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十二節 薩爾泰訥壯烈之戰
按照前線總指揮俞大猷中將的命令,受命各部以最快的速度晝夜前進,向薩爾泰訥移動。前鋒果然是第102師第4團,隨即玫瑰軍團第1營、第2營相差半日的距離,而第202師第2團行動最為遲緩,還遠遠落在後面。
科西嘉島的民兵部隊,完全是由移民自發組成的,而哈布拉德王國中受了封地那些小貴族們,幾乎沒有多少人組織得起精壯的民兵隊伍,沒辦法,農民太少了!
於路的民兵們,將他們搜集到的糧食集中起來,由通過道路的軍團自取。
大部分部隊雖然自帶了補給車輛,但在山區的利用效果實在是差強人意,這些輜重漸漸與大部隊拉開了距離,最後乾脆組織起來,集體行動,又搜羅了一些掉隊的士兵,組成了護送營。
玫瑰軍團經過了公爵衛隊的常年整訓之後,現在也是一支殺氣騰騰的強戰部隊,她們只是缺少大規模作戰的經驗罷了。在行動的第2天,第1營和第2營已經連續捉到了大批敵人的斥侯,緊急審訊之後都報告是熱那亞第5軍團的人手。
野外的臨時司令部就設在一座山崖下面,這裏綠草如茵,不少裸露在外的石頭也顯得很有味道。一處牧羊人低矮的人字形草棚就搭在這裏。
“第5軍團駐守博尼法喬,他們只要一天左右就能趕到。如果我們不得不處在攻擊位置,就會讓我們非常難受。”瓦氏夫人說道,“薩爾泰訥易守難攻,在沒有遮蔽的高地,防守部隊會佔很大便宜。”
“不管有沒有敵人,我們都要立即發動。”俞大猷撫摸着下巴的短須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不能再有半點猶豫,我們輕兵直進,一往無前的氣勢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有敵人的重兵佈防,那麼,即使用拳頭、用牙齒,也必須把薩爾泰訥給我打下來!”
幾名斥侯飛快地離去,傳達總指揮的命令去了。
“或者讓第4團等一等,我的兩個營一到,合擊薩爾泰訥!”瓦氏夫人建議道。
俞大猷想了想,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不是我不近人情,瓦將軍,你部兩營相距第4團還有半日的距離,這半天裏,不知道會否發生變數,因此,哪怕只有一個人先到,也必須立即展開攻擊!”
“是!我這就下達命令,讓他們丟掉一切包袱強行軍,爭取趕前鋒隊伍!”
事實,一場持續的幾天的暴雨,已經讓莉拉司令官原本的計劃化為影。第4團到達距薩爾泰訥不足30英里的地方,足足花了十天時間!
這也難怪俞大猷心急如焚了。
一旦給聯軍指揮部收到消息,那麼,在攻佔薩爾泰訥的過程中,就會帶來大量傷亡,這對於整個戰略佈局是極為不利的。況且,由於雨水作用,山路變得更加泥濘、濕滑,進攻方的困難就更多了。
在距離薩爾泰訥僅僅只有小半天路程的一處山坳里,龍造寺家兼柱着拐杖,登小路邊的一塊巨石,往南瞭望,同時大口地喘息着。
作為前線的副總指揮,他竭力要求到第一線,俞大猷很勉強同意了。
“報告——”有一位背着插着紅色幡旗的斥侯,動作敏捷地從前面跑了過來,他渾身下都是泥點,連臉孔都看不清楚,只留下兩隻烏溜溜的眼珠子在轉動着,“將軍,已經發現了敵軍的動向!”
隨從立刻將那張皺巴巴的紙轉交到老將軍的手裏。
龍造寺家的軍服,特意別了一隻金質的胸牌,面寫着他最新的名字:朱匡龍,有龍字,以紀念他的原名,而匡字則是老將軍親自選定的,整個名字就是就是匡扶真龍天子的意思。
毫無疑問,塞拉弗就是這位真龍天子了。對於家兼報的名字,塞拉弗大筆一揮給予同意,同時還正式頒佈造冊,為家兼入籍,將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將軍感動得熱淚盈眶。
龍造寺家兼接過那張紙,只見面用草急就:“敵第伍軍團、壹佰拾陸軍團各一部,已接近薩爾泰訥,不過十里。”
家兼將軍臉色微變,“內藤興盛的前部到哪裏了?”
