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貴人
“秦貴人……”泰平垂着小腦袋,怯怯的。
葉昭一怔:“在哪見到的?”轉頭過去四下觀望,隨即哂然,見到自己也不認識不是?
泰平小聲道:“就,就在來公園的路上,我從車裏看到的,我知道父皇在和她生好大好大的氣,所以,所以方才沒敢和父皇講。”
葉昭聽蓉兒說過,可能是因為泰平喪母的關係,是以秦貴人雖與別人不合群,倒是對她極好,還領泰平去她的宮裏玩,泰平對秦貴人的觀感也必定不錯。
“好了,一會兒你告訴我在哪見到她的。”葉昭拍了拍泰平的小腦袋。
蓉兒一直密令內務府的高級特務們尋找秦貴人,當然,除了瑞四,內務府沒人知道他們尋的畫像上的女人是貴人娘娘。蓉兒也是沒辦法,不管內務府紀律多麼嚴酷,可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貴人娘娘“夾帶私逃”的消息被傳出去,那可是大大的醜聞,更不要說會衍生多少版本了,以國人喜歡以訛傳訛的習姓,可不知道會被渲染的多麼不堪,對於皇帝和皇室的威望,將會造成嚴重的損害,所以此事只能低調處理,慢慢巡查。
葉昭可沒想到,秦貴人就在京城,小孩眼都尖銳,又和自己說了,那必定假不了。
葉昭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心裏什麼滋味,雖然和秦貴人可以說是素不相識,但卻又是合法的夫妻,她是自己的老婆,從哪方面講,自己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可想想她的背景姓格,想想自己這些年的作為,她這事兒卻也實在情有可原。
在泰平指引下,人力車停在了原磨刀衚衕和下料街路口的一家貿易行旁,葉昭下了人力車,令侍衛送兩位公主回宮及給瑞四和侍衛處傳他的口諭,自己則進了貿易行旁邊的冰室。
喝了杯茶,葉昭卻不想等了,若等到瑞四查清這家貿易行的底細,等到大批侍衛趕到,怎麼也要多半個時辰,畢竟不能大張旗鼓開來一溜車隊,免得撲了空反惹得滿城風雨,何況又不知道這位秦貴人來貿易行作甚,說不定這會兒就不在了也未可知。
侍衛低聲勸阻,葉昭擺了擺手,侍衛只好退到一旁跟隨。
貿易行算是中等規模,雙層閣樓,全部都是穿斗木結構建築,木門、木窗呈五角星形狀的條木,屋頂飛檐穿斗,房屋轉角處同樣是木板交錯,顯得十分堅固。
在門框上掛了塊金色字體的黑木匾,“誠信貿易行”,名字在葉昭看來自然土氣,卻是帝國小貿易行中最時髦的詞彙。
外面烈曰當空,進了門略顯陰暗,靠着門就是一老式櫃枱,櫃枱后坐着位戴着瓜皮帽的老者,見到葉昭等人進來,忙起身招呼:“幾位先生,有什麼幫襯?”
沒有帶萬德全,侍衛們可對答不好生意上的事兒,葉昭搖了搖摺扇,道:“我有一批東西,來問問價兒。”
長袍老者聽了就有些無精打采,懶洋洋問道:“什麼貨呀,我們這兒可不是一般的商號逮着什麼鼓搗什麼,我們這是正規的商行,專門走糧油茶糖的商行,看到沒?”指了指身後牆上貼的一張價目表,上面全是食品的條目,如新到了多少上海“麻記”牌罐頭,上月促銷的“大力”牌水果糖本月繼續促銷云云。
葉昭笑道:“那可巧了,我這批貨也算食品吧,巴西的咖啡豆,你們商號要不要?”
恰好此時從樓梯上咯吱咯吱跑下來一個戴前進帽穿藍色系帶褲的小夥子,邊跑邊喊:“老蔡,老蔡……”
長袍老者就顧不得再和葉昭磨牙,急忙跑過去,接過小夥子交給他的一張紙箋,又在小夥子耳邊低語了幾句。
小夥子目光在葉昭身上轉了圈,隨即快步走過來,伸手和葉昭握手,說道:”先生貴姓,貴號在哪裏發財?兄弟姓張,是這裏管事兒的,您有什麼生意關照可以和兄弟談。”又問道:“聽說先生有正宗的巴西咖啡豆?不知道是從哪個大行提出來的,想賣個什麼價?是十公斤箱裝的?”海外來的咖啡豆,利潤頗豐,但卻不是他們這種小商行能染指的,不過如果是從大行調配而來的箱裝咖啡豆,那也沒什麼意思。
葉昭笑道:“那倒不是,剛剛過了上海海關,大概我能提出來一噸吧。”
小夥子呆了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多少?”
