王出世經》,如此往複,三萬六千次,明宮內的那座小明王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個月,他終於踏入了修行的第一個境界:存神。
當小明王睜開眼睛的一霎那,一種光明的火焰在王長生的雙眼中燃燒,他周身磅礴的熱氣幾乎遮掩不住,天上沒有了太陽,可他此時卻像是地上的太陽。
那些離王長生稍微近一些的人本能的察覺到了這裏的熱意,向著這邊倚靠。
突然,一隻枯瘦的手搭在了王長生的身上,原本四溢的精氣一下子被鎖了回去。
“咳咳”
做完這一切之後,老人用力的咳嗽了兩聲。
王長生看向他,黝黑的眼神中閃過一些擔憂,因為從自己醒來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他進食,雖然早就知道對方的不一般,但是心中難免有些擔心。
“別管我,我們繼續走。”
王長生聞言點頭,他們,除了隨着大隊伍一起休息半個時辰之外,不管是夜還是日,都在趕路。
穿在王長生最裏面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可他非但沒有脫掉外衣,反而將本來鬆開的斗篷裹得更緊了。
自己先站了起來,另外一隻手則舉在半空中,讓老人倚靠。
夜晚的荒原,除了零星的幾顆星星之外,再見不到一絲的光亮,腳下的原野上滿是碎石以及已經倒在半路的屍體。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粗獷卻虛弱的聲音傳來,王長生垂眸,點了點頭。
“我要走不下去了。”
“明日這個時候我會死。”
王長生的身體一僵。
........
一日後,
再繼續往前走的,只有一個人。
王長生的背影稍顯沉默。
他知道,以後在這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北風呼呼,宛如人泣,他面無表情,剛剛丟掉的鐵牌子,重新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鐵牌子的上面雕刻有一朵妖異的蓮花,說是妖異,是因為多看兩眼,連神智都會被其唬奪,竟會生出其為活物的幻覺。
“長生,這個月我要支撐不住了。”
垂暮老矣的老人用着皺巴巴乾枯的手,抓着王長生的胳膊,讓他停下來,用力的喘了一口氣之後,繼續說,
“我讓你修鍊的《小明王出世經》一定要繼續練下去,但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會這道功法。”
“還有,你從小帶到大的那個牌子,找個機會,把它扔了,如果扔不掉的話,就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它。”
“除了這些我給你的東西外,我身上所有的東西,你都不要動。”
老人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整個人發顫,眼睛中閃爍着一種妖異的青光,不過這種青光馬上就被壓制了下來,他用乾瘦的似乎只剩下骨頭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想要咳血,卻什麼都咳不出來。
王長生回憶起這一幕,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因為他聽的出來,這塊掛在胸前的牌子,一定是什麼麻煩的物件,只可惜,丟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