“回將軍,距離目的地還有35里!”
“傳令,讓全團丟棄除武器、水和火石以外一切東西,輕裝前進,務必在中午前抵達薩爾泰訥!”他聲色俱厲地叫道,“另外,通知內藤,要他加快速度,如果不能搶在敵人前頭抵達薩爾泰訥,我唯他是問!”
“是,將軍!”傳令兵大聲回道,便即回身,在蜿蜒曲折的山路飛奔離去,遠遠的,只能隱隱看到他身後一面紅色幡旗在搖曳不定。
俞大猷接替江彬為102師師長后,扶桑雇傭兵的軍紀又恢復成最好的時期。
軍令如山,在任何時候,沒有人敢於對級指揮官的命令陽奉陰違。第2團的一位副團長,就是因惘顧軍令而被處以極刑的。包括陸軍司令部和最高統帥那邊,對於整治軍隊紀律的問題一向都不手軟!
哈軍的軍事紀律之嚴格,在整個歐洲都找不到第二個範本。
因此,很容易看出塞拉弗以近代軍事思想、操典武裝起來的軍隊,和封建制條件下組建的軍隊相比,究竟會有怎樣的差距。
在另一邊,內藤興盛校正在和前鋒部隊一起跑步前進。他除了頭盔和一副皮甲以外,身的裝備已經丟光了。赤着腳,和士兵一樣,拿着拐杖疾行在泥濘的山路。所有人都有些眩暈的感覺,他們已經差不多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只靠幾口水堅持到現在。
“大人,大人!3連的2個排都找不到了,我們是不是等一等?”
內藤興盛柱着拐杖,好半天才喘過氣來,“剛剛師長的命令才傳到我的手,你難道看過他這樣的措辭嗎?我要是再歇一會兒,以致於失掉先機,估計我的腦袋都會從脖子搬家的!”
“可是,大人,士兵們都非常疲勞,也非常飢餓!這樣下去,我們會沒有戰鬥力的!”
“配發的肉乾呢?”
“已經按照您的命令,全部丟掉了!”
“混蛋,不會留一點下來嗎?”內藤有些光火地罵道,他的侍衛副官委曲地低下了頭。
想了想,這位校說道:“讓士兵們嚼點草、喝口水先對付一下!”他先在身旁的小灌木從颳了點樹皮,又胡亂拔了幾根長勢喜人的草葉,塞進嘴裏,使勁地咀嚼起來,“看到沒有?就這樣,讓自己想像着在吃山珍海味一般,很快就不會餓了!只要守住了薩爾泰訥,我們的後勤部隊什麼好東西送不來?”
在這位以身作責的校的示範之下,行進中的士兵們都默默地順手拔了些草,部隊的行進速度,讓他們根本無法去挑那些“肥美多汁”的草葉了……
對於哈軍後勤部隊的保障能力,這些扶桑軍人是體會最深刻的。
在一個基本吃不飽的地方生活了許多年,突然來到一個管吃管喝,並且餐食標準竟然相當於“大名”級別的地方,那還了得?
不但如此,可以說第102師轉戰南北,在任何戰場,他們所得到的後勤服務都會跟在駐地里大致相若!這種近乎恐怖的保障能力,別說扶桑人沒有聽過,就是聽過,他們也未必會相信!
直到在海外呆了三五年後,有些人仍不敢相信自己一介普通士兵,竟然會配發如此多的好東西,不光是食物質量好的問題了,而是裝備全面、武器先進,除作戰用途以外,還有相當多的各類補給品,琳琅滿目,簡直像做夢一樣!
第4團的推進速度因此而更快了!連內藤興盛校都沒有意識到,他隨口提到的“後勤部隊”這個詞在士兵心裏,究竟有多麼巨大的殺傷力……
到達薩爾泰訥時,已是午後。內藤興盛體力透支太大,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報,報告敵軍的方位……”他氣喘吁吁地說道。
“有敵人在高地活動,數量不明。”
“什麼?”內藤興盛臉泛出紅暈,看得出有些惱怒的跡象,但強忍着沒有大發脾氣,“立刻探察他們的人數,還有番號!”
“是,大人!”