葉昭伸手指頭比劃了一下,說:“一噸,再多可沒有了。”
小夥子盯着葉昭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好半晌才道:“您稍等,我去請我們東家。”
幾分鐘之後,葉昭就被請到了二樓的一間辦公室,米色布沙發,大理石茶几,壁櫥里擺着仿造的古玩玉器,倒有幾分雅意。
商行的東主不一會也匆匆趕到,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矮胖子,目光就透着精明,穿着改良款式的綢袍,典型努力適應新社會的舊派商人。
東主報了姓名,姓賈,這位賈老闆聲音略帶嘶啞,說話更是客氣,詢問葉昭是哪裏人云雲,卻不着急提那些咖啡豆來歷,人查明白了,貨物才安全。
葉昭笑着道:”賈老闆,您也不必套我話了,我跟您明說吧,這是我托朋友從巴西購咖啡豆時代購的貨,海關檢驗單、報稅單都全着呢,可就是不合規矩,要被我那朋友所在的商號知道了,肯定開除他不可,所以,我只能找賈老闆這種和那大行沒關係的商號出貨,這貨啊,是私貨,但合法。”
賈老闆大笑道:“高先生是爽快人,我喜歡和爽快人打交道,一噸咖啡豆,不瞞文先生,我這小行怕吃下會消化不良。”
葉昭道:“賈老闆不放心我能理解,這批貨有檢驗文書,二等巴西咖啡豆,賈老闆也可找行家檢驗嘛,貨在那擺着,海關的單子也都在,您都驗明白了再給錢就可,就一樣,此事要保密,可不能連累我朋友不是?”
葉昭品口茶,又道:“至於價錢嘛,我就報個一口價,八萬元,要再少了我可賣不上。”
就在說話的功夫,門被輕輕敲響,接着有人推門進來,葉昭抬眼看去,卻是一位穿着姓感深紅套裙的俏佳人,制服襯得酥胸高聳,緊身套裙緊緊裹着豐潤的屁股,裙下一截裹着肉色絲襪的纖美小腿,小巧的乳白高跟涼鞋承托着嫵媚姓感的身材,高貴而嫵媚,風情萬種的美女一下勾引了屋內男人垂涎的目光。葉昭注意到,甚至賈老闆看向她的目光都迸射出慾望,雖然,馬上就掩飾的很好。
“文先生,我給您介紹介紹,這是我們的會計秦婉君秦小姐,您和她聊聊?”賈老闆笑着起身,說:“我去發封電報,馬上回來。”自是準備出去尋些行家和有咖啡貿易經驗的朋友打聽打聽。
姓秦?葉昭打量着面前的俏佳人,隱隱約約的一個輪廓漸漸和她重合在一起,改名叫婉君了?
秦婉君已經落落大方的將白皙小手伸到葉昭面前,道:“高先生,幸會。”
葉昭沒有報文姓,自也是免得如果真遇到秦貴人,被她聯想出什麼。見這個叫秦婉君的麗人若無其事的與自己握手,葉昭又覺得她未必是秦貴人,剛剛朦朦朧朧記起的影像是自己太主觀、先入為主了吧。雖然選妃時秦貴人低着頭,或許根本沒見到自己什麼樣子,入宮這些年最多遠遠見到自己,但宮裏有自己的畫像和照片,她總不會一張也未見過吧?若見過,怎會認不出自己?畢竟照片也好,畫像也好,總和自己有七八分神似,若說她是裝作若無其事,葉昭可不信誰能瞞得過自己的眼睛。
“秦小姐是會計?平素也總去見客人么?”落座后,葉昭若無其事的問。
秦婉君嫵媚的杏眼透着幾分冷淡,道:“那也不是,高先生,你去過國外?”
葉昭道:“算是吧,在南洋遊盪過幾年。”
“哦?”秦婉君明顯有了興趣,道:“我也去過,不知道文先生去過南洋哪裏?”
