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記憶里,林氏很少派彩萍來請人,怕真有什麼事,江雲康急忙跟着彩萍過去。等到了主屋,發現其餘婆子和丫鬟都沒在,屋裏只有林氏一人,眼眶紅紅地坐在窗邊,側身對着他,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娘子,你......這是怎麼了?”上輩子一直單身的江雲康,對於哄姑娘這回事,並不是很擅長。只是看到彩萍出去后,還關了門,心裏莫名的有些慌張。“你今日,是不是去花樓了?”林氏語帶哽咽,很是傷心。成親一年,雖說三爺對她冷淡,但屋裏也沒個其他女使,對外邊的女人也是一樣冷淡。她只當三爺醉心功名才會如此,可今日聽說三爺去了花樓,最後一丁點的自我安慰都沒了。江雲康瞪大眼睛,大力搖頭否認,“這事從哪說起?我可從沒去過花樓啊!”“當真?”林氏狐疑地看着江雲康。江雲康舉手發誓,“我對天發誓,若我去逛過花樓,立馬天打五雷轟,不得好......”“停停停,快別說了!”林氏看江雲康真發毒誓,忙打斷道。江雲康看林氏小臉憋紅,淚眼汪汪地望着自己,喉結不由滾動一下,“娘子,你平日都不出門,可是誰來你跟前傳小道消息,調撥我們夫妻關係?”若是讓他知道誰人那麼壞心,必定也要讓對方不好過。林氏有些猶豫,不知說還是不說好。江雲康看林氏糾結,下意識猜道,“可是四弟?”府里那麼多人,但能空口捏白話,這會又想看他搞事的,最先想到江雲傑。林氏眸光一閃,詫異道,“你怎麼知道?”“呵,他如今春風得意,自然不想讓我痛快。”江雲康怕林氏誤會,把顧赫之的事全盤托出,“我是氣不過顧赫之那般對二姐,今日又正好撞見他偷二姐嫁妝典當,才會跟去花樓。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連花樓的大門都沒進去,更別說去喝花酒。這事不日就會傳起來,屆時娘子就知道我此言真假,但切記莫要與他人說。”頓了頓,兩眼半眯,“至於四弟,娘子現在看不清他,但時至今日我卻看得清,娘子日後莫要再輕信了他。”聽此,林氏也說出傍晚時,江雲傑的小廝福安來她跟前傳話的事。福安說看到三爺進了花樓,本來四爺不想和林氏說,但又覺得林氏寂寞可憐,這才多嘴來傳一句。還說四爺並不希望這事鬧起來,不然父親知道后,必定會給三爺難堪,讓林氏自個注意就行。但林氏吧,她看着溫溫柔柔的一個人,可骨子裏又有些倔強。夫君去了花樓,對於她這個正妻是莫大的羞辱,不說個明白,她得委屈到憋死。思來想去,反正她和三爺關係也不好,倒不如藉此機會說個明白,若三爺真的這般嫌棄她,往後各過各的,她也不再有任何妄想。聽到三爺的解釋后,林氏心裏怪不好意思,想到三爺幫二姐出頭,又覺得此刻的三爺頗有骨氣。不過,自個心裏的想法,林氏並不好意思和三爺說,只說了福安傳來的那些話,疑惑道,“夫君會不會誤會了四爺,或許是因為江家馬車停在花樓附近,四爺才誤會了?”江雲康冷哼道,“若四弟真心為了我們三房好,就不會派人私下來與你說。他應該先來規勸我,規勸不行,才會來找你。他嘴裏讓你別找我說,但又看出你是個忍不住的,就希望我們能吵起來,好讓父親也知道。且說句難聽的,哪裏有小叔子私下傳話給嫂嫂的呢?”承安侯有多不喜歡三房,整個侯府的人都知道,若是再出個三郎逛花樓的事,承安侯哪裏會聽解釋,八成拿着鞭子就來打人。仔細想想,還是今日在學堂的那番話惹惱了江雲傑,又讓他看到自個在花樓附近逗留,這才動了心思。好在林氏願意聽解釋,不是那種蠻橫的人。
