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猩紅嫁衣（22）
少年側頭靠在椅背上，長睫乖巧地垂在眼瞼處，他唇瓣微張。
墨發半散着，略微凌亂地搭在臉上。溫暖的燭光在他面上躍動着，大紅色的喜服將少年的皮膚襯得更加白裏透紅。
……像個小姑娘似的。
蘇荼再垂眸時，入眼的便是這副模樣。
仙尊神色愣怔一瞬。
而後她傾身，長長的髮絲從頸間滑落，同少年的交織在一起。
那人呼吸間瀰漫著淡淡的酒氣。
女人動作微微停滯。她輕輕皺起眉，眸里倒影着的少年模樣乖巧。
“……”竟是醉了……？
蘇荼側頭，少年的呼吸輕灑在頸間。仙尊淺色剔透的瞳仁里倒映出桌上白瓷杯的模樣。
*
翌日清晨。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灑在一層又一層互相交疊着下垂的紅紗上，給這一縷縷單調的紅添上了一層薄薄的鎏金般的淺橙。
紅紗籠罩之下是一張同色系的床。床上少年一襲雪白的中衣，在一堆的艷色中，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此刻少年睫翼輕顫。
而後他緩緩睜開眼，神色是一片清明。
不遠處忽而傳來推門聲。
緊接着，女人素白的身影出現在少年的視線中。
“醒了？”她照常端過來一盆水，水是溫的，在晨間微涼的空氣中淡淡地散發著白霧。
“醒了就洗把臉吧。”蘇荼說著看向司默，那人坐直了身體，面上神色淡淡，但漆黑的眸子裏卻浮現出幾許局促的茫然。
仙尊動作頓了頓。
一口酒而已……還醉着？
女人蹙着眉，上上下下地將少年打量了一遍。
那人茫然地對上她的視線。
“……”蘇荼沉默着擰乾了毛巾，而後像帶小孩似的為司默擦乾淨臉。
做完這些后，女人又端着水盆離開。背影纖細淡漠。
而她並未察覺，在她起身離開的一瞬，少年舌尖輕輕抵了抵上顎，他眯起眼，漆黑的瞳仁里劃過一縷深思。
…
等到蘇荼再次回來時，司默正躺在床上，胸脯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着，一副明顯已經睡熟的模樣。
“……”蘇荼看了看手裏正端着的白瓷碗，又看了看床上正在睡覺的少年，沉默了。
仙尊皺了下眉，似乎不明白為何自己只是熬了個醒酒湯的功夫，卻又讓這人給睡了過去。
她無法，只得壓下眉間的無奈，將瓷碗擱置在桌上，推了推床上的人。
“起床了，司默。”
她像是老母親喊自己賴床的孩子一般，帶着些許無奈的嘆息。
話音剛落，司默便無意識地皺了下眉。
蘇荼模糊間似乎聽見他嗚了一聲，接着少年睜開眼，漆黑的瞳里含着一層薄薄的水汽。
“……師尊？”剛醒的少年聲音有點啞，帶着些許倦意和茫然。
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似乎是有些頭痛，而後蘇荼便聽見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奇怪”。
“……”蘇荼想了下，忽而轉身。
一隻碗被遞到了少年面前，裏面盛着淺色的湯水。光落到裏面，與波紋一同蕩漾。
然而比這些，那隻正穩穩地端着碗的手顯然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司默垂下眸。
這隻手形狀很美，從手腕到指尖都透着一種漫不經心的精緻感。
它的主人似乎有強迫症一般，每一個指甲的弧度都極其工整漂亮，在光下隱約泛着透明的淺粉色的光，手背上薄薄的一層皮膚下，細細的骨骼清晰可見……倒不似一般姑娘家的嬌憨可愛，它天然帶着一種韌性又脆弱的清冷感，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司默抿了抿唇，並沒有恍惚多久。少年乖乖伸手從仙尊手裏接下白瓷碗，卻在準備收手時，指腹不經意間觸碰到那人微涼的指節。
輕飄飄的。
指節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
蘇荼動作微頓，轉而她垂眸將目光放到司默身上。
那人毫無察覺。
接過碗后的他抬起臉，說出了今天醒來后的第二句話。
卻依舊是重複着第一句中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字：“……師尊？”
尾調兒微微上揚，似是問詢。
蘇荼斂下眸：“喝了，醒酒的。”
“……哦。”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模樣依舊茫然。隱約間蘇荼似乎見他幅度很小地鼓了下臉，而後端起碗一飲而下。
乖巧得不像話。
蘇荼極緩地眨了下眼。剔透的眸里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
少年喝完后便把碗重新遞給蘇荼。
蘇荼接過，卻見那人正睜着一雙漂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像是等待誇獎的小孩兒一般。
仙尊眨了下眼。
而後她像是想到什麼般，司默看見女人微微垂眸，伸出手往衣袖裏掏了掏，而後在自己面前攤開手。
手心裏安安靜靜地躺着兩個蜜餞兒。
淺橙色的小小一顆，在光下泛着甜蜜的色澤。
仙尊嗓音淡淡，像是哄小孩兒一般耐心：“甜的。”
“……”司默眨了眨眼。
想不到看上去清冷淡漠的師尊竟然會隨身帶着這麼……的東西。
少年像是被戳到了笑點一般，忍不住側頭抿了抿唇，卻終究是揚着唇伸出手——拿了一顆。
看着女人眼中的不解，他仰臉笑着解釋道：“師尊一顆，我一顆。”
蘇荼動了動唇：“……我不愛吃甜食。”
她確實不喜歡吃甜食。這些蜜餞兒都是當時姜芸送給她的，想着小姑娘一番心意便也就收下了，而且路上奔波沒什麼零嘴兒時還能給她解解饞。
只是想不到最先嘗到的卻是司默。
蘇荼抿了下唇，垂眸將手裏還剩下的一顆放到了床頭，轉而收下碗筷。
再回來時司默正端坐在床頭。
雪白的中衣像是被精心剪裁過一般，無比貼合地穿在少年身上。
那人淡淡垂眸。
遠遠看去，少年竟宛如初生的精靈一般，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乾淨美好。
門口的仙尊不自覺放輕了腳步。
但還是被床上的少年給聽到。
那人抬眼朝蘇荼的方向看去，漆黑的瞳冷靜又溫軟。
少年氣質忽而的轉變讓蘇荼忍不住抿了下唇。
這種感覺就像……
翻開肚皮的刺蝟。最初那種宛若精靈般的美好純粹悉數褪去，取而代之卻是帶了些許犀利的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