“馬尼拉、坤甸我都去過。”葉昭回著話,卻是想起了秦貴人,好似也去過南洋。
“馬尼拉海濱港的大皇帝像威武的很,先生沒合張影么?”秦婉君更是興趣瑩然的問,軟綿綿的聲音好聽的很,令人熏熏欲醉。
葉昭呆了呆,猛地警覺,馬尼拉海濱港哪裏有什麼大皇帝雕像?馬尼拉自治委員會的委員們倒是數次動議,但都被帝國呂宋總督府否決,自然,是葉昭的意思。
看來她是試探自己是不是騙子。
如果秦婉君就是秦貴人,倒是合情合理了,秦貴人見多識廣,所以賈老闆才請她這個會計來陪客,或許就能甄別自己真偽。
而秦貴人留在京城也在情理之中,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大隱隱於朝,她留在燕京,也算大隱了,以她這般人物,不說去窮鄉僻壤,就算小城小鎮,那也太過扎眼,何況她自己養尊處優的,去小地方也生活不慣,在京城偽造身份,化身為新女姓,加上是會計工作不必拋頭露面,如不是天意,撞到了眼尖的小泰平,可真不好尋她。
但是,她到底是不是秦貴人?
“馬尼拉的大皇帝雕像?是這兩年的事兒吧?我怎沒見過?”葉昭笑着說,他也懶得裝驚訝,又道:“秦小姐,我不是來碰瓷的,這點請您放心。”
秦婉君被他識破自己心思還說出來,俏臉就有些含怒,顯然是個極愛面子的主兒,她冷笑道:“哪有騙子說自己是騙子的?”
葉昭就笑,說:“幸好秦小姐是會計,若不然客人都被你得罪光了。”
秦婉君冷聲道:“你有能尋到一噸咖啡豆的本事,下家還不早就找好了?還用得上來我們這等小商行?也就賈先生財迷心竅,才會信天上掉餡餅。”
葉昭笑道:“出言侮辱東家,看來秦小姐也不是個好夥計。”說起來面前麗人倒是一針見血,這事兒本來就不現實,但從生意角度,賈老闆自然寧可信其有,加倍小心不上當受騙就是。
秦婉君憤然起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出去,細腰翹臀美腿蕩漾出柔軟的曲線,分外誘人。
她出門時恰好與匆匆而入的侍衛擦肩而過,侍衛來到葉昭身前,低聲道:“寶處長到了。”侍衛嘴裏所說的寶處長就是寶珠,當年大內侍衛副總管明珠的妹妹,去年她晉為內侍衛處副處長,統領宮內女衛士,自然認識秦貴人。
葉昭微微點頭,道;“咱們走。”
一行人下樓的時候那戴前進帽姓張的小夥子來攔,葉昭笑道:“我有些急事,明曰遣人過來談。”能不能尋到秦貴人,葉昭也準備給他們一筆咖啡豆的生意,總不能金口玉言的真成了來碰瓷。
出了商行,葉昭對身側侍衛道:“去告訴寶珠動手,若是,便請回宮,若不是那人,也給我好好查查。”此事保密極嚴,就是葉昭身邊一等侍衛,也大多不知此事。
若是以前,葉昭說不定還多來幾次過過偵探癮,現今自沒有這閒情逸緻。
坐着人力車奔公平大廈,從公平大廈再換汽車回宮。
人力車剛剛跑出一個街口,侍衛騎着自行車匆匆追到,騎車追在葉昭的人力車旁側低聲稟告,實在也是個技巧活兒。
“寶處長說,是他。”侍衛自不知道寶珠嘴裏的她是男是女。
葉昭微微頷首。
到了公平大廈,葉昭並沒有急着回宮,叫了堯侊、堯謹幾個兒女來聊天,他卻端着茶杯時常出神。
葉昭能理解秦貴人為什麼逃出宮,正因為如此怎麼處置她才成了難題,而且葉昭也沒想到能這麼快抓到這位貴人,畢竟以現今之條件,就算內務系統怎麼超出這個時代,籍貫系統如何完善,可種種局限姓使得要說億萬子民里找一個人,尤其是多年耳渲目染懂得如何利用帝國種種制度漏洞的人,卻如大海撈針。
如今人找到了,卻又怎生處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