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錦樓是湘潭城裏最火的一家酒樓,可從昨日起就沒在開張,因為老闆娘病了,鼻血止不住。
老闆娘的朋友貊庠急了找了全湘潭的棉花和紗布過來,諸多大夫也差點連店都搬空帶到了玉錦樓,皆想要一展身手治好老闆娘,拿到過百兩銀子的高額診金。
“你怎麼樣,你該不會成為狐狸一族史上留鼻血死亡的妖狐吧!”
與濃撿起一旁的棉花悠悠塞進鼻孔里,提醒道,“你又忘記了,你活着我就活着……”
與濃剛說完一句,貊庠滿眼困惑的蹙起秀眉,連忙插話道,“不對啊,可我怎麼沒流鼻血,我們的命運應該相連啊!”
與濃意味深長的抬頭瞥她一眼,解釋說,“我只是借用了族人的尾巴,所以不巧被追殺了幾座城,所以跑的氣血飆升了,放心我們只是生死緊系,與旁的無關!”
貊庠有點驚疑不定,於是,她再一遍鎮定詢問,“你沒說慌,我們只是性命交關而已?”
與濃舉起手爪發誓,鼻子塞進去的棉花卻當即掉了出來,鮮血瞬間狂涌到嘴裏吐冒了一個大泡泡,撲了一臉,她仍舊正氣凜然道,“真的!”
貊庠看着眼前一臉血腥泛濫的女人,趕忙用袖子擦了擦與濃的臉,手指麻利的給她鼻孔塞了兩團棉花,放下心道,“那我去找大夫給你開止血的葯!
午後的艷陽照進玉錦樓的后廚,窗戶房門大開,冒出咕咕濃黑的狼煙,廚房裏的物品除鍋灶外其餘都擺放整齊,卻通通被煙霧籠罩的失去了往昔面貌,烏漆麻黑的一層黑霧繚繞。
外面的數百名大夫橫七豎八的站着或坐着,卻都焦慮不安的只盯着廚房的方向,都怕燒了房子,等着去撲救呢,因為,高額的診金還沒付出來,這主家萬不可沒了。
一位白衣乾淨的少年則倚在門口的位置張望了廚房裏許久,遲遲不見轉動眸子,似乎是僵硬了,直到“砰”的一聲,眾人才一齊看向少年一早看去的地方一混而上。
房子是沒着火,但是堆在廚房外面一摞小山似的藥材被濃煙醺着火了,都是止血涼血,平益氣血的珍稀之物。
“這我家的百年地榆,可是止血的寶貝啊!”一位老大叔撲滅了裝藥材盒子上面的火,心疼的臉上曝出豬肝色,爆粗口道:“特么誰放的火!”
“呀,我家的龍牙草!”另一中年男人吵囊道。
白衣乾淨的少年,從亂糟糟的黑雲翻湧的廚房裏收回了視線,抱着一紮皮相皺皺巴巴又乾癟的紅薯干,疑惑的掰開一點,喂進了嘴裏,干硬的根本嚼不動,只能吐了出來,臉色逐漸鐵青,吐槽道,“這也能是藥材,毒藥吧!”
“白及神君你在幹嘛,我們要找公主神識的!”一位仙僚湊近白衣少年說道,手上卻抱了一堆被火燎的半熟人蔘,葯香濃郁四溢,奈何神仙們多數辟食五穀,如此好物卻只能是作觀賞,如同看花鳥草木一般。
但另一方凡人卻毫無抵抗能力,加上累了半日,水食未進,熟透的山藥已經被小年青吃了大半,其他諸位看過微微一愣隨即紛紛效仿,思索着要統一口徑,統統都歸咎於這場大火不可,反正一時三刻裏面的哪位傻姑娘出不來,一定會忽悠過去的!
白及掠過一旁,手上多了一根皮相發黑味兒特正的山藥,汁濃肉嫩,一根噴香,眼見凡人吃的那是個個歡愉,便特意湊近鼻翼聞了聞,可苦巴着臉,着實品不出個什麼滋味來。
白及凝着漂亮的眼眉有一搭沒一搭的瞅向吃相狼吞虎咽的人堆,愁雲佈滿精雕細琢的漂亮五官,疑到,“這玩意兒也能吃?”
