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牽線(1)
折戟有時候真不是一般的羨慕沉沙。
沉沙者,儒雅翩翩,一襲白衣遺世獨立,生得人模狗樣的也就算了,偏偏還一身醫術出神入化。醫術出神入化也就算了,偏偏還武藝高超,同他這個自小練家子比起來竟也是不遑多讓。
更氣人的是,他有媳婦的速度真可以說是羨煞人也!
即便是神經大條如折戟,也早在多年以前就意識到了沉沙對暖香閣的青瓷姑娘有意之事。
青瓷長得是好看,高挑修長,削肩細腰,雖是侍女,卻也是自小被蕭逸塵小姐似的養大的,舉手投足都一副大家閨秀的味道,卻有時偏偏又俏皮可愛的很,能讓一向蔫壞的沉沙傾心倒也不是什麼奇事。
折戟想着沉沙平日不時坑自己一把的舉止,不由默默為青瓷捏了一把汗。
然而直到那日清晨,他親眼看到神情羞憤的沉沙從青瓷屋中失魂落魄地跑出,聽到沉沙親口說出驚人之詞時他才不由虎軀一震。
真是沒想到啊……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
緊接着幾日,他便見沉沙和青瓷兩個人都是別彆扭扭,誰也不理誰,即使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好像剛認識兩三日似的。
他分明記得從前這兩人三天兩頭不時碰面湊在一起,不是偷偷咬耳朵分享兩家的發生的趣事,就是忽然對視一處又同時撇開頭去,接着便不約而同抿唇一笑。
每當此時,折戟便總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絲多餘。
然而等到這兩日兩人真的不說話了,又好像身邊少了些什麼似的,反倒是不痛快了。
折戟自己也覺得這想法有點賤。
但他是一向秉承着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的原則,他還是擼起袖子,準備撮合這對別彆扭扭的小情侶。
幸得這些日子蕭逸塵住在書房密室,這沉沙得不時為他診脈醫治,青瓷也需在旁侍奉,二人雖彆扭,卻也不得不在同一處共事。
這機會不就來了。
趁着某日換班的機會,折戟便抓耳撓腮,忽然靈光一閃,有主意了。
他出了鎮海侯府,來到錢太尉的府邸門口,門口侍衛是認得他的,於是入門稟報,不多時,便有個英姿颯爽的橙衣美人出了門來。
少女微微頷首:“折戟公子,驟然造訪可是有何要緊事?”
“是這樣……”
折戟將原委仔仔細細地同她說了明白,末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道:“我認識的姑娘家不多,這尋了旁人又怕被人說閑話,仔細想來,也唯有錢姑娘不拘小節,想來會願意出手相助。”
錢婉兒揚了揚眉,道:“等着。”
說著便轉身回屋去了。
留下個折戟在原地不由有些茫然。
半晌也不見人影,倒是旁人見他一個人杵在錢府門口不由頻頻側目,暗暗猜測着緣由。
折戟不由有些尷尬。
正糾結着要不要不告而別之時,大門才又重新打開。
折戟眼前一亮。
少女換了一襲利落的窄袖圓領袍,腰扎細長綾帶,腳蹬鹿皮小腳靴,精緻的麻花辮繞着修長馬尾高束頭頂,不像女子,倒像個俏麗的小郎君。
“走吧。”
她說。
折戟微怔,道:“……去哪?”
錢婉兒道:“你不是說要去撮合旁人么?那就去為青瓷姑娘尋些她喜歡的物件兒,再包得精緻些,稱是沉沙公子所贈不就得了?”
折戟恍然:“好主意啊。”
錢婉兒道:“那還不走?”
說著便主動牽住折戟的手,不由分說抬腿便走。
集市上人聲鼎沸,兩個公子同游本也不甚引人注目,然而兩人偏不時停住腳步湊在一處,把玩着女兒家喜歡的玩意認真討論,瞧着便格外耐人詢問了。
錢婉兒手持一個玉鐲子遞到折戟面前:“喂,這鐲子成色不錯,你覺得她可會喜歡?”
折戟搔了搔後腦,為難道:“的確沒見她腕上有鐲子。”
錢婉兒道:“這習武之人手腕上沒鐲子也正常,只是不知是不喜歡還是怕弄失手砸碎,罷了罷了,咱們再去瞧瞧吧。”
她撂下鐲子起身離開。
然而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攤位老闆聲音不小地抱怨道:“呸!沒銀子的小赤佬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還不喜歡,這琳琅滿目的哪會有姑娘家不喜歡的道理?”
錢婉兒聞言不由慍怒。
她轉身想要去同那攤主理論兩句,折戟連忙阻攔住她,道:“行了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走吧?”
錢婉兒抬眼看他一眼,忽然哼了一聲,掙脫他離開了。
折戟一頭霧水地撓了撓後腦:“咦,我又怎麼惹着她啦?”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於是快步跟上了錢婉兒的步子。
錢婉兒嘴角微垮,一路上便不肯同他說話,折戟一向是最不會對付女孩子的,索性便攔住了她,道:“喂,你寒着一張臉,我究竟做什麼惹你生氣啦?有事說明白好不好?”
錢婉兒乾脆利落:“不好,滾開。”
說著便一把拍開他,繼續自顧而走。
折戟在後面不厭其煩的嘮嘮叨叨:“你們女孩子生起氣來怎麼這麼奇怪啊,說翻臉就翻臉,前兒個你不是同我還和顏悅色的嘛,怎麼今日又生起氣來了?人家老闆也不容易,你總不能掀了人家的攤不是……”
錢婉兒忽然嚯地轉過身來。
她似笑非笑:“我才懶得管別人如何,給我閉嘴。”
折戟乖乖就閉嘴了。
錢婉兒拐彎時忽然被一旁的某物所吸引。
她盯着那物衝著身後的折戟招招手:“你瞧。”
“什麼?”
折戟順着她的手指一看,只見前頭的攤位上插着一個做工奇特的步搖,木質的簪身,蓮花下所裝飾的珠子卻是奇特的白底青花,最下頭墜着大股大股波光粼粼的瓷藍色流蘇,隨風搖曳,瞧着雅緻而溫柔。
錢婉兒道:“那隻步搖倒是頗符合‘青瓷’這名字,你覺得如何?”
折戟道:“的確不錯,瞧着就像是為她認真挑選過的,想來青瓷也應當會喜歡。”
錢婉兒嘖了一聲。
“喜歡是一回事,心意是一回事,心意到了,人家姑娘自然會領情。”
她自顧上前,邊走邊說道:“可若是連心都沒有,那就活該人家姑娘不領情。”
說罷,她還不忘狠狠瞪了折戟一眼。
折戟:“……”
好好的,他又做錯什麼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