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二十七

她思來想去,越發意識到此事的嚴重,絕不可坐以待斃,決定主動去打探所謂的“東海仙人”。

“桃雲,你差人去找幾套男人的衣服來,我們去春風坊”

“是,公主,奴婢這就去,啊?公主要去那種地方?”桃雲以為自己聽錯了,連禮儀都不顧了,目瞪口呆的問道,小臉泛紅。

春風坊,那可是京中有名的煙花巷柳之地,公主何等尊貴,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而且聽聞坊中女子放浪無比,還有一些外族女子,個個都有一身勾人心魂的絕頂本事,豈不辱沒公主的眼?

“你去備着吧”

春風坊素有‘天下第一坊’的傳聞,美女如雲,坊中女子琴棋書畫樣樣兼備,收納有各式風格迥異的異域女子。來往商人來這京中必是要一擲千金一睹芳采,才不枉來這大淵。

這來來往往的人多了,自然這地方也就長目飛耳了,真真假假,誰又能真正說的清呢。

德清公主要的就是小道消息,虛虛實實也好,真真假假也罷,先探上一探,總比每日乾等着好。

*

不過片刻,一襲月牙兒雲錦青邊如意紋長袍的俊美公子身邊攜兩個小廝出現在春風坊的門外。

這公子一身淡雅之氣,面若冠玉,眉宇間卻透着柔媚,神情疏離肅穆,頗有雌雄莫辨之感。

初進大堂,便引來一些個女子紛紛側目,她們何時見過這等風姿的公子,害羞者則以扇遮面,牡丹扇面配合欲羞還羞嬌人之姿。

廳堂佔地頗廣,方進大堂,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露台中央曼妙多姿的美姬伴隨着異域曲載舞,美姬均以薄紗掩面,精美閃光流蘇更襯雪白肌膚,捲髮魅眼。以中央露台為中心,四面均有高大闊寬的階梯延伸,整個春風坊有五層之高,從頂處泄下的紅紗掛滿各色燈籠,五彩斑斕。

一樓坐堂內,紅牌嬌羞依偎在客人身旁勸酒,真是好不熱鬧。

桃雲扮作小廝低頭跟在身後,面前場景不僅紅了耳唇,遂不敢抬頭。

中年坊主看人待物明白,打眼一看便知比公子氣度絕非平常,忙上前來接待。

“不知公子喜好如何?”李夢予循聲望去,只見面前婦人容貌姣好只是面上留下歲月痕迹,頭上裝扮鮮艷紅色珠花有些突兀,此刻正悠閑自得手拿一柄團扇滿臉笑意。

李夢予心道:不愧是掌管春風坊二十餘年,不卑不亢不恭維。

“廂房雅座即可”李夢予未說話,說話者是周捷,他走向前來擋住坊主有些探究的眼神,往她手中塞入一個金元寶。

坊主頓時大喜,臉上的皺紋隨着主人的笑意更加明顯。

早早就開始關注這邊的一個青衣女子,此刻已經又到周捷面前,眼神輕微撇了一眼坊主手中的元寶,身子有意無意的向他靠攏,眼神卻是飄向李夢予的身上。

周捷一屆武林,那經歷過這種場面,快速退身一旁從青衣女子懷裏撤回胳膊,麥色的臉龐上暈染了一絲近乎看不見的紅。

青衣女子也不做作,用帕子捂住嘴笑了笑,聲音清脆悅耳,猶如春日的黃鸝鳥兒一般。

“咳咳,那煩請姑娘帶我至雅間了”李夢予適時出聲,若是青衣女子在進一步,恐怕周捷就羞的要拔刀了。

*

雅間內,早走一清倌手持琵琶等待,待幾人坐,琵琶聲如春風化雨般縈繞樑上。

女子半懷琵琶半遮面,整個人確實深深沉浸在樂聲之中,我見猶憐之姿更是沁人心脾。

李夢予坐至主位,細細品鑒音律,手放在桌上一下一下扣着,一曲完畢,滿意點頭,示意桃雲上前賞賜,隨即又點了一首。

青衣女子名喚青依,乃是春風坊四大紅牌之一,為人伶俐聰慧,一張巧嘴更是討人歡心,這一會子,已經勸李夢予飲了三杯酒。

縱是桃雲在一旁干著急。

我的公主殿下啊,不能再喝了啊,這次來我們是有目的的啊!

