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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幾月前。
卡戎還是獨自一人行走在深巷裏,卡洛琳娜還是妓院頭牌沉淪在煙火中。
在妓院這種永遠不該出現愛情的地方,卡洛琳娜愛上了她的客人。所有來妓院的男人都帶着一股子風流和輕佻,只有他有着與這裏不符的溫雅。
他每次來總是點她,也不和她行床榻之事,只隔着帘子聽曲兒。她是東洋人,彈得一手令人叫絕的三味弦,有時興起彈些曲子讓他答名,倒也多半答對。那次卡洛琳娜喝多了酒,耍起酒瘋來,砸了三味弦,踢了屏風,徑直跪坐到他身前。
“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她噘着嘴耍脾氣。“你就連我的臉也不願意見嗎?”
他攔腰將她抱起,輕輕放在床榻上,爾後卻退開了。
“好好睡一覺吧,抱歉。”他關上門走了。
她在床上愣愣的看着關上的門。他一擲千金買了頭牌的一晚上,只為了讓她睡個好覺。
他每次來還是點她,只是沒再放屏風了。
可她太害怕了,他幾乎什麼也不要,好像一鬆手就要沒,可他已經是她的全部了啊。
那晚他不知為何醉了,她看着醉眼朦朧的他,咬咬嘴,解開了衣帶。這次他沒有拒絕。
他們的感情一日千里。他對她說了好多話,最後的最後,他說我娶你吧。她笑了,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從那天起她拒絕了所有客人,等着他來娶她。直到等來他贖走另一位頭牌的消息。
她跟着那位頭牌出了街,卻看到了等在客屋門口的他。此刻鑼鼓喧天,她腦中卻像開了靜音。
她還是不願接客,並在某一天發現自己懷上了他的孩子。她沒有遵從規矩打掉,在妓院生下孩子后抱着孩子離開了。
可她越來越恨他。明明不愛她,為什麼要來招惹她,為什麼。
她恨死他了。
卡戎的視線繞開幾近癲狂的卡洛琳娜,落到了一旁的孩子身上。只這一眼,她呼吸都滯住了。
和兩年前那個在她眼前死去的小女孩,那麼像。剎那間所有回憶瘋狂上涌,潮水般痛苦和恐懼的場景讓卡戎喘不過氣,她扶住旁邊的牆,冷汗大滴大滴往外冒。
好不容易緩過來勁,卡戎面無表情地看了卡洛琳娜一眼,轉身邁開腳。
卡洛琳娜伸出手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好,我會殺了他。”卡戎沒有回頭。””明晚回妓院,我取一撮頭髮給你證明。”
利威爾覺得今晚的卡戎很不對勁,買菜回來就把自己關進屋子裏,他叫她下來吃飯,她也只是沉默的下樓,沉默的吃飯,沉默的收拾碗筷然後上樓。這一點也不符合她平常嘰嘰喳喳的性格啊,要不要去問問。利威爾邊倒茶水邊想着,一不留神灑了出來。
“嘖。”利威爾皺了皺眉。關心這傢伙做什麼,明天應該就好了。
第二天卡戎果然一切如常,還是嬉皮笑臉的跟利威爾插科打諢,利威爾便打消了心中的顧慮。
入夜,卡戎脫了鞋子躡手躡腳溜出了家。
昨夜翻牆出去調查了一晚上,現在她困得要死,可也只能等利威爾睡覺的時候出去調查。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以前干那種事,他會認為她小小年紀就那麼心狠,會不喜歡她的吧。甩了甩頭,試圖把腦子裏無關的事情都甩掉,卡戎稍微清醒了一點。
蹲在一棟屋子緣側(無巨人時代,某東洋國建築內外過渡區域,此建築風格傳承至今)向窗里張望,卡戎見到了卡洛琳娜口中的男人。她翻窗進了屋內,小小的身體為她行動帶來很大便利。
踮起腳走近,她抽出長錐,高高舉起,重重刺下。身下的男人卻突然翻身,躲過了這一擊。
那一瞬間她來不及思考,腦海里只剩下一句:糟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向那男人撲去,可他卻不跑,側過身拉了卡戎一把,卡戎摔在地上。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動作,卡戎想起了遇到利威爾那天。
這就是他所說的“技巧”嗎。
卡戎內心在哀嚎,卡洛琳娜也沒告訴她這男的這麼能打啊。她一個小女孩力量不夠,拼的就是那股超乎常人讓對方無法預料的狠勁,現在對方明顯有技巧,那她所有的優勢都沒了。她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提高技巧,大不了去求利威爾教。
長錐左右抵擋着男人的攻擊,最後被打落到一旁。卡戎兩手空空,全身上下都掛了彩。她吸着涼氣,暗暗罵娘,這男的專挑着關節和容易見血的地方打。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着如何脫身。
突然,男人揮出一把粉末,牆角的卡戎無處可避,捂着鼻子可還是吸入了一點。她漸漸渾身無力,軟在了地板上。看着男人拍了拍手朝她走來。
難道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嗎。卡戎瞪大眼睛想爬起來,可卻無法動彈。
“哐當!”就在這時,窗戶那邊傳來一聲巨響,卡戎還沒來得及扭頭看,她面前的男人就直挺挺向前倒下,露出利威爾那張陰沉到極致的臉。
“你的腦子裏裝的是糞嗎。”他的語氣平靜得詭異,卡戎覺得他下一秒就要給她開瓢了。
卡戎抬頭看着利威爾,撇撇嘴,眼淚不受控制的滾了下來。
真奇怪,她剛才那麼疼那麼害怕都沒有哭的,可現在她看到他,就突然特別委屈。
是因為拎着棍子踩着血的利威爾太嚇人了吧,一定是這樣。
利威爾站着不動,就那麼看着她,她掙扎着問:“他死了嗎?”
利威爾有些彆扭,雖然以前打群架並不是沒見過死人,可他這次親手“一對一”還是頭一回。
“割他一撮頭髮吧。”卡戎硬着頭皮請求。利威爾看了她足有半分鐘,然後面無表情的慢慢的蹲下,挑了一縷沒沾血的乾淨頭髮。抱起卡戎,他盡量不去注意卡戎滿衣服的血,跳窗往家飛奔。
卡戎縮在利威爾懷裏,努力思考怎樣平息眼前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