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航之前的準備 第二節

第三章 遠航之前的準備 第二節

塞拉弗的確非常的忙。

雅克船長如願而至后,帶來了兩條破船和幾百號各式各樣的人。

不過他手下的素質絕對是非常了得,在地中海沿岸,除了穆斯林所佔據的北非和近東一帶外,誰不知道雅克船長的大名?這傢伙曾經遠航非洲,繞過了被稱為死神之地的北非博哈多爾角,帶回了大量奇特的物產和黃金原礦,不過他為人耿直,又好仗義疏財,所以沒有給他的投資人帶來巨額收益。此後的幾年裏,他接不到任何單子,貴族和富有的商人把他稱作“愚蠢的雅克”。

對於雅克新僱主,神秘的東方人塞拉弗,地中海沿岸港口很快流傳開來,富有者紛紛嘲笑塞拉弗是下一個破產者,而窮人們,則津津樂道於他所開出的巨額工資,真是奇怪,誰能抵得住錢的誘惑呢?那些暗地裏嘲弄塞拉弗大人的貴族老爺,是不是也滿含嫉妒地想讓他早點破產呢?

原本被貴族們喧囂一時的海盜事件也匆匆落幕。西班牙人撤回軍艦,沒有發表任何說明,而另一個傳言開始流行起來,塞拉弗大人是在某地發現了一批讓人眼饞的巨額財寶,因此才招來了貪婪的西班牙人。

眾說紛紜的日子漸漸過去。

8月份,也就是塞拉弗來到馬賽兩周以後,教會的使者出現在他的面前。

聖約翰-卡西安修道院的方形大教堂,有種古羅馬遺存的味道。

教堂是修道院中最高的建築,在它的後面,是寬廣的菜園,種植着快要成熟的大麥、小麥以及小片的豌豆、蠶豆與亞麻。

菜園旁邊是幾處磨坊和釀造室,幾頭無所事事的水牛在樹蔭下甩騰着尾巴,趕走饑渴地撲向糞堆的蒼蠅。

菜園後面,是圍攏來的避雨長廊,長廊的一側是修士們的宿舍,食堂還在後面。而長廊的走向,從左或是右,都只能走到一個地方,那就是寬敞的禮拜堂。這是修道院核心所在,平均每天修士們都要花費四、五個小時在這裏祈禱。

塞拉弗在修士的帶領下,進入到禮拜堂右側的一幢獨立二層樓。

這兒是修道院長馬羅的住處,二樓寬大的落地窗,正對着禮拜堂的大門以及走廊的局部,在這裏可以對修士們的一舉一動進行監視。

“你好,塞拉弗先生。”一個蒼老的聲音咳嗽着,對着大門方向說道,“很抱歉把您請來,但請看在上帝的份上,原諒一個老人的魯莽吧。”

塞拉弗走進室內,修士輕輕地退出並帶上了門。

他首先把房間迅速地打量了一番,隨即目光停留在窗前坐着的老人上。這兒的氣溫很高,窗口位置更被陽光烤得火熱,但主人卻絲毫沒有開窗的意思,相反在他的腿上,還厚厚地蓋着塊毛氈。

塞拉弗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錯,這是馬賽城這幾天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著名人物,無數貴族想通過教會的關係來覲見這位躋身藝術殿堂的帝王級大師,可惜他們通常無法如願。

塞拉弗忽然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波動。

他迅速上前兩步,深深地鞠躬,“您好,尊敬的達-芬奇先生。”

老人尚未僵硬的半邊臉頰上頓時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蒼老而疲倦的聲音輕輕道:“小夥子,達不是我的名字,我叫列奧納多-達-芬奇,芬奇這個姓的由來,應該歸結於我出生的那個小鎮,因為,我是個私生子。”

“對不起,這是個錯誤,但我習慣這樣稱呼,我們中國人也許在稱呼方面和歐洲人有巨大的差異。”

“中國人?”列奧納多感興趣地抬起頭,再度用渾濁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看來我沒有找錯,你是上帝派來的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先生。”

塞拉弗的心中,微微一緊,他臉上的表情短暫地凝固了片刻,這種情況此前從未出現過,他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喪失了那種緊張的情緒——可現在事實並非如此。

列奧納多用左手摩娑着膝蓋上滾燙的毛氈,輕輕嘆了口氣,“請坐,塞拉弗先生。也許這裏有些熱,但請原諒我無法為您開窗,讓我說完幾句話,您就可以選擇離開了,好嗎?”

塞拉弗無法拒絕這個提議,他還陷在猜疑之中,好奇心可以讓他去面對任何困難,更別說聽聽眼前這個似乎快要垂死老者的談話了。

他在列奧納多對面坐下來。

由於剛剛逆着陽光,他還沒有看清這張臉,現在,他簡直是要倒抽一口涼氣了。眼前這位老人,可能由於長期病痛的折磨,已經顯得有些枯乾,皺巴巴的臉皮上是兩隻宛如木乃伊般深陷的眼眶。白眉連着鬍子,嘴角微微裂開,還得不時地用手帕擦去口水,手臂如柴,干橘般的膚色上泛起靛藍,青筋更是無力的深灰色,讓人觸目驚心。

他半邊癱瘓的身體顯然是中風的後遺症。

看得出,他命不久矣。

塞拉弗有種心悸的**,他挑了挑眉頭,忍住心酸,“列奧納多先生,您想說什麼呢,您怎麼會突然說到上帝,他和我這個凡人能有什麼關係?”