但是她又不敢勸,就怕壞了公主殿下的計劃。又看了站在門口閉目養神的周捷,頻頻嘆息。

“公子,這一杯,我敬您,公子如此英俊,伺候您是青依的福分。”話音剛落,一杯酒就進了肚子,縱使已經飲了好幾杯,臉上卻仍然不見酒色。

“青依姑娘,這酒初喝香醇濃厚,入口后清香綿長,像是廬州風味你說是與不是?”李夢予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女子,開口問道

“公子好本事,這酒卻是出自廬州,是春風坊的特供酒。”被這樣美的動人心魄的眸子看着,即使是像青依這種,也不免羞赧,咬着朱唇。

“不要咬唇”李夢予伸手撫了一下被咬住的紅唇,含情脈脈說道。

一旁的桃雲已然驚掉了下巴,揉了揉眼睛,這,這還是那個尊貴非凡的德清公主殿下嗎?

“只是,我還是最愛白雲樓,還有揚州的梅子酒和錦江春,可惜可惜!”李夢予忽然峰轉急下,語音低沉,面容悲涼,讓青依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可是遇到了什麼?”青依拿出帕子,溫柔輕拭眼中熱淚,勾欄女子,手裏最拿手的本事便是做戲,氣氛得當能掉上幾點眼淚烘托。

“約莫是半月前,我忽敢胸悶氣短,頭疼難耐,身上一陣寒一陣火灼,急忙尋得醫家看診,卻沒想到是疑難雜症,盡數醫家皆是搖頭嘆息,說此症無解”李夢予搖頭嘆息,臉上神色無不令人動容其中,一旁的桃雲若不是早知內情,恐怕已經哭的稀里嘩啦。

縱是青依縱橫情場多年,饒是沒見過這番光景,平常只道是解語花,亦或是嘆氣家中色衰不懂風情的娘子,可誰知面前公子溫柔多金,一開口就道已是枯槁之身,無奈確是個可憐人,可惜!

“主子,您莫要傷心,我們定會尋得靈丹妙藥醫治”一旁的桃雲故意上前溫聲寬慰,特意將這幾個字說與她聽,悄摸注意一旁女子的神色。

李夢予沉默半響,拿起桌上玉杯一仰而盡,眸中情緒已是消怡殆盡,轉而來之的是洒脫無畏。

“管他生前身後事,浪得幾日是幾日!”

“玉公子,青依為春風坊瘦馬多年,商賈之人接觸眾多,魚龍混雜,所謂靈丹妙藥也有所耳聞,相傳隔海東夷之地卻有比葯,只是食之一二確確有效,一旦食多必遭反噬啊!”青依前些日子聽客人酒後吐言,但是記在心裏,如今見面前公子提起,一併說了出。

又見公子後面的小廝突聞此言,面上最後一絲希望也消怡殆盡,頓時心中悔恨,又道

“青依別的不會,但打聽事情倒是一把好手,呈聞公子不棄,我定會多留意些。”

“那有勞姑娘了”桃雲繼續聲色悲思,忽而淚中含笑,向青依手裏多放了幾個金元寶,重重的握哦握她的手,以示感謝。

不知是否受幾人情緒影響,這一會的琵琶曲子可是悲涼低沉。

李夢予正欲開口,忽而聽到坊在有很大的動靜,似是馬蹄聲?

她看向一旁的周捷,此刻他已經掙開了眼睛,受眼神示意,隨即走至窗處向外選眺。

這春風坊作為京中名館,招搖的建在主城門相連的中心大街之上,街道上的瓦舍,茶樓、酒館、當鋪、川流不息的行人盡收眼底。

此刻街道之上卻已經肅清,沒了往日熱鬧的景象。

原是遠處的兵騎正攜金戈鐵馬踏來,隊伍浩浩蕩蕩,領頭者一身銀色戰甲,頭戴鋼盔一抹紅纓立於頭上,手持玄色寶劍威武雄壯,胯下戰馬通體漆黑,腰背渾圓,四肢精壯,黑鬃通亮,連人帶馬,怎一個威武霸氣了得。

身後隊伍懸挂幾面威風凜凜的的大旗,上面題字為“黛”,周捷思索一會,京中並無“黛”家,應是宮中那位貴妃娘娘關係匪淺。

李夢予此時也已經走到窗前,周捷聞聲趕緊退至一邊恭候。

李夢予看向窗外之景象,眼眸中掀起一絲波瀾

想必這便是皇帝新封的平定宿州的大將軍吧!

恍神間,浩浩蕩蕩的隊伍已經迎面而來,不經意間就撞進了男人深邃剛毅的棕眸中。

只是一眼,李夢予便急忙回眸轉身,坐回紅椅上。

戰馬還在繼續上前直行,男人回神看向已經路過的牌匾,後知後覺,剛剛竟然看一個小倌走了神!?