第4團那群狼狽不堪的士兵們,在一通短暫的喘息之後,開始紛紛圍攏到指揮官的身邊。
這些士兵大部分都像內藤興盛一樣沒有鞋子了,僅僅那些體力充沛同時又細心一些的,才會將自己的靴子捆在腰帶。很多人已經沒有了鎧甲,衣服也被汗水濕透,但所有人都帶着自己的武器,有些強壯點的還扛着沉重的多管火銃,甚至還有些人居然一直扛着只彈藥箱!那些箱子被小心放到地的時候,和身體接觸的那面已經全被浸濕了!
“怎麼辦,長官?”一名營長脫口問道。
“別吵吵,聽長官的!”
士兵們則站在稍稍靠外的地方,沒人敢輕易說話。在等級森嚴的扶桑軍隊中,雖然出身問題已經被禁止談論了,可是那些曾經舊有貴族的體面不是那麼容易剝掉的,而僅僅經過基礎學習的士兵群體,他們仍須對這些昔日的領導者們採取仰望的態度。
“派出斥侯,擴大偵查範圍,按近敵隱蔽原則進行暫時的休整。高島君,我們手現有的部隊數目,能立刻清點出來嗎?”
一位營長馬行禮,“報告長官,不足2個連,共計是243人!”這位少校早被授命,隨時理清人員數目。
“報告長官,3營3連2排就在後面,已經看見了……”
“很好,高島、大吉、波多野,你們三個立刻到後面去收攏歸隊的士兵,我需要至少4-5個連!其他人原地休息,檢查武器彈藥,準備攻擊!”
“是!”眾人整齊而低低地呼喊道。
一向以大膽著稱的內藤興盛校顯然也不敢以200多人直攻薩爾泰訥這個被莉拉如此看重的戰略要地!不過當他在一個沙漏之後,率兵小心翼翼地出現在高地之時,他才略感錯愕地長吁了口氣!
除了兩個機靈點的敵軍逃掉了以外,其他人都被俘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包括離開的,總共只有九個人。
“天哪,我真是頭豬!”內藤校咬着下唇,反覆地詛咒着自己。
沒時間了,敵人已經在高地之下,他馬命令所有人立刻開始搶修工事,務必先在正面布下至少一道“堅固的射擊基地”。
工兵連的人還沒有到,所有人都用雙手、槍刺或其他武器刨挖石塊,努力壘着一道長而低矮的射擊牆……
然而戰鬥還是在頃刻間突然打響了。
敵軍人數眾多、精神飽滿,擁有為數眾多的火槍。看他們的番號,正是那支讓前線指揮部產生疑惑的熱那亞雇傭兵第5軍團。
好在因為第4團的捷足先登,這支部隊必須要採取仰攻的方法,並且他們的火槍隊形也因為道路崎嶇、泥濘的緣故而變得零亂不堪,根本形成不了有威脅的彈幕。
戶次守親中尉蜷着身體,縮在自己掘出來的一個狹窄的濕濘溝塹里。
他用哆嗦的雙手取出自己胸前口袋裏的一個小布包。
他珍而重之地打開,取出裏面的一隻螺笛。這小海螺光滑異常,花紋也極為鮮艷美麗。但最重要的是,它是被人加工過的,變成了一隻可以發出簡單聲響的螺笛。紅紅的尖嘴,帶着份歷史的沉甸感。
戶次中尉緩緩撫摸着小海螺,心情也漸漸歸復平靜。他並不是害怕,而是一個初戰場者必然的反應。敵人的槍支亂放,打得岩石濺起火花,這是在軍校生活中所感受不到的東西。戶次中尉的學習成績異常優秀,但是他仍然是個沒有經歷過血與死亡的新兵。
他沒有吹響這隻螺笛,而是愛惜地重新捲起來,放進口袋裏。這是父親遺物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雖然不如那些鋥亮的戰刀、名貴的鎧甲來得實在,但戶次守親中尉還是選擇將它帶在了身邊。
他將腰帶輕輕鬆了一個扣,便馬感覺到一陣飢餓襲來。
忍着這種難受的感覺,他將腰帶全部鬆開,從面褪下自己的腰包,這隻小布包已經完全被汗打濕了。
他掏出彎曲的一捆粗鐵絲,將之撇直。隨後,他將一卷油棉芯緊緊裹在鐵絲的一端,並用小剪刀將它仔細修剪直至光滑。
從身側抽出火繩槍來,他將製作好的工具捅了進去,用手指體會着鐵絲末端在緊窄的身管底面接觸的感覺——“足夠充分的戰前準備,會讓火槍手贏得多一次的生命”,這句話並不只是軍校對學員的簡單教訓而已。
中尉將第一根鐵絲擱到邊,再準備了相同的一條,只是面裹着浸濕的棉紗。
馬,他取出腰包里那副用過多次的火石,不過這一次沒有半點火星出來,火石被汗水弄得太濕了。
他不慌不忙地將這副火石重新裝進腰包。接下來,他開始伸出兩腿,分別解開兩條綁腿。綁腿都勒得很緊,以防長時間行走血液下沉,所以在腿都勒出了深深的印子。
解開綁腿之後,中尉這才將縛於大腿外側的一個備用兜卸了下來,這東西很能裝,不過裝多了也不太好走路,因此只有自己調節了。
這個兜是皮製的,可以防止汗水和小雨,第二塊備用火石就放在裏面。
