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十節 清醒的羅納・奇斯

43-第十節 清醒的羅納・奇斯

羅納·奇斯伯爵有些鬱悶地離開那已經爭吵成一團的大營帳。

他跺了跺腳,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裏是納維舍爾,耀目的陽光、明媚的海灘,還有屋頂瓦片反射出的一片漂亮的紅色。

羅納·奇斯穿着一副稍顯笨重的踢馬靴,順着往海灘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下意識地在身上掏摸着,取出一包皺巴巴的“公爵”牌香煙。

然而,他卻找不到火柴了。

他的侍從萊昂斯連忙跟上去,取出火柴划著,為他點着了煙。

羅納·奇斯深深地吸了口煙,他有着相當粗糙的深栗色皮膚,斑點長滿了兩塊顴骨周圍,顯得很臟。他的五官馬馬虎虎能稱得上端正,深邃而銳利的眼睛,卻是為他的容貌加上了重重的一分。

他的個頭不高,比他的侍從萊昂斯還矮一些,但他的手腳粗大,只消就知道是個相當強壯的人。

“萊昂斯,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可笑的主人?”他臉上帶着苦澀的表情隨口問道。

“不,大人,上帝知道您是對的。”他的小侍從顯得很激動的樣子。

“唔,是這樣嗎。那麼,也只有那些人不知道這一點了。”羅納說道,他朝天噴出一口煙霧,“瞧吧,我們的結局已經註定好了!我不能跟他們爭辯什麼,這是毫無用處的。”

“大人,您可以向特里武爾奇奧伯爵申訴一下……”

“那個老傢伙又知道什麼?我想他正困擾着自己的處境呢。索羅斯提亞這麼容易就攻下來,難道會不是一隻美味的誘餌?”

“那麼,大人,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離開納科西嘉,回熱那亞去!”

羅納·奇斯不無笑意地瞥了他一眼,“萊昂斯,你還年輕,不懂得政治這東西的奧妙。”

他繼續向前漫無目的般地走去,一段時間后,他撿起一片椰殼,重重地擲向遠處的沙灘。

“沒用了,我親愛的萊昂斯,沒用了。”他喃喃地說道,臉帶痛苦之色,“沒有人贊同我的意見,薩爾泰訥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萬一哈軍從這個方面做中央突破怎麼辦?難道他們就一定會老老實實沿着東、西兩個海岸線往這裏攻來嗎?暢通而好走的道路從來就不是戰爭的必要因素,控制主動權,才是贏得機會的重要環節。”

“您的這些話,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萊昂斯,很多東西,還是我從對手那裏學到的。那位特立尼達一世陛下是個怎樣的天才呀!他的軍事理論,恐怕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的範疇,他是個亞歷山大·馬其頓式的人物,把他推向多高的位置都不為過。我相信,在這位君主的領導下,他的軍隊只會帶給歐洲死亡和別離。”

“那麼,我們更應該走了,大人。”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萊昂斯。”羅納伯爵在一片椰樹林裏站定,貪婪地呼吸着清鮮的海風,“承蒙安德烈亞閣下看得起我,讓我指揮這麼一支雇傭兵,我就必須要將責任背起來!除非我戰死或者是被俘,要不然我是沒有臉面離開科西嘉的。”

“我覺得您更該和第5軍團呆在一起,大人。您主動要求到這裏來,那些人都在怎麼講您?我覺得難以忍受!”

“還能說什麼?”羅納嗤之以鼻,逕自在椰林樹影里坐下,絲毫不顧到處的沙礫和鳥糞,“不就是罵我膽小怕死,或者是臨陣脫逃嗎?如果有調動軍隊的權利,我一定把整支軍團都調過來。”

萊昂斯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地低下頭。

羅納見了,不禁失笑,一個頭皮便扇了過去,“你不會真的相信這種話吧,萊昂斯?我可認為你是個大人了!”

他的小侍從捏起拳來,臉色漲得通紅,“我今後要成為騎士的!騎士是不能早早地跑掉的!”

“哦,是嗎,那麼你現在還不是騎士呢,是不是就可以跑?”羅納逗了他一下。

沒想到萊昂斯想了想,竟猶豫地點了點頭。這下子,羅納哈哈大笑起來,“看吧,你膽子這麼小,怎麼能當騎士呢,萊昂斯?”