“想來那外頭這會子威風堂堂的是那大將軍吧!上面的人昨個就來告知沿街商販午時要清理街道路面。”青依在一旁解答道。

又過片刻,李夢予不做多留,辭行坊中。

出門之時,示意桃雲將青依和琵琶姑娘重重賞了。

此次一行,也算有所收穫,至少從青依口中得知世上果真有比葯,那些人服后癥狀與父皇相仿,看來離真相又更近一步。

她推辭了馬車,想漫步在這街道上好好走一走,正巧今日大街小巷人少冷清,都去那邊圍觀大將軍去了。

記得小時曾和陵哥哥偷偷溜出皇宮,在這鬧市上吃小販新出爐的油餅、還買了一些皇宮裏沒有的小玩意,城南的小雲吞竟然一點不比宮裏的差,街邊婦人買的糕點……

那時候可真好啊!

那時候的陵哥哥也不似如今一般的冷厲、性格陰晴不定。

那時候還有父皇,縱是知道了偷溜出宮外,也是在眾人面前沉臉賜罰,可是一會兒就會跑到她宮中溫聲寬慰……

李夢予一語不發的沉浸在過去中,突然被一道聒噪的尖聲刺激,眉頭緊皺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小巷子裏。

“今天是不行也得行,我到要看看!”

“這位大姐,您是萬萬不可可啊!”

有一道焦急男聲響起,似是二人有糾紛。

這光天化日之下還有

她停下腳步,還未等她發話,周捷就已經手扶劍柄輕步走入小巷內拐角。

只聽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換而來之是更加刺耳的聲音,

“你是誰,給老娘讓開!”

周捷向後退了幾步退出幾步,他從未見過如此彪悍的婦人,被她突然的一嗓子嚇了一跳。

李夢予煩躁的摳了摳耳朵,走進小巷中,一拐彎便見一肥胖婦人和一個書生氣十足的白臉小生。

“呦,這是還有幫手,以為老娘怕你們?”說話間,這婦女走兩步向前,身上的肥肉隨之震顫,黝黑的圓餅大臉上眼睛幾乎看不見,卻長着血盆大口一般尖聲厲嗓。

周捷隨即半拔劍鞘擋在李夢予身前,這婦人看到劍身半露才有所收斂。

“這位俠士,莫不可動武,原也沒有多大事,這錢我不收便是了”白臉書生眼看要出事端,慌忙走上前來開口。

此人面似桃花顏如玉,身着素靜淡雅白衣,頭並無配冠系一條白絲帶代之。

“算你小子識相!哼”婦人睨了他一眼,將手裏的紙張對摺塞入懷中,又看向周捷,晃動着滿身肥肉一步一步的走了。

看向她的背影,桃雲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算舒坦。

有些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開口道

“這位公子,剛剛這婦人可是欺負你了?”

李夢予看向一旁陳設的簡易小桌,桌面上陳列着幾張草紙,與剛剛婦人手中的一樣,只是沒有字跡,桌前還陳列着硯台,一隻毛筆靠在上面。

靠牆處的一根竹竿上掛着白布,書寫道‘開方治病’。

“唉,方才這婦人說最近常常失眠多夢,常有盜汗心悸,我把脈之後便向她開了一副方子,只收五錢,她拿到方子竟突然翻臉,我便同她理論,誰知她如此不饒人。”

他一臉惆悵,無奈的搖搖頭。

他怎麼沒想到,身為槐江山上醫聖的關門弟子,下山歷練竟混成這般模樣,一頓飽飯都沒吃過!

本想着西街之上二錢一個的餅,五錢可以買三個,這下到好,又要餓着肚子了。

眾人聽到一陣飢腸轆轆叫囂的聲音,紛紛尋找聲源,最後目光一致看到這白衣男子的肚子上。

只見這白衣男子置若罔聞,繼續坐那隻一動就會發出‘吱呀’響聲已經殘破不堪的破木凳子上。

看向面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公子’,此人衣服華麗,頗有氣場,應該是三人中的尊貴之人。

“這位公子,看你臉色,應是近來夢魘居多,常常失眠乏力,加之近來煩心之事叨擾常常出現頭暈耳鳴胸痛的癥狀,不如我給您開一支方子服用可好?”白衣男子皎月般清朗的聲音回蕩在李夢予耳旁,沒錯,癥狀確實一一對上,此人竟不用號脈單從外觀就可以診斷,是個人才。

“不錯,那有勞先生了”

一旁的桃雲有些疑惑,看他如此年輕,怎麼比得上宮中的御醫呢?

不過他說的癥狀確實和公主很像,只是公主卻不讓她們請宮中醫官。

白衣男子很快將方子寫好遞出,桃雲上前接住方子呈給李夢予。

李夢予拿在手上,看了一番,示意桃雲收好

“我看先生不似俗人,眼下我卻不能全信,不如先生跟我去一處地方,此人身患重疾,報酬自然豐厚,不似現在這般情形。”

她正巧突然想起之前曾救下的一個江湖人,幾日前周捷曾說此人之傷,非尋常醫者可治,不如讓他試上一試,若真不同凡響,不如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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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落星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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