對於火繩槍兵來說,火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雖然陸軍中已經有些部隊開始使用起燧發槍,但大部分火槍手仍然得先點着他們隨身攜帶的火繩。沒有火繩,就沒有所謂的火繩槍了。
戶次守親用備用火石打着了火,點燃火繩。他將火繩小心地置於匣機之中,扣在懸刀的機刮。
懸刀扳動的時候,火繩就會升,點着身管里塞好的火藥,引發定向爆炸,隨即子彈就會被大力射出。
火繩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長了,可能會提前走火;而短了,則根本點不着火藥。
火繩燃燒也是有壽命的,一場激烈的戰鬥可能無所謂,但一場低烈度同時過程漫長的戰鬥,可就必須要準備兩根以的火繩以便更換了。
“所有人進入戰壕,再重複一遍,所有人進入戰壕!”有人高聲喊道。
加休息時的工作,戶次守親中尉一共已經完成了30發子彈藥包的定量和分裝,他把這些藥包緊緊包裹在油紙之中,也算得是極好的習慣了。火繩會迅速點燃這種輕薄的油紙,不會被壓滅,同時爆炸之後,殘餘在槍膛里的異物數量也在最大允許的範圍內。不管怎麼說,30發子彈足夠應付好一陣子了。
戶次守親此次被安排在3營3連2排一起行動,掛着名義的副排長,實際卻是個編外人員。
他戴起了那個在外人看來很醜陋的頭盔——像個破蛋殼般,還漆着斑駁的油彩。如果不是統帥部三令五申,那些有思想有的官兵們恐怕早就把這東西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但是中尉戴頭盔卻很認真,軍校生和那些一線士兵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受到了正規而系統的培訓。
在多次的模擬演示會,戶次親眼看到那些頭盔是如何彈開子彈的。有些頭盔看去傷痕纍纍,隨時都會崩潰,但卻沒有任何一發子彈穿透盔壁,給佩戴者造成傷害!
除非是五十步以內抵近射擊,並且要正面射中頭盔,才能造成穿透效果。
當然,這種子彈必須是特立尼達鋼鐵廠出品的卵型特種彈才行!
頭部傷勢是最難修補的,因此軍校的醫官在授課時甚至強調,必要時可以丟掉胸甲,但必須保留頭盔!
第102師就是嚴格按此要求執行的。雖然有些士兵仍然不明其理,但扶桑人的服從性都遠遠好於歐洲人,他們仍舊樂於遵從級的命令,哪怕那條命令看起來有些可笑。
中尉貓着腰,和士兵們一起走進射擊壕中。壕溝看起來挖得歪歪扭扭,不過並不影響它的使用。往壕溝的一邊夯塊石頭,甚至可以半坐在面射擊——老兵是絕對不會虐待自己的。
戶次守親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些坐在溝里擦槍的傢伙。
敵人已經看得見了,那些努力挺着胸,穿着鮮艷軍服的敵人,似乎一個衝鋒就能撲到高地來!他們的人數倍於己,而且看樣子沒有人是像他們一樣在忍飢挨餓的。
“放近了打,放近了打!”陣地指揮官的口令一個接一個地傳了下去。
戶次守親也將一個藥包塞在槍膛里,用準備好的鐵絲捅到底,塞實。再將子彈也使勁推進去。
後膛槍比前膛槍射擊效果要好很多,但由於保密的問題,在歐洲作戰的部隊仍然大多數會使用前膛火繩槍。第102師已經算是好的了,第202師還處在火槍加白刃戰的階段。只有他們的援兵玫瑰軍團,才是清一色的後膛來複線燧發,型號也是最好的,特27-。
這些都是非量產的東西,戶次守親曾在軍校見識過特26,那支槍已經極為出色,無論是在射擊精度、平衡性、重量和易用性方面都做得非常好。聽說被選進一線軍團,就有可能拿到這種槍——所以整個哈國陸軍下下都有一種極佳的競爭氣氛。
特27-是專門為玫瑰軍團的女兵改進的型號。槍托和身管更短,重量更低,便攜性好,同時非量產的身管專門經過手工處理,除了膛線以外,所有瞄準具都經過嚴格調校。因為女兵比較心細,她們能忍受更長時間枯燥的射擊訓練,神射手這類精英對於火槍部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值得着重培養。
而戶次中尉眼下只能拿着基礎型號的“-26”。開頭字母,代表法語中的n,意思是普通貨,大路貨或者是質劣價廉的玩意兒。
26代表1526年的定型款,小寫字母意味着是最基礎的火繩槍。一般來說,字打頭的武器基本沒有出過改進版。
可就是這把在26年定型的火繩槍,已經從笨重“穆什克特”火槍脫胎換骨了,研究院的武器專家們為此所投入的精力、花費的心血根本無法計算!