小侍從低着頭,“我現在還小,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后,我的膽子也會長大的。”

羅納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好一會兒才重歸嚴肅地說道:“這真是個玩笑!我在為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而奔波忙碌,而我的侍從卻想逃跑了!”

“我沒有,我會呆在大人身邊!”萊昂斯叫道。

“好吧。”羅納故作冷漠地望着他,一直到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為止,“那麼為了表示你的忠心,去找埃克蘇佩里騎士,讓他到這裏來!”

“好的,大人,我這就去!”

一會兒,醫院騎士團的副教長斐瑞·德·埃克蘇佩里閣下就騎着馬,帶着自己兩位心腹手下疾馳過來。

他的馬是一匹毛色普通的副馬,但身高也在6英尺8英寸左右,四蹄頎長,腰臀飽滿有力,身上僅配一鞍,連口嚼都沒有按上。

來到近前,斐瑞輕輕拍了拍馬臉,馬匹便順從地停止了奔行,開始緩步,而這位騎士也未等停穩便飛身下馬。他身上穿戴着輕便的薄鐵胸甲,沒戴頭盔,這點分量顯然完全影響不了他的行動。

“我詛咒你,奇斯伯爵!”他一下馬就怒氣沖沖地喊道,“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是休息的時間嗎?”

“別那麼多廢話了,副教長。”羅納也沒有表現得多麼恭敬,反而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難道你不想跟我談談那兩座城堡的事情?”

“想都不要想,伯爵!”斐瑞大手一揮,“我的騎士們自帶着乾糧、鎧甲、武器和馬匹,他們按照命令行動,一絲不苟,按照騎士條例,我們所獲得的一應戰利品,都歸屬騎士團所有!”

“難道戰利品中會包括土地和國家嗎?”

斐瑞眼睛瞪得通紅,“我需要和您爭辯嗎,奇斯伯爵?我是攻下了兩座城堡,但這也是我們自己費盡辛苦得來的!別說熱那亞根本無力收復科西嘉了,即使你們能夠收復,難道就真的想對有功之臣一毛不拔嗎?”

羅納·奇斯看着他,慢慢地展顏笑了,“埃克蘇佩里副教長,如果我對你網開一面,今後不但騎士團所有的戰利品都不用上交,甚至,你們獲得的土地,也可以從中取出4來,作為封賜,你看怎麼樣?”

斐瑞上下地打量着對方,不禁有種錯愕和狐疑的感覺,“奇斯伯爵,你不是發燒了吧?我好象記得是誰說過,無論如何,科西嘉的領土是屬於熱那亞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會轉讓?”

“情況不同了,閣下……說起來您最應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一力堅持,你們無法在聖馬可地區有所寸進,同樣你們也不會獲得如此多的戰利品。雖然我堅持科西嘉的主權,不過我也希望也贏得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

“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這是撒拉遜人的名言。”斐瑞淡淡地說道,帶着點驕傲的氣質,“醫院騎士團之所以登島作戰,並不是因為想要挑釁熱那亞的統治,而是在教皇和羅馬皇帝的指派下,為協助基督徒擊敗摩爾人而來。當然,騎士團必須在戰役結束后,在當地擁有一定的政治地位。我們想要從貴方手裏租借科西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整個地中海區域,沒有任何一支勢力在抵抗蘇丹大軍的征途上行進得如此壯烈!醫院騎士團,是基督世界裏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是全歐洲都應當給予支持和幫助的力量。”

“我看,您用不着拿教皇或者神聖羅馬皇帝的名頭來壓人。熱那亞人統治科西嘉200年了,我們在這一地區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別說是你們,就是西班牙人也不敢在這座島上和我們正面開戰……”

“我們精銳的騎士在任何戰場上都是不可阻擋的!”斐瑞絲毫沒有一點服軟的意思,叫囂道。

“好吧,我們需要更多的盟友,因此也能付出更多的報酬。”羅納·奇斯說道,“坦白地說,我對現在的局勢很不樂觀。”

“是你最近一直在軍事會議上堅持的觀點。”斐瑞皺了皺眉,“可是那沒有什麼證據來證明。”

“證據?”羅納像看外星人一樣地望着對方,“當它出現的時候,往往也就是我們註定失敗的時候!難道戰爭開始之前就不該做出一點謹慎的防備嗎?”