就是江雲傑的這一筆賬,他給記下了。月亮剛升起時,江雲傑回到了侯府。他身上帶了稍重的酒味,本不該這般早回來,但想着三房的事,就用明日還得上學堂來推脫了同窗。剛邁進門檻,他就急切地問福安三房的事。“三奶奶把三爺叫去說了話,但沒過一會兒,三爺就留在三奶奶屋裏用了飯。”福安是江雲傑的小廝,也是他去三房傳的話,“據三爺院裏的秋月說,三爺和三奶奶並沒有爭吵的模樣,反而看着關係更好了。”江雲傑眉頭緊皺,“不應該啊,怎會如此?”按江雲傑想的,只要三嫂和三哥鬧起來,就讓福安去父親和嫡母那裏通傳,以父親對三哥的厭惡,定會把三哥打個半死。他並不怕傳話的事鬧出去,畢竟他特意交代三嫂不要鬧,別人聽起來也會覺得他是好的,畢竟府里沒人和三房親近。本來想藉此事給三哥一點顏色看看,不曾想,這件事就雲淡風輕地過去了?江雲傑心中憋了一口氣,想看好戲沒看到,只能暫且作罷。“我們去大哥那裏一趟。”江雲傑和福安道。木須先生是大哥的恩師,且和大哥關係極好,若是大哥能和木須先生引薦自己,也能加大希望。江雲康是個蠢笨的,日後再收拾也可以,還是拜師更要緊。這邊江雲傑想着去找江雲帆引薦,另一邊,江雲帆已經把三弟、五弟、六弟叫到了他的書房。“木須先生的名氣有多大,你們都知道。”江雲帆一副長兄模樣,兩手負背,一臉認真道,“如今他老人家想收最後一個學生,又正好在咱家族學裏講學,若是你們能得他的青睞,那是我們江家的榮幸。如果不行,也可以多和他討教學問,能受益匪淺,知道了嗎?”江家三兄弟,由大到小站成一排。站在最中間的五郎江雲熠不等眾人開口,就先不屑道,“讀書本就靠個人天賦,若是天賦高的人,自學也能成才。木須先生願意收誰為學生是他自己的事,其餘庶出兄弟就算了,大哥總不能讓我這個嫡出的,也上趕着去求人吧?”江雲熠是侯夫人最小的孩子,自小就是捧着手心怕化了的那種,從來都只有別人討好他,就沒去和誰賣過好。要他去討一個教書先生的喜歡,他放不下那個臉。江雲帆當即就放下臉來,五弟如今也有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卻還是這般蠻橫。他們一母同胞,本該更親密才是,但五弟當著其餘兩個弟弟說著庶出的話,太過於不給情面,反倒顯得五弟不知趣。反觀三弟倒是眉目清俊,看着更讓人舒心,也更聽話。他眉頭擰緊,“雲翳,我之前與你說的話,你都忘了?”都說長兄如父,江雲熠不怕爹娘,唯獨怕嚴厲的大哥,當即垂下腦袋不說話。但他心裏還是不甚在意,自覺是嫡子,日後就算考不□□名,也能捐個官當,又何必去委曲求全。六郎江雲成只有十歲,性格靦腆內向,哥哥們怎麼說,他都點頭說好。江雲康則是跟着六弟一起點頭,其實木須先生今日的話很有道理,獨木不成舟,一家子兄弟若是都有出息,往後朝堂上也能多一份助力。但通過今日的接觸,他覺得可以放棄對五弟和六弟的期待了。江雲帆又叮囑了兩句,說了些木須先生的習慣,讓弟弟們記下后,又給三個弟弟拿了木蒼齋的點心,讓他們讀書也要勞逸結合。四兄弟從書房出來時,正好遇到尋來的江雲傑。還沒等江雲傑靠近,江雲熠就嫌棄地掩鼻道,“四哥身上好重的酒味,你這是掉酒桶里了嗎?”
