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娘不是以前的娘
旁人散去,董梅這會子被坐在李金水旁邊,她頂了這身份,不得不坐在這,否則明天愛八卦的村婦還不定怎麼議論。
她接過曹氏遞來的帕子,顫抖着手,給李金水清了清臉,卻覺得他眉宇緊皺。
“相公,安心去吧,我會守着孩兒長大成人的。”梅娘說完這話,再看他臉色似乎安詳多了。
董梅苦笑搖了搖頭,還真是伉儷情深啊!她想起了自己的婚姻,曾經也是情深意切的,但終究經受不住風浪,相比梅娘夫婦間的相濡以沫,她還真是個笑話。
“嬸子,能麻煩您件事么?”董梅看着三個女兒,大女青蓮八歲,二女青柳六歲,三女青禾四歲,此時全都靠着她的身子,眼神里滿是惶恐。
“你說吧。”曹氏接過帕子,生怕她做什麼傻事。
“嬸子,我想麻煩您幫我照看幾天青柳青禾,等她爹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再接她們回來。”她實在沒有能力一下子照看三個小的,況且此時心情複雜,難以平靜。
“娘,我不去。”青柳抽噎道。
“乖,你看晚上我和姐姐得照顧你爹,你幫娘照顧妹妹,好嗎?”她摸了摸青柳的頭,用手把那稀黃的頭髮順了順。
曹氏看看這廳,這院,沒了羅氏那伙子人的影兒,個個都躲自己屋裏,好像怕沾到晦氣一般。
“放心,我帶她兩去我家住,你自個可不能犯傻啊。”曹氏終究把擔心說出了口。
“您放心,我不會做傻事!”她下意識摸摸肚子,似乎裏面有股暖流流向心間。她搖搖頭傻笑,這可是梅娘的孩子,她只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她起身替李金水遮蓋了白布,送她們出去。兩小的不舍跟着二奶奶去了,留下大女兒青蓮在身邊,好歹能給她搭把手。
這會子那梅娘該是守着她相公,捨不得離開。
董梅帶着青蓮到她們的小茅屋坐坐,小姑娘只有八歲,瘦小個子,膚色微黑,極像了梅娘,小巧的臉蛋兒上眼眶紅紅的,卻是擔憂地看着她,像是怕她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這麼善解人意的小人兒怎叫人不心疼?
她拉過她瘦小的手,學着梅娘的口吻道:“蓮兒,你爹娘……他去了,這幾天你寸步不離地跟着娘,好些事要你去做。”
“娘……”董梅一把抱住這可憐的孩子,剛剛懂事的年紀,就要承受這麼多。小身板抖得厲害,二月底的天,乍暖還寒,幾個孩子全是打滿補丁的舊衣。
“蓮兒,你看着娘,打今兒起,娘就不是以前的娘了,以前的娘跟着你爹一起去了。”董梅背着梅娘用這樣的方式跟孩子交代,青蓮緊張地抓着她。
她摟住青蓮的肩膀,“從今以後,娘會有很大的改變,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明白嗎?”青蓮愣了一會,點點頭。
天快黑了,院裏有一陣騷亂,周樹根帶着幾個漢子,把那大傢伙運回來了,正擱院子裏。一身的黑色發亮鬃毛,比普通豬略長的嘴裏露出長長的獠牙,得有三百多斤吧。
“周大哥。”青蓮攙扶着她,她向著周樹根福了福身。
“你是目睹了我相公慘死,現在勞煩你,把這畜生弄去鎮子賣了吧。”她低眉試淚,“我一看見這畜生就恨不得抽了他的筋!”
這一聲出來,前來看獵物的羅氏團伙,可是急眼了。
“老大家的,我聽說這東西是老大孝敬我們老兩口的,你怎能賣呢?”羅氏看着大傢伙,半躺在門口搖椅的李光祖,臉色很不好看。
董梅用胳膊戳了一下青蓮,眼眸看向她。小姑娘愣了一會,帶着哭腔道:“爺,我要爹回來……”她抓着董梅的胳膊,放聲大哭。
董梅撫摸小女孩的頭,嘶啞着嗓音,“爹,娘,相公還在裏頭躺着,要不我們一起問問他去?”
老頭撐起身,有氣無力地道:“樹根啊,那就麻煩你了,去吧。”說完又慢慢躺下身,閉上眼睛。
“老頭子,這不行,這辦喪事得好些肉,好些開銷啊!賣了的錢得上交。”羅氏眼看周樹根幾人抬起大傢伙,像是有人搶了她的錢一般肉疼。
董梅帶着青蓮去了堂屋,以前梅娘不喜來這兒,她寧願待在自個的小屋裏,那讓她覺得自在。今天她定是捨不得離開這,守着自己的愛人,無人打擾,多清凈啊,比起院子角落的茅屋,這青磚瓦房可是舒爽多了。
“姐姐,你能叫蓮兒別哭么?這孩子懂事,看見她哭,我……我……”梅娘的哭泣聲又響起,看來她若是不哭,遲早被人發現是個假貨。
“我的柳兒和三兒呢?她兩還小,特別是三兒,幾乎沒離開過我。”
董梅腹誹,她剛才守着她相公的時候怎麼不想孩子?她就是見不得人夫妻情深。
“我……”
“蓮兒,坐在娘身邊,我們好好陪陪你爹。”她用衣袖擦乾青蓮的眼淚,“別哭,留着出殯的那天哭,過了那天,我們都要笑着活。”青蓮看向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一旁的虛幻人影,愛憐地看着青蓮,伸出手摸摸她的臉蛋。
卻說周樹根一眾三漢子,用獨輪車推了野豬去梧田鎮。
這幾人都是平日跟李金水走得近的。
周樹根,白白胖胖的,比金水大點,是個木匠。打小一起玩,常常照顧金水,孩子們親熱地喊她周大伯。他娘子吳氏也是個熱心人,跟梅娘也聊得來。
曹氏的兒子李長庚,二十齣頭,幾人中最小了,但也是孩他爹了。長庚四五歲的時候,他娘就守寡。從小就跟着金水混,進山打獵,下河摸魚都是金水教的,就連地里的活計很多都是金水手把手教的。兩家既是鄰居又有點親戚關係,也是個老實性子,見人總是一副憨笑樣。
另一人叫李鐵頭,五大三粗的,是個急脾氣,常跟金水一道進山打獵。
漢子們悶頭趕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鎮子。
熟門熟路地來到肉鋪張家,鎮上賣肉的,姓張,人稱肉鋪張。那人一身的膘,他側着身子才能出院門,瞧見個大傢伙,小眼睛使勁瞪也就比黑豆大點。
“這大傢伙你們怎麼打的?老周,牛氣!”他拍怕野豬的肚子,這貨比家養的豬實在多了。
“少套近乎,直接來了你這,價格合適就留下,不合適我們找下家去。”周樹根面無表情地說。
“對對對,趕緊的,我們着急回家。”鐵頭皺着眉頭催促道。
“哥幾個怎麼了?今個都吃了槍葯了?行行行!按老價格。”肉鋪張嘴裏說著,眼睛就沒離開過車上的黑傢伙。
“你得加點,這年頭,欄里的豬都小。”
“行,加點,我們打交道不是一兩年了,我坑過你們?上稱!”肥胖的身體還挺靈活,拿來一桿大秤,一條粗麻繩。
幾人一起捆綁好,上鉤,他一人一頭,周樹根和鐵頭一頭,扛起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