“哈軍主力已經完全被吸引在索羅斯提亞,對他們來說,防守阿雅克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不認為他們會分兵南下,來攻擊納維舍爾。”

“索羅斯提亞是敵人故意讓出來的破綻,您認為擁有強大火槍軍團的王國,會守不住一個戒備森嚴的城堡嗎?”羅納反唇相譏,“您認識問題也太膚淺了吧?”

“索羅斯提亞到阿雅克修的距離,可比阿雅克修到納維舍爾的距離要遠得多了!他們唯一可以不受阻攔而快速行進的道路,就是島嶼的東面!否則,在山區中行軍,每天15英里的速度,等到了納維舍爾,估計特里武爾奇奧伯爵的大軍早就開到了!”

“他們必定會有詭計。”羅納·奇斯神色肅穆地說道,“還有,副教長閣下,您對敵情的判斷未免顯得過於樂觀。據我的觀察,敵軍已經得到了更多的支援,他們收縮起來就是為了等待援兵,而我們,卻在爭吵着到底是先攻擊東部,還是先攻擊北部。時間統統都耽誤了!”

“援兵?”斐瑞的神情變得慎重起來了,“消息可靠嗎?”

苦澀的笑容再次爬上了羅納的臉龐,他現在像個繭掌跰足的農民多過於像一個貴族,“還需要什麼來證明嗎?他們差不多讓出了科西嘉的整個南方地區,將兵力收縮到阿雅克修、巴斯蒂亞、博爾戈這些地方,等待的不就是從本土來的支援嗎?現在,我們海軍的補給船已經看不到蹤影了,斥侯也不能從北面送來情報,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什麼?哈軍主力已經到了!他們的艦隊也來了!下一步,就是他們會選擇哪裏攻擊了!”

斐瑞悚然動容,“如果他們的兵力遠遠超出我們的話,那麼,索羅斯提亞就危險了!特里武爾奇奧伯爵的軍隊隨時有被包圍吃掉的可能!”

“這是最壞的可能,但我想這不會發生。”

“為什麼?”看見對方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斐瑞不禁在心中奇怪起來。他最近和這位伯爵打交道最多,因此知道他的能力不同尋常,不過,這還是他們首次面對面地就戰略問題進行深入的探討,此前副教長可不知道這個長像普通,又有點黑的傢伙竟然會吸引他的注意,甚至引起他的嫉妒。

“如果是一支數量龐大的援軍,海軍方面不可能不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除非他們都是瞎子。在地中海中游弋着我們無數的眼睛,威尼斯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熱那亞人……即使是三層甲板大船,也只能載人300左右,那麼10000人的部隊就需要33艘船,20000人艘……真有這麼多船,從新大陸輾轉而來,至少需要靠港一次,同時他們的形跡也難以掩飾。可是,我們的補給船已經消失了快一周,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恰恰說明來的只會是一支規模較小的部隊,最多3000人左右,再多就藏不住了。載送這支部隊的船很可能還停留在島嶼附近,他們是敵軍艦隊的有力補充,我希望里奧多爾、安德烈亞兩位統帥能夠早一點獲悉這個消息。”

“您說了這麼多,是想說服我,相信您的判斷吧?”

“不錯,副教長閣下。我們的海上補給線時斷時續,現在乾脆斷絕了。對於我們來說,納維舍爾就成了我軍能夠支持作戰的唯一保障。現在的天氣,戰馬的草料還可以保證,但軍隊的口糧呢?我相信即使你們騎士團自帶乾糧,也絕對維持不了幾天了吧?”

斐瑞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一臉沉重的樣子。

看着羅納瞧着自己的模樣,就像在偷笑一般,副教長閣下又不禁心中有氣,“納維舍爾處在後方,東有格萊羅,西有博尼法喬,都屯駐重兵,守死了兩條道路,我搞不清還有什麼地方他們能飛過來!薩爾泰訥屬於山區,只有牧羊人的道路,懸崖峭壁極其難行,而且又屬於突出部。即使佔領了這個小地方,哈軍也攻不過來,因為博尼法喬和格萊羅的兩支軍隊隨時可以左右包夾他們!”