江雲帆也嗅到了江雲傑身上的酒味,幾個弟弟里,他本來覺得四弟雲傑最有希望得木須先生的青睞。可今日找人時,就找不到四弟,現在看到四弟一身酒氣回來,心下有些不悅。江雲康見大哥面色難看,心中默默冷笑,想到江雲傑調撥他和林氏的關係,假裝幫江雲傑道,“四弟大喜,今日做東請幾個同窗喝酒,想來高興多喝了幾杯。”江雲熠哦了一聲,轉而又問,“那四哥為何沒請我們兄弟一起?”聽到這話,江雲傑的面色當即掛不住了,他想開口解釋說準備之後請,但江雲康再次搶話道,“四弟沒與你們說嗎?他倒是和我說了,不過我自個沒考中,也就沒臉面去飲酒。”江雲熠很不高興地放下臉,帶着小廝轉頭就走,一邊憤憤道,“不叫就不叫,有什麼大不了,不過是一桌席面,當誰稀罕似的!”江雲傑面色鐵青,江雲康一臉無辜地道歉,“四弟,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五弟會如此生氣,你快和他解釋解釋。”江雲傑牙關咬緊,大哥這會面色陰沉,他哪裏敢去追五弟,只能先和大哥行禮。若是知道今日大哥找眾兄弟有話說,他怎麼也不會選今日去做東。江雲帆倒是沒在意四弟做東沒叫自己,就是覺得四弟的尾巴有點翹太高了,很多人剛中個秀才就沾沾自喜,以至於往後數年都不會有進益,故而沉着聲道,“雲傑,偶爾和同窗喝兩杯酒無傷大雅,但你的名次並不高,想要三年後中舉,還需下苦功夫才是,切莫驕傲自滿。”這番話當著院子裏的下人就說了,江雲傑剛被五弟嗆過,眼下又被大哥勸誡,面子是丟光了,卻又只能裝乖說好,但心裏已經恨得咬牙切齒。江雲康看江雲傑忍氣吞聲地憋着,心裏才好受了一點。他不怕和江雲傑鬧掰,反而更怕江雲傑還假惺惺地和他來往,今日的事過後,想來江雲傑也能心中有數。從大哥院子回來后,江雲康讓書硯把大哥送的點心,拿去給林氏吃。木蒼齋的點心在京城算數一數二的好吃,林氏自個倒不是吃不起,就是吧,活在侯府,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若是錢花多了,又要被妯娌擠兌銅臭味重,婆母還會暗示敗家。即使林氏有錢,也難有用得舒坦的時候。那邊林氏得了點心,倒是沒料到。拿了一塊桂花糕,小口咬下,甜香味頓時席捲唇齒間。自從剛嫁過來時,給兩位嫂嫂送了貴重的禮物被婆母說了后,她便鮮少再花錢買貴的吃食和首飾。彩萍看主子高興,在一旁笑着倒茶,“書硯說三爺自個一點都沒留,全給您送來了,可見三爺心中還是有您的。”林氏抿唇小口吃着糕點,沒接這話。彩萍繼續道,“三爺自個是個拮据的,姨娘沒能留下一點錢財,手中也只有幾畝薄田的產業。奴婢今日聽書硯說,三爺書房裏的筆常常都用禿了,才捨得換新的。就府里給的那點份例,如何能夠讀書用。”林氏吃完一塊糕點,擦擦嘴道,“我倒是有心給他錢,這不是怕傷了他的面子嗎?”“給錢不好看,但您可以給三爺置辦行頭啊。”當初林夫人得知女兒要嫁入侯府時,心中就很忐忑,不僅找了京城裏的教養嬤嬤去教女兒,就連陪嫁的丫鬟也跟着□□了一年。而彩萍就是丫鬟里最穩重,也最有智謀的。看主子又不說話,彩萍加把勁道,“奴婢看得出來,您對三爺是有心的,特別是這兩日,三爺對您也多有關心。您還年輕,難道就不想有個知冷知熱的夫君嗎?”“再說了,侯夫人不是三爺生母,日後分家時,您和三爺要單獨分出去過。您在意侯夫人,是您有孝心,但正如三爺說的一樣,侯夫人眼中未必有咱們三房。”林氏長吸一口氣,看着跳躍的燭光在思索,過了好一會兒,好似很艱難地下了決定,“那就......按你說的辦,我瞧三爺和四爺站一起時,衣裳也差太多了,是該給他做點新衣裳。”說話時,林氏眉眼不自覺地帶了笑,糕點的甜味還殘留在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