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善妒
“聽說了嗎?皇世子被賜婚給王家了。”
“王家的姑娘?最大那個不是才剛及笄嗎?昨天的及笄禮,聽說可熱鬧了。”
“你這消息也忒不靈通了,就昨天的事兒,及笄禮剛過,宮裏來人當眾宣的旨。一位是龍子皇孫,一位是世族佳人,讓人光聽這麼一耳朵就覺得般配!”
……
一日過,市井間流言四起,傳出的儘是誇讚與祝福。
畢竟王家和皇室對洛京百姓而言太遙遠,哪個都不是他們能攀附的,自然也生不出什麼私心,只覺得兩人門當戶對,實屬良緣。
反倒是那些說大不大,說小也有幾分存在感的家族,好些人心下並不服氣。
又趕上王清月定親當日不敢上畫舫的事兒被陳娉婷撞見,不幾天整個上層圈子就有了微妙的傳言。
“王家再厲害,那王清月還不是連畫舫都不敢登上去瞧一眼?”
微風拂面,樹影重重,隔着一堵牆,另一邊的聲音微弱卻清晰。
王清月在花藤環繞的迴廊中停下腳步,本來挽着她手臂眉眼彎彎的阮綿綿驀地冷了臉。
後頭跟隨侍奉的晴明、晴空、小白幾人也小心翼翼覷了一眼王清月的神色。
“只是定親就這般怯懦,日後真要成婚,還不得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哪裏有一點兒咱們大晉女兒的風範!”
牆頭另一邊的聲音還在繼續,阮綿綿站不住了,擼起袖子就準備到牆頭那邊干架。
王清月一把把人拽住,淡淡道:“行了。”
“行什麼行?!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玩意兒在背地裏編排你,一個個這麼有風範,也不見她們敢舞到你跟前來!我今天非得撕了她們的嘴!!”阮綿綿聲音超大,邊說邊往前沖,要不是王清月底盤練得好,指不定真被她這股子蠻勁兒帶跑了。
牆頭另一邊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聽見了阮綿綿的話,知道方才口中議論的正主在,立刻噤聲。
“算了。”
“怎麼就算了?”阮綿綿怒火中燒。
“這不是還沒舞到我跟前來?”
眼不見,心不煩,況且那些碎嘴子明知她在這兒,卻連臉都不敢露,這等行事作風,她還真瞧不上。
說白了,王清月覺得和這些人糾纏計較,既廢口舌又顯得掉價。
“你倒是大度!不知道的怕是真以為你怕了她們呢!”阮綿綿對王清月數十年如一日雲淡風輕的性子深感無語,“下回有人踩到你臉上來,我看你怎麼辦。”
“斷了她的腿腳就是。”王清月面上依舊掛着清淺的笑,語氣尋常,像是在和人說起自己中午吃什麼飯食一般理所應當。
阮綿綿當時就不鬧了,一口口水沒咽下去差點嗆着,靜止幾秒才沖王清月伸手、握拳、豎起一個大拇指。
“厲害還是你厲害!”
王清月沒多說什麼,拉着阮綿綿慢悠悠按照原來的路線往裏走。
今天安寧郡主設宴,遍邀洛京才子佳人,王清月本不想湊熱鬧,但安寧郡主讓身邊的人給她傳了口信,希望她務必給個面子。
王清月不好駁了安寧郡主的盛情,再加上剛回京許久不在圈子裏露面,確實有必要出門走一圈,所以她跟着哥哥一起來赴宴了。
巧合的是,今日的宴不同尋常,王清月親耳聽了自己的八卦不算,還旁觀了小說里描繪的經典場景。
“我去、女主!”阮綿綿突然驚詫出聲。
“什麼?”
“女主、女主啊。”阮綿綿壓低聲音,暗中瘋狂扯王清月的袖子,抬着小下巴沖她示意。
王清月循着她的動作往右前方的角落看去,幾個姑娘正圍着一個小可憐一臉奚落。
這場景還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就聽有人道:“王世子和皇長孫到了!”
王清月回頭,蕭治和蕭隨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這可是女主對你家那位一見傾心的名場面。”阮綿綿繼續低頭湊近她輕聲嘀咕。
一見傾心?
王清月忍不住再次把視線放回到剛才那群人身上,似乎確實因為兩人的出現消停下來了。
“王妹妹這是在瞧誰?如此入神。”
蕭治的聲音近在咫尺,王清月的注意力不得不被拉回來,回他道:“沒什麼。”
“是嗎?”蕭治順着她方才的視線瞥了一眼,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還當阿姊府上侍從入了你的眼,正考慮着要不要把人討來送你呢。”
???
什麼侍從?她看的明明是一群妹子。
王清月不信邪地回看過去,才發現同一個方向的路邊居然真有兩位捧着器具行禮問安的清秀侍從。
這…總不能是吃醋吧?
轉過頭審視着蕭治的表情,她實在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藉著玩笑敲打她,張了幾下唇才認真回他:“我不缺侍從。”
“哦。”蕭治嘴角的弧度緩緩放平,“缺侍寢之人?”
王清月一口氣沒松下去再次被吊起來,整個人都有些不淡定:這是什麼非甲即乙的魔鬼邏輯?