精密的鑄造過程,是威尼斯兵工廠這類純手工的巨型工坊難以企及的。正是有了車床,確保每根身管、每顆子彈都合乎標準,哈軍的戰鬥力才能穩穩地與西班牙軍團、土耳其禁衛軍站在同一高度之。
否則,一支被武裝起來不過數年的軍隊,絕對不可能在今日歐洲擁有如此巨大的聲譽。不但佛羅倫薩這樣的老牌金融帝國請求了哈國的駐軍派駐教導,連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費拉拉等國家,都已經或即將接收哈軍的教導團。
敵人的衝鋒異常兇狠。看似漫不經心、跌跌撞撞的行走,忽然就變成了犀利之極的疾撲!陣地倉促地響起了兩排槍,隨後內藤興盛校就不得不投入預備隊,以近身肉搏的方式將這一波攻擊勉強打了下去。
戶次守親體力耗盡,喘息着,像只麻袋似地倒在壕溝里。
他的身全是污血,軍服破開了好幾個大口,眼前一片紅色的昏暗。好在這些血都不是他的,中尉奇迹般地沒有被流彈或冷兵器直接命中。
他所在的一個排已經死了兩個人。
第5軍團看來的確是山地戰的好手,他們與擅長突擊的第4團在這裏竟然打了一回合的平手,實在是難得。內藤興盛在發過一通脾氣之後,命令搜集全部的手榴彈,他要還對方一個“驚喜”!
戶次守親用父親留給自己的一柄唐刀劈殺了一個敵人,當時沒有任何想法,可現在卻讓他乾嘔了半晌。
“敵人擅長山地進攻,高島君,你帶2個排去東面,防止敵人從陡峭的山壁攀爬來!”
“是,長官!”
戶次隱隱聽到那些軍官們用漢語呼叫着。
他掙扎着爬起來,突然他看到一個老兵在饒有興緻地看着自己。
他覺得有些臉紅,身為九州戶次家第14代當主,貴族出身的他原本自然會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合乎貴族的風度。可是現在自己卻像一隻掉進泥坑裏的餓貓,難以保持任何優雅和整潔。
“是初次陣嗎,長官?”那個臉好像寫着“我是鄉巴佬”的等兵卻不疾不徐地問道。
原本不想回答的戶次中尉猶豫了下,“呃,你看我有哪裏不像初陣?”他自嘲式地笑笑。
“沒關係,長官,我們都經歷過這種事。吐過之後就好了,再殺多少人也不會再吐了。”
戶次守親微微皺着眉,看着對方一臉善意的笑,只能默然點了點頭。
那個老兵繼續說著,看起來有點自說自話的樣子,但戶次中尉卻聽得很認真,甚至移坐在那人的身邊,“我以前不愛搭理別人。那些傢伙懂得什麼?他們只會為一個飯糰爭執打架,我看得多了……可是現在不一樣,長官。我們為了親王效忠!他給過我別人從沒給過的東西,那就是尊嚴!之前我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尊嚴,我們這樣的佃戶,給人耕耕地、犁犁田就圖個溫飽罷了,打仗這些我什麼都不懂。但是現在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戶次守親忍不住問道。
“光有溫飽是不行的,長官。我們把豬圈養起來,給它食槽,隨它拉屎拉尿,它活得也很有滋味。”
戶次守親大感愕然,“這……”
那個老兵剛準備說下去,壕溝一端突然傳來一聲嘶吼,“敵襲!”