羅納覺得與對方根本就是在對牛彈琴,把戰略問題當作戰術問題來討論,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別人看不到薩爾泰訥的重要性,他不會看不出。這地方形勢高峻,同時又可以布開較多的軍隊。從薩爾泰訥往博尼法喬或格萊羅任何一地都非常地近,居高臨下,敵軍的火槍部隊就佔據了天然優勢,一旦攻擊不足,依託地形,他們也能很好地堅守住,估計把第5軍團和托萊多重步軍團全部打殘了,也未必攻得上去!

“我們不說這個,副教長閣下。”羅納按捺住性子,勉強笑起來,“我們商量一下,不是讓你違背聯軍指揮部的命令,只是讓你們騎士團主動提出撤回來,先穩定納維舍爾的安全。”

“指揮部不會同意。”斐瑞說道,他眯起了眼睛,“雖然您提出的條件我很樂於接受,不過我們首先需要服從於整場戰役。一個不聽命令的士兵,會有怎樣的下場,您可以輕易想像得到!”

“如果納維舍爾發生騷亂呢?”羅納淡淡地說道。

斐瑞心中一寒,他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對方。良久,他壓低了聲音,“奇斯伯爵,我要提醒您,您也是一位將軍,您必須要對底下人負責!如果您做出什麼事,影響了整個戰局,那麼,即使我很敬佩您的才能與見識,也必定會將您執送裁判所的!”

“我可不是一個瘋子,親愛的副教長。您沒有必要用這麼惡狠狠的眼光盯着我看!您看着吧,我會給您一個正當的理由……”

斐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正當羅納在斟字酌句的時候,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奇斯伯爵,奇斯伯爵!奧歐列將軍召集緊急會議!”

羅納從地上跳起來,大力拍拍臀背,無數細沙迸射出老遠,“什麼事?”

“據說是敵人的援軍已到,他們正在圍攻索羅斯提亞,另外,敵人的艦隊也出現在索羅斯提亞的后側!”

斐瑞和羅納面面相覷。

半晌,面色沉重的斐瑞首先開口了,“奇斯伯爵,怎麼樣?還是被我預料了吧?索羅斯提亞才是他們攻擊的重點!”

“恰恰相反,副教長閣下。”羅納·奇斯的臉上又浮現出讓對方熟悉的苦笑,“我心中的困惑已經得到了確證。”

“可他們正在攻擊索羅斯提亞!”斐瑞提高了嗓門,帶着點淡淡的怒氣,再次重要道。

“您看到的,也有可能就是敵人想要您看到的;難道你不想想,他們這麼一圍攻,特里武爾奇奧伯爵會怎麼做?”

斐瑞嘴唇動了動,卻強忍着沒有說出來。

羅納·奇斯毫不猶豫地大聲說道:“他一定會將南線的軍團緊急地北調!納維舍爾、格萊羅、博尼法喬……哪裏有士兵,他就會從哪裏汲取!那個時候,就真的是納維舍爾的災難日了!”

斐瑞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您是說,他們——哈布拉德王國的軍隊,在索羅斯提亞的軍事動作是佯攻?”

“上帝保佑,您終於明白了這一點!”羅納瞪大了眼睛。

“可是,這只是一種可能……這能說明什麼?不,這什麼都說明不了!”斐瑞被對方的態度激怒了,他揮舞着雙手,“指揮部根本不會相信您,奇斯伯爵!而我們,也不可能有合適的機會,將騎士團撤到納維舍爾!避戰的罪名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說完這話,挺了挺身,掉頭便走。當他們再次上馬,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羅納·奇斯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起,聲音里充滿倦乏,“埃克蘇佩里副教長,我想特里武爾奇奧的命令很快就會傳到您的手上,他一定會調騎士團的部隊前往索羅斯提亞!是保住您的士兵,還是保住您的領地,我相信智者自有見解!”

斐瑞沒有回頭,微微一頓之後,還是踢了踢馬腹,疾馳而去。

羅納·奇斯則一臉蕭索地轉向了那位前來傳信的使者,“好吧,讓我騎你的馬,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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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海霸業之古帝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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