“不缺。”
阮綿綿看着兩人間微妙的氛圍,默默拿帕子掩住嘴角瘋狂上揚的弧度。
簡直搞笑!月月可是很少有這種無語又無奈的面癱表情。
旁邊的蕭隨也跟着吃瓜,一點沒有打斷兩人的意思。
氣氛微微僵持,還不等蕭治說出更讓人頭大的話,忽聽得一道溫婉大方的聲音插進來為王清月解了圍。
“怎麼都站在這兒不往裏走?剛才便聽說你們來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結果聚在這裏閑聊。”
安寧郡主在一群衣着光鮮的人群中也格外顯眼,通身的富貴氣派沒有壓下她本身的容色,反倒襯得她越發明艷。
“見過郡主。”
“安寧郡主。”
阮綿綿和王清月一同見禮,只是兩人身份不同,稱呼也有區別。
“阮姑娘。”安寧對阮綿綿有些印象,對王清月卻格外陌生,但這並不妨礙她認出眼前人的身份,“這位想必就是輝月了吧。”
輝月是王清月的封號,和安寧郡主的安寧是同樣的意思,兩人沒有私交,互稱封號是大晉的傳統。
見王清月點頭,安寧上前親熱地招呼道:“早就聽說王家有貴女,一直不得見,今日可算是讓我碰着了,名不虛傳。”
這種客套王清月見多了,本該覺得乏味,卻因對方剛才出現的及時多了不少耐心。
“郡主謬讚。”王清月一邊規規矩矩回話,一邊在心中松下一口氣。
得虧那個話題沒繼續,不然某人接下去指不定要問出什麼讓她頭大的問題呢!
蕭治看剛才的話題被淡淡揭過,面上不動聲色,談笑自若。
王清月也沒當回事兒,心裏惦記着阮綿綿說的女主,一場宴會下來時不時留意女主的動靜。
果不其然,她還真就發現這位女主似乎對蕭治有了想法。
若對一個人有意,看過去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王清月敏銳地察覺到了司徒妙望向蕭治時目光里夾雜的好感,忍不住跟着打量起蕭治。
容貌沒得挑,自然是極易讓小姑娘心動的,舉手投足間的儀態更是貴不可言…
瞧着瞧着王清月跑偏了,審視化為欣賞,居然理解了司徒妙的一見鍾情。
間接解圍固然能增加好感度,但當時同時出現的人可不止蕭治,司徒妙(原女主)能對他心存愛慕,說到底還是蕭治的容貌更讓她心動。
“百年難得一見啊,你居然也有看帥哥看呆的一天!”阮綿綿湊到王清月耳邊悄聲揶揄。
“嗯。”王清月坦蕩承認。
“什麼?”阮綿綿以為自己幻聽了,不可思議地反問。
“確實好看。”艷而不俗、妖而不媚,明明生了一對勾魂的桃花目,卻偏偏有着錚錚的傲骨,笑時是三月里燦爛的花,不笑時又成了高冷的霜雪。
集萬千姝色在一身,匯百川氣度於一體!
怎麼不好看呢?
阮綿綿聞言倒是沒有藉機繼續揶揄,反而露出了一個柔和得近乎慈祥的微笑。
她知道,她家月月心動了。那個人,是她家月月這些年來遇到的第一位心上人。
宴上歌舞不休,俊俏的伶人公子無數,靡靡之音在庭院裏迴響。
王清月在女賓中身份最為貴重,安排的座位也最靠近主位,旁邊坐的就是安寧郡主。
“輝月若有瞧得上的,盡可帶回去。”安寧往她這邊傾了傾身子,一副不想讓另一邊坐着的蕭治聽見,說悄悄話的姿態。
王清月聞言看了蕭治一眼,雖然對面的人沒有任何錶示,她也知道他聽見了。
習武之人耳目總是格外敏銳的。
堂姐給堂弟妹塞人什麼的……王清月覺得這兩姐弟八成有不為人知的舊怨。
但也許,人家只是想幫自己弟弟試試她可不可靠。
“不必了。”不管心裏怎麼揣測,王清月還是毫不猶豫的回絕了。
“不必就不必,你瞧他做什麼?莫不是真如傳言所說,你是怕我那弟弟生氣?”安寧渾不在意道,“女子三夫四侍是常事,他還真能不讓你娶旁人不成?再說了,正夫、可不好善妒。”
安寧的姿態做得足,聲音卻不小,至少臨近的幾桌在樂聲中都能聽清,對此紛紛投來隱晦地關注。王清月知道這是一次試探,也是她擺明態度的好時機。
她摸不清問話人的心思,也沒必要去摸清,在這種事情上,她只想遵從自己的內心。
“於我而言,善妒也無妨。”愛才會妒,況且她本就無法接受三夫四侍,一開始決定了要娶他,便再不會有別人。
這話一出,聽見的人都怔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這話的意思,倒是蕭治低垂眼瞼飲茶的間隙露出了一個笑。
“這話怎麼說?”安寧明顯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
計劃還未成功,王清月沒有資格告訴任何人她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只能編個理由回她:“久觀家中長輩行事作風,本該如此。”
家中長輩?
王家那幾位洛京誰人不知,各個都是痴情人,後院乾淨得讓人自薦枕席都鑽不到空子。
安寧聞言一下笑了:“怪不得都說嫁人要嫁你們王家女,我這弟弟倒是好福氣!”
“能娶殿下,是我的福氣。”王清月認真地臉上看不出一絲說客套話的敷衍。
聞言安寧更是笑得開懷:“我那弟弟記性極好,你日後可要記住今日之言,不然吶~”
她停頓一下才更靠近王清月一點壓低聲音玩笑般接道:“他怕是要發瘋。”
如果王清月不知道蕭治是本文終極反派興許還真就把這話當作玩笑隨即忘了,偏偏她知道。
王清月不動聲色又看了蕭治一眼,還是那句話,她知道他聽得見。
然後,她就看見蕭治沖她抬了抬手中的酒杯並把酒液一飲而盡。
這…是達成了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