所有人都閃電般地抓起槍。
戶次守親到達射擊位置,探頭望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此次攻擊的敵軍數量超過前次3、4倍,而且他們鮮艷的軍服都脫掉了,這也造成剛剛幾個觀察哨都產生了心理盲區。
看樣子第5軍團想要用人海戰術來攻下薩爾泰訥了!
戶次守親揉了揉眼睛,他麻木地掃視着敵軍的攻擊線。
有人已經開始擲彈了,不過沒有形成合力,雖然攻擊效果不錯,卻也使得前沿附近敵軍散得更開。內藤興盛在暴怒之下,口不擇言地大罵著,整條戰壕都聽得清清楚楚。
忽然,戶次中尉的胳膊被人碰到。他轉過頭,只見那個老兵正趴在自己邊,擠眉弄眼的樣子。
“怎麼了?”
“你往那裏看,旗幟下面!”
“哦,我看着呢,哪裏……”
“那裏!那裏!”
“哦,是的,我看見一個指揮官,他下馬了,準備徒步走來!”
“你在300步的位置能射中他嗎?”
“我沒有試過。”
“我們打個賭,長官,如果你運氣比我好,那麼欠我一頓清酒,反之,戰後我來請客!”
戶次守親猶豫了一下,決定接受這無傷大雅的賭局。“好。”
對方的手掌伸過來,兩人啪的一下擊掌。
中尉這下子專心致志地瞄準起來。他對自己射擊課目的成績還是很自信的,雖然這種槍跟來後膛來複槍沒法比,但是訓練有素的槍手仍能在較遠的距離打中目標。
屏息凝神,觀察風向,觀察目標的方位,預判他的行動……
“啪啪”兩聲,戶次守親中尉和那位老兵幾乎同時開了一槍,那個旗幟邊舞劍叫囂的傢伙痛苦地栽倒下去。
“打中了!”
“是我打中了!”
“不,是我!我比你先開槍!”
“明明我先!”
兩人互不相讓地爭執道。
“那麼,一會兒如果有打掃戰場的機會,我們再檢驗戰果。”戶次守親最後妥協道,“你用的什麼彈?”
“24號十字彈。”
“好極了,我用的是特鋼飛梭彈,擊中硬物後會變成很明顯的扁鉛子。”
“那你恐怕打不中目標,24號十字彈是最能保證穩定彈道的好東西,尾部的兩道槽口就是它準確性的保證!你沒有過課嗎?”老兵得意地說道。
“我當然過。”戶次守親冷靜地說道,“24號十字彈的穿透力可不行啊,也許你打得中,但你的子彈無法鑿透厚重的板甲。光有穩定性,沒有穿透力的東西是不行的,你以為你在對付一群農民嗎?”
“行不行等會兒就知道了。”
兩人不再說話,隨即都投入到高強度的連續作戰之中。
敵軍人攻勢一波猛過一波,雖然那位指揮官的栽倒,讓進攻方產生過短暫的混亂,不過很快就被壓制了。那些熱那亞雇傭兵以狂熱的興奮姿態反覆衝擊,在壕塹旁丟下數百具屍體,但那絲毫沒有減低他們的熱情。
“長官,我的損失超過一半!我們必須撤退!”
肩膀裹着繃帶的副官,以焦灼的面孔對着第4團團長內藤興盛校吼道。
持續的射擊和肉搏,讓人數占絕對劣勢的一方很快就吃不消了,手榴彈打光了,多管火銃也有多隻炸膛。看起來除了全員戰死在薩爾泰訥,根本沒有別的道路可選。
內藤興盛陰沉地柱着自己出鞘的長刀,“內山君,我們都出身於九州的草莽,而此次卻是不問出身、只看英雄雀起之日!萬里覓封侯,只在朝夕,內山君自問,可還有什麼害怕的呢?”
他平淡的語調,讓身為副官的內山倚秀也禁不住嘴唇顫抖起來。
“是,是,大人!我會馬親赴一線!”
“全部戰死,你就,你死了,我!總之,我只要薩爾泰訥!”
