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兩世相守(2)
“祖母的女兒已經離宮多年,我只想求一幅畫給祖母聊以慰藉,當初若非他們一廂情願,不肯給我姑母放下執念的機會,姑母也不會所嫁非人,以致年華虛度。”
少女一雙杏眼清澈如泉,邊說邊眨呀眨,將他的心都眨亂了。
拒絕的話卡在嗓子裏,怎的也吐不出來,他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當夜,他便夢到了她。
白日的情形反覆於夢中重現,少女笑意盈盈,眨着一雙眼睛,聲音甜軟得像是揉了蜜糖,令他是止不住的夢縈魂牽。
他驟然醒來,月影憧憧,心頭忽然湧起止不住的失落,像是心底被掏空了一塊,莫名的空蕩。
因着他的美貌風流,想要自薦枕席的女人並不在少數,可他從未動心過,甚至從前還常常嘲笑詩文戲詞中的愛恨情仇,揶揄世上多痴兒,竟為情所困,可笑,可笑!
明明瀟洒半世,誰知偏偏自見了她后,才剎那間忽然明了了究竟什麼叫做輾轉反側,坐立難安。
次日同江楚珩交談時忍不住說起此事,然而那比他小了幾歲的臭小子偏一副看破紅塵的老成樣子,怎麼看怎麼討厭。
“若是喜歡,就別對人家姑娘藏着掖着一腔心思,是男人,就去大方告訴人家,你喜歡她,我若是沒記錯的話,朝陽殿下去年就及笄了,求娶她的人,可不少呢。”
“求娶的人多就好,幸得她未曾愛上我,否則,我實在怕我捨不得讓她嫁予旁人。”蕭逸塵漫不經心地玩着杯子,桃花目定定地望着窗外稀疏的星。
江楚珩不由皺眉。
蕭逸塵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酒香上了頭,將他的眼角染出似是哭泣后留下的一抹紅,在那份過人的美貌上便更添了兩分難以言喻,讓人愈加着迷的風情。
他苦笑:“別這麼看着我。若我如你一般意氣風發,哪怕她如今已嫁做人婦,我也願千里走單騎,將她搶入懷中。”
他發泄一般“啪”地一聲將酒杯擲出,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只可惜,我是個廢人!我這條命甚至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閻王收走,我什麼都給不了她……”
“我什麼都給不了她……”
蕭逸塵以手掩目,忽然放聲狂笑,直笑得淚眼漣漣,雙目赤紅方才罷手。
江楚珩沉默着撂下酒杯。
“蕭逸塵,我曾經做過一個這一生最後悔的決定,讓我錯失了我此生的最愛。
“希望你今日的決定不是在走我的老路。
“願你永不後悔。”
蕭逸塵醉了。
他笑着舉杯。
“乾杯。”
……
那時的他們都不知道,江楚珩竟是一語成讖。
南周國力日益而增,更是愈加狂妄,區區一個太子,竟要當眾求娶大魏唯一的嫡出公主。
其野心,已是明晃晃地寫在了身上。
順嘉帝自然不肯,卻不想沒過多日,朝陽公主秦昭昭便在出宮時被人意圖奸辱,雖未曾失身,衣衫不整的模樣卻也被旁人瞧了個真切。
不多時,便下了朝陽公主秦昭昭嫁往南周和親的聖旨。
當夜,蕭逸塵泡在酒窖中,一夜未曾現身。
等到他醒了酒來,秦昭昭與人通姦,打入冷宮的消息便傳進了他的耳中。
緊接着,就是南周大軍破了大魏國,同時帶來的,便是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秦昭昭。
姬莫為望着他微笑。
“哥哥,你果然沒有死。”
亦是在那一天,他忍受劇痛強行逼出寒蠱,接着便毅然隨着江楚珩一同披掛上陣。
他發了瘋一般剿滅了無數南周士兵,只為親手屠戮那令昭昭慘死的罪魁禍首,他同父異母,卻意圖送他去死的親弟弟姬莫為。
他舉扇子而攻,卻在扇首即將落入姬莫為的喉嚨時忽然心口一痛,一把紅纓槍將他的身子整個貫穿,緊接着,便是十二隻長刀分別捅入了他身體的各處。
如柱的血染紅了他的一襲紫衣。
他在大笑中死去。
……
再醒來,已是在奈何橋。
孟婆出乎意料的是個美人,只是下巴上有一顆醒目的美人痣,一雙眼睛媚態叢生卻無甚光彩,卻難掩奪魂攝魄的美貌。
此刻正端着一碗湯,默默地盯着他。
“喂,叫什麼名?”
蕭逸塵怔了怔:“蕭逸塵。”
孟婆面無表情地將碗塞給他:“喝了吧,下輩子投胎后,前塵俗事的便忘了。”
蕭逸塵懵懵懂懂地舉着湯碗,可送到嘴邊,卻又頓住了。
“可有個叫秦昭昭的姑娘投胎去了?該是上個月死的。”
“咦,你認識我?”
忽有清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蕭逸塵渾身一震,手中的湯碗一時沒拿住,便摔在了地上。
蕭逸塵僵着身子轉過身去,只見身側果真站着一個身穿玉蘭裙裳的盈盈少女,少女鍾靈毓秀,美目流盼,似是悄然綻放的梔子花,清雅灼華。
蕭逸塵本想道歉,可轉過頭來,那些陰差惡鬼忽然就不見了,橋上唯剩他二人,兩兩相望。
他見秦昭昭手邊擱着一個早已見了底的大碗,不由有些不解。
“你喝了孟婆湯,為什麼還會記得前塵往事?”
秦昭昭困惑地撓了撓頭。
“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喝完了湯,卻只記得我的名字是秦昭昭,好像曾有人一直在深夜中喚着我的名字,為我夜夜啼哭一般,我覺得……我該等等他。”
她邊說邊望着蕭逸塵。
“那個人……是你么?”
蕭逸塵卻沒有出聲,只是一把將她撈入懷中。
“若有來生,我再也不會鬆開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