自打從出生以來萬年之間,白及確實還未見過如此粗鄙難看之物,他遠遠望了一眼扎堆兒的老中青男人們的奇形怪狀的臉,又看了看山藥,嘆氣道:“凡人們真心可憐,怪不得個個長的歪瓜裂棗,如是此物吃的吧!”
那仙撩頓生驚愕,一張臉如是變幻莫測,他冷酷的心道:那是神君你沒見過好看的人吧!
天庭上的諸神諸仙,一類是屬神族後裔,靠着血統純正,不用修鍊生來便是正兒八經的神,一類是各種各樣的人、妖,鬼、精、怪、歷經修鍊飛升成神仙,可那個不是幻化的人樣兒,披着一身人皮遊走各處,可如今這般嫌棄人類相貌倒是噁心至極了
與白及同行的仙僚是一位不久前從凡間飛升的凡人,供職北方玄武大帝神府,隸屬三十六天將之一,乃神將彭離。
此刻,他越想越怒遏,連連心道:卧槽,真特么,一個沒眼看的原生之神,最終只“哼唧”出個,“沒見識!”甩袖作罷!
白及湊上前去,遲疑了半晌,問,“這位仙友,何來沒見識?”
彭離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來,崑崙之北一千五百里的鳳麟洲,西海之中央,四面弱水纏繞,鴻毛不浮可溶萬物的地方,有從上古便遺存下來的神族長幽部族,這萬年間才出的獨苗太子殿下,也太脫節了吧!
不過,也有可能,是那個邪門歪道的地方本就三界之人輕易進不得,所以,這太子殿下也不常出來,故曉不得三界之事兒,也實屬正常!
於是,彭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冷冷說道,“殿下此番來此可是有要務,這個是凡間俗話,往後,在解釋!”
彭離心道:解釋個屁,罵人的髒話需要解釋?
他是嫌棄自己活的太長,還是咋滴,這擅自誹謗上神又是自家主神的徒弟,那可是死罪好嗎?
一經提點,白及點點頭,似乎是想起來,那個天帝家的公主表姐,自從去了一趟凡間后回來,就一直昏沉着醒不來,多虧了他的師傅玄武帝君才得知,說:公主的神識被困凡世身體,至於在哪兒,這要找彭離了,彭離可是公主託身凡世時的大哥,這不五天前才飛升的,哦,按照凡世算法應是五年前。
所以,這找不找的到,就要看彭離了。
白及拍拍他的肩,面色堅毅,說,“我相信那是你的要務,我要去闖蕩三界了,好不容易才出的歸墟,好不容易才得到師傅的允許!”
面色鐵青的彭離,咬牙阻止道,“可是我們一起領的命!”
白及微笑道,“不要,師傅偷偷告訴我,公主是因為你才未完成下凡的要務就提早回來了,你是男人,要負責!”
她娘的負責個狗屁,明明是她自己要嫁人然後又自己尋死,跟他有個屁關係,再說他們之間可沒怎麼有感情,老早就脫離了兄妹這一層關係的!
彭離破罐子破摔,懨懨氣憤道,“若是神君執意如此,那隻能……小神再去死一回,償還公主殿下好了!”
要他自己去尋那個冷血的妹妹,不,應該是天宮公主,他才不願意!
白及想了想,聽說彭離死的時候是被砍頭的,難免這性子會變得薄涼,但他依舊向著他們在凡世之間真真存在的血緣駁回了句,“我才五千年沒出來,怎麼就連神仙都變這負心的么,真是一屆真不如一屆了,我可不幫你!”
葯終於熬成了,滿園子的大夫都領了診金,樂呵呵回家去了。
但是與濃要是知道自己贊了將近五百年的家底被貊庠一瞬給敗了乾淨,她一定會好好磨牙吃了她,絕對不考慮放過她。
與濃懷裏抱着一些紅楓木片站在石橋上,獨自一人,日頭逐漸填進連綿的山頭,燒紅了天的邊沿,像是一團無限蔓延燃燒的焰火。
與濃慢慢坐下,腿落下橋沿,清澈的河流那麼淺,影子倒映在河底的石塊上斑駁碎離。
這麼多年,她像是習慣,在這座滿是紅楓翻然的城裏習慣等什麼。
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或許只是沒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