第4團在薩爾泰訥狙擊戰中打得異常慘烈,子彈打光了、手榴彈也打光了,穿着輕甲甚至無甲的士兵們就拿出看家本領,和敵人白刃格鬥起來。
不知道打退了敵人多少次的衝擊,戶次守親中尉所在的陣地,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
他渾身是傷,用一根奪來的長矛撐持着,一瘸一拐地尋找着。
此時殘陽如血,中尉凄涼的身影被陽光拉得老長老長。他的頭盔雖仍在崗位,不過已經斑駁扭曲得看不出原形了。身那件薄鎧已經襤褸不堪,甚至連一隻袖子都掉了下來。
“大澤,大澤……”戶次守親嘶啞地喊道。
“你是在找大澤助嗎,長官?”有人低低地問道。
戶次守親四下打量,卻沒有找到說話的人。“是誰,站出來,是誰?”
“請原諒,我站不起來了,長官。”
這下子,戶次中尉終於看見了說話的人,他就躺在一堆敵我難辨的屍體堆中,兩條腿扭曲得像麻花一般,搭拉在身體,他就抱着兩條腿,艱難地笑着,臉色慘白得跟江戶的歌伎一樣。
“腿怎麼回事?”戶次守親柱着矛,來到他的面前,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摔的,敵人從東面爬來了,我們已經砸光了所有的石頭。有人在我肚子戳了一刀,我一咬牙,就抱着他摔下了崖。親王保佑,我沒死,戰們把我用繩子又拖了來,我就一直呆在這了。”
“你快要死了,列兵。”
“是的,我不想死,但是死亡就近在咫尺了。但我不怕,因為我們守住了薩爾泰訥。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就像大澤一樣……”
“大澤?他人呢?”
大澤助就是跟中尉打賭的那個老兵,談話中戶次守親才知道那個人姓做大澤。
“他殺的人太多,所以遭到了報應,我最後一次見他,他已經躺在前面的溝里,半個腦袋沒了。”
戶次守親感到一陣頭暈,他使勁握住矛,“他媽的,他還欠我頓酒呢!”
“他已經欠了很多人酒。”那個垂死者聲音低落下去,“他到處打賭,到處輸酒,但是他卻從來不喝酒。我們都管他叫‘朗姆批發商’。他是個愛吹牛的人,自認為槍法了得……”
他已經說不下去了,因為死神的紗衣籠罩在他的面。他帶着一絲驚訝與不甘的表情,嘴微微張着,眼珠凸出,臉色迅速變得灰暗、沉寂,雙手仍然緊緊抱着兩隻折斷的腿……
戶次守親漠然地望着他。
他蹣跚地走去,撕開他的領口,將那條懸挂金屬銘牌的鏈子用力扯了下來。
他解開腿包的扣子,將這副銘牌塞進去,腿包里已經有了不少同樣的貨色,沉甸甸的,他一行動,就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突然,一聲如同夜梟般刺耳的叫聲在寂靜的陣地前響了起來,“主力來了——”
“主力!”
“是主力!”
“主力來了,第1營、第2營的兄弟們……”有人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從屍山中陸續站起來許多踉踉蹌蹌的身影,神情激越地望着北方。影影綽綽的,有許許多多的軍人正以長蛇陣勢匆匆地行軍。她們肩頭的東西比第4團要多得多了,除了重武器,其他例如子彈、藥品、補給和糧食應有盡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居然還有七八個女軍人共同扛着一門野戰炮在行軍!
第4團殘存的軍人們一時間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們向軍的“弟兄們”跑去,隨後兩軍會合併擁抱在一起。在戰場堅毅無比的漢子,流血不流淚的男人們,在這些女戰懷裏哭得像個惹禍的孩子。甚至這種痛哭也引得這些目睹了薩爾泰訥陣地慘狀的女兵們也無不紅了眼睛。
第1營的營長其其格中校,來自蒙古。她是最早一批公主衛隊的教官之一。現在她代理瓦氏將軍的職權,急命救治傷員並重新整理防線。第2營的營長,來自中國的米若施少校,則趕緊讓伙房埋鍋造飯,剛剛那一場激動的會師場面之後,又有不少浴血奮戰的士兵脫力昏倒,大部分都是餓昏的。
其其格走到離陣地很遠的一個地方,正好能看到垂落的巨大夕陽。
第4團團長內藤興盛就踞坐在這裏,他現在狼狽得就像剛剛要飯失敗的乞丐一般,臉佈滿淚痕,眼圈腫腫的,樣子就像突然老了十歲。
“長官,玫瑰軍團第1營、第2營奉命趕到,請長官指示!”
