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矛盾父子
“是嗎？”
樓澤手中沒了香煙盒，手指無意識做了個搓揉的動作。
他搖了搖頭，又恢復了樂呵呵的笑容，回道：“那真是恭喜他了，不過我和小於不太熟，還是剛剛你說了我才知道這個消息。”
樓澤心情低落的時候，會在說話前細微嘆一聲。這個細節除了家裏人誰也不知道，包間裏明明到處都是嘈雜的講話聲，樓佳樂明顯聽到了這一聲。
提出這個問題的人叫何越，是樓澤當初一個系的同學，後來又進了一家公司。人還不錯，就是說話容易不過腦子。
他就站在樓澤旁邊，卻沒注意到對方對於話題的抗拒。
繼續不依不饒接著說：“這個小於，你怎麼會沒印象！我記得他當初剛進的公司，還是你帶的，你那時候還是公司看重的員工。可惜了那次駐外，這個機會如果不是你讓給他，現在在電視台上的可能就是你了！哈哈哈！”
“哎！對啊！”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來，“伱老婆要是大學那時候沒休學一年生孩子，講不定這則新聞還是她報道。當初所有人都覺得她會成為播音部的頂樑柱。說到底，還是被孩子耽誤了……”
樓佳樂聽得心中一緊。
都是讚美的話，卻怎麼聽怎麼刺人。或許遺憾這件事本就是最傷人。
高考失利留下遺憾的樓佳樂對此深有體會。
但是，他口中的這個孩子不就是……自己嗎？
樓佳樂轉頭看過去，包間燈光下能感受到飄動的微塵。
氣氛進入一種微妙的尷尬，樓佳樂感到肩膀上一沉，樓澤的右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靠過來輕聲說道：“他倆說話有點誇張，而且記性不太好。以前有一次因為偷看你媽新髮型，撞到樹上過。”
樓佳樂“噗嗤——”一聲笑出來。
八卦的那兩個人沒意識到剛剛的話可能會帶給樓佳樂傷害，那些陳年往事一時說上了頭，還在嘰嘰喳喳討論。
韓盛鳴眼神在兩個人中間流轉，揉了揉鼻子走過來，勾住其中一人肩膀就往另一個方向走，說道：“過去的事就別扯了……”
“兩位叔叔，”樓佳樂突然拔高音量發聲，“我媽媽叫姚初喬，她的名字很好聽，不是誰的老婆這種代號。”
被叫住的何越愣在原地，韓盛鳴在背後拍了他一巴掌，小聲說道：“跟孩子計較什麼？”
何越很快反應過來，這一巴掌讓他回過了神。
大着舌頭說道：“對……對不起。”
樓佳樂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堅定，直到轉過身才小臉巴巴皺在一起，長長吐出一口氣。畢竟這是種長輩互懟的事，懟完了還有些緊張。
一抬頭髮現樓澤正在朝她悄悄豎大拇指。
樓佳樂朝他同樣回了個ok的手勢，隨手朝她媽姚初喬那裏走過去，下巴靠在姚初喬肩膀上黏黏糊糊和媽媽撒嬌。
另一旁韓盛鳴和那兩個老同學喝完酒逛了一圈回來，重新坐在樓澤旁邊。
還沒坐穩就聽到手機鈴聲響起，韓盛鳴接起電話，聽完對面的話，一下子彈了起來。
“閔教授，小卓沒來啊？這孩子真是……”
等左道歉右道歉掛了電話，韓盛鳴臉色立馬黑了下來。
韓盛鳴撥了好幾通電話過去，都被掛斷。
直到借用了姚初喬手機撥過去，對面才很快接起。
還沒等對面說話，他就先開口一頓罵：“我好不容易拖關係聯繫上你大學裏經濟管理學院的閔教授，
人家答應暑假帶你做實踐課研。你倒好，說放鴿子就放鴿子！”
衝著手機那頭髮火的樣子，和樓佳樂平時見到的韓盛鳴完全不一樣。
在她印象中，她韓盛鳴叔叔是個沉穩中帶着內斂的男人，從來不會有這麼大的火氣。
除非……
對面聲音響起：“你覺得你這樣有意思嗎？”
樓佳樂認出來了這個聲音，果然是韓卓。
兩個人都情緒激動，嗓門不自覺放大，對方說了什麼樓佳樂沒聽清，只聽到話筒對面突然一聲音量放大。
“我不想跟你多說話，把手機還給我姚姨，以後不準用她手機給我打電話。真卑鄙！”
隨後就掛了電話，只剩下韓盛鳴唉聲嘆氣，在聚會包廂的角落裏，對樓澤搖頭抱怨：“這孩子，真是讓我頭痛，跟他都沒法正常交流。”
樓澤順着他的話安慰了一堆，樓佳樂安靜沒說話，只在一旁悶頭吃海鮮。
心裏卻在默默吐槽，明明是你一接通電話就一頓吼，而且考得這麼好還是不滿意，一句表揚的話都不說，能好好交流才有鬼吧！
當然這話樓佳樂沒說出口，她打開手機看到韓卓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一張夜色中的流浪貓圖，皎潔澄凈的月色中，幾隻乾淨的三花和橘貓正蹲在樹影下吃貓糧。
沒任何配字，配了個傻笑的文字表情，樓佳樂從這張圖中看得出韓卓這人還挺溫柔。
至少跟剛剛和他爸吵架的樣子判若兩人。
“拍得還挺好看。”樓佳樂小聲評價道，“看起來這父子倆矛盾不小，一碰上就火星撞地球得，互相埋怨。”
她偷偷瞄了一眼，韓盛鳴已經抱怨完，正在安靜得刷手機，看神情應該沒刷到這一條，韓卓把他爸的朋友圈給屏蔽了。
樓佳樂搖了搖頭，她也沒辦法多管韓家倆父子的事情。給韓卓的朋友圈點了個贊，隨後退了出來。
後半程的聚餐樓佳樂沒怎麼說話，豎起耳朵那群中年人喝酒吹牛時透露的八卦，從誰誰大學時考試不及格，到當初一起半夜從寢室中翻牆逃出去。
樓佳樂在一旁聽着樂，記住了好幾個人的名字。
只是坐在後座回家的時候，全然沒了剛才還興緻盎然的樣子，安靜看着車窗外不說話。
“怎麼了？不高興？”樓澤從後視鏡看到她坐在後排蔫蔫的模樣。
“沒。”樓佳樂搖了搖頭，把她爸敷衍過去。
腦海中卻一直回想剛才那兩位叔叔說的話，是因為她，媽媽才會被迫休學？她的美好前程，在最光鮮亮麗的年紀戛然而止。
自責的心情湧上來悶在胸口。
側過頭往前看，在副駕駛前放了三個陶瓷小人，是樓佳樂高考後報了手工陶瓷課做出來的作品。
象徵著他們溫馨的一家三口。
然而這溫馨又平靜的日子，在這場老同學聚會後的一周，卻出現了意外。
樓佳樂正一大早坐在沙發上和高中好友商量畢業旅行的事，看到姚初喬正在玄幻處開門。
“媽，你不吃早飯啊？”樓佳樂仰起頭問。
姚初喬搖頭：“我去體檢，得空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