“別打擾我,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呆會兒!”
其其格看着這位校一會兒喃喃自語、一會兒獃獃怔怔的模樣,不禁心中暗嘆一聲,輕輕退開幾步,順着原路返回了。
她的參謀秘迅速地靠了過來,“長官,經過我們初步的統計,整個陣地還活着的是27個人!其中還包括10個重傷員。”
“什麼?!”其其格停住了腳步。
她的嘴唇顫悸了片刻,目光茫然地又回頭掃了一眼,夕陽中那蜷縮着的孤獨背影,令人覺得是那麼的蒼涼而哀傷。
“敵人是什麼部隊?”
“熱那亞雇傭兵第5軍團。”
“他們還需駐防博尼法喬,能分兵過來,最多派出幾百人了不得了!”
“不,除了他們的軍團長官以外,其他人都來了!都在薩爾泰訥!”
“什麼?”其其格第二次被震驚了。她簡直想像不到,敵人會置博尼法喬於不顧,逕自移師攻擊薩爾泰訥。隨即她明白了敵人指揮官的心思,如果將防線東擴至薩爾泰訥,對於整個南部不但沒有壞處,還有好處。博尼法喬位於索羅斯提亞和薩爾泰訥之間,除非再一次的登陸作戰,否則也可以勉強稱為“後方”了。
難怪整個第4團都被完全打殘了!他們行進到薩爾泰訥時,可只剩下了200多號人啊……
十倍兵力的攻擊,即使進攻方處在不利的位置,但那種地勢的不利因素已經影響不了太多了!
“有一個營是全軍覆沒的,沒有一個人活着。”參謀秘說道,聲音已經帶着點哽咽,“前沿全是混戰雙方的屍體,有些已經無法分開了。我們有好些醫務兵都吐了……”
其其格突然憤怒起來,“混蛋!在這種地方,她們還有吐的資格嗎?”
她不禁驚覺於自己的不冷靜,她從沒有過這樣的失態,這種情緒的波動簡直來得太過於猛烈了,以致於她根本壓抑不住。
她放緩了聲音,“命令部隊收攏烈士的遺體,務必擦乾淨,用布單裹好。如果遺體有殘缺,盡量找回來……還有,派遣快馬立刻向前線指揮部彙報!”
“是,長官!”參謀秘擦了擦眼淚,回身疾走。
其其格在陣地前舉起望遠鏡,仔細地察看了一番。
忽然,另一位營長眼圈紅紅地過來了,她的身邊還有幾位神情同樣肅穆的監察局人員。
“長官,我們又找到了一個傷員,他是個英雄。經過指認,他就是今天戰役中打死敵軍最高指揮官瓦那列夫勛爵的人,戶次守親中尉!”
“在他的身還發現了數十枚戰死者的銘牌,他將這些人的位置都指認得清清楚楚,為我們辨認烈士遺體提供了有力的幫助。”
“傷員中有幾個都認出這位中尉,在關鍵時刻奮勇當先,擋住了幾位戰力超強的敵人。多處重傷,卻死戰不退。”
“據說他是曾經第3團團長戶次親家校的兒子。”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道。
“你是什麼意見,米少校?”
米若施說道:“我建議在陣地立刻開始宣傳戶次守親中尉的英雄事迹,第4團的現狀恐怕會給予士兵們一定的心理陰影。我們必須將不利因素徹底消除,反而轉化成我們前進的動力!”
其其格想了想,面帶堅毅神色地捏緊了拳頭,“我是絕對相信玫瑰軍團的官兵們都是最優秀的戰士!她們可以無畏任何情形,一切威脅、殘酷、虐害和殘殺,都不可能摧垮她們的精神!但是,我仍然贊同您的建議。英雄的事迹會為我們添一把戰鬥的火焰,將我們心中的鬥志完全燃燒起來!這件事情就由米若施少校親自負責實施,何瑾尉、孟翠萍尉協助,務必號召全體人員向英雄們學習,我們要像一根釘子般釘死在薩爾泰訥,哪怕像第4團一樣全軍覆沒,也在所不惜!”
米若施對於她的最後一句話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她是個聰明人,可不會當面頂撞長官的。一個立正,姿態標準地打個了敬禮,“是,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