“我做了個夢,也許不是——而是上帝給我的啟示,他要我找到你這樣一個奇特的人,我發誓,我甚至能描繪得出你的樣子,你擁有一張與歐洲人截然不同,但看上去卻十分妥貼的臉,你的臉型比歐洲人要扁些,眉骨和顴骨低平,臉型較為飽滿,除了鼻子與下頜的距離稍短,臉部其他器官的位置不如歐洲人那麼緊湊……”

塞拉弗微笑起來,他明白達文西對專業的熱愛,因此絲毫也不想打斷對方。

可是列奧納多卻很快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收住話頭,自嘲地一笑,“你看,我這個老頭兒已經神智不清了,上帝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他沉默着,繼續用顫抖的左手摩娑起那塊油亮亮的毛氈,似乎夏季的陽光使他稍微能夠舒服一些。

塞拉弗渾身浴汗,但卻覺得腦中非常亢奮,他靜靜地坐在那裏,準備傾聽下文。

列奧納多說道:“這一切都要從兩個月前說起。你恐怕不知道,我從未有過那麼清晰的夢境,上帝在雲端,看不清他的面目,而他的聲音卻在我腦海中轟鳴,神派下了使者,那個使者擁有不同的容貌與奇特的才幹——我時常聽到人們誇獎我的才幹,但毫無疑問,我的一切榮耀和思想都必須歸功於萬能的上帝。”

塞拉弗蹙着眉頭,他幾乎不相信什麼神祗,不過從一來這個時代開始,他就聽慣了也習慣了這類的說辭,他自然也學會了虛以委蛇的敷衍。

老人繼續說道:“夢境中,上帝為我展示了陽光、藍天、海港和一艘別緻的克拉克船。我認為除了普羅旺斯,地中海還沒有哪個區域有如此美麗而透徹的陽光,於是我來了。”

塞拉弗搖了搖頭,他掩飾不住心裏的失望,在他看來,達文西不但是個大師級的美術家,更是全能的全才,他超越這個時代太多,又曾多次參與過屍體解剖,應該不會輕信神學思想。但是現在看來,偉人也逃脫不了歷史的局限性。

“您可能搞錯了,我不是上帝派來的使者,我也沒有什麼神力或者神跡可以展示。”

列奧納多咧開嘴,輕輕笑了笑,“塞拉弗先生,您對這些表示懷疑我可以理解,但您不該懷疑上帝,他掌控着一切。他甚至告訴我,那艘船的名字——‘戈雷登’號,在一次暴風雨後,您從天而降,落在這艘船上。也就是說,您來到這個世界上,恐怕還不超過兩個月!”

這下子,塞拉弗目瞪口呆,想跳起來的那種衝動一閃而逝,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妖異的藍色眼眸中閃爍着凌厲的寒芒。

列奧納多彷彿對他的異色視而不見,他再度嘆了口氣,“上帝讓我更加堅定,讓我更加虔誠,他的力量無所不在,甚至達到了我這樣一個凡夫俗子的身上。”

“他還告訴你什麼?”塞拉弗慢慢吐出一句話。

他已經產生了巨大的懷疑,甚至在想自己的由來之謎。一個人不可能把自己的過去、甚至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偏偏自己的腦部又不像受過重傷的樣子,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對自己做過什麼,他抹去了一部分屬於塞拉弗的記憶,只留下些可憐的蛛絲馬跡,以此來激起他的憤怒。

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而不受懲罰!

塞拉弗的拳頭捏得咯嘣作響,牙床旁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了幾下。

“上帝說,我的任何疑問都可以從您身上得到解答,塞拉弗大人。”列奧納多忽然改換了一種口吻,他十分虔誠地低了低腦袋,“請允許我無法跪倒向您表示最深沉的歉意,感謝上帝,他降下了您這樣高貴而無所不能的神仆,這恐怕也是您的名字的由來吧——六翼天使大人!”

塞拉弗轉眼間再度受到無比景仰和敬畏,他不得不擺出神仆的架勢,把列奧納多這個可憐老頭盤問得徹徹底底,關鍵的地方他多次多方位地發問,以使對方沒能有半點隱瞞。這一套對答下來,老頭已經很是疲憊,他也不得不停下,站起來有些歉然地望着對方。

列奧納多用手帕輕輕拭着嘴角,反而用高興的聲音低低說道:“請您放心,大人,這個夢境的詳細情形我連樞機主教大人都沒有明說,您的身份暫時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塞拉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這時候,看得出對方心亂如麻的列奧納多微微笑了笑,道:“塞拉弗大人,我有幾個問題盤桓多年,沒有得到解答,不知道您可不可以指點我一二?”

“你說吧。”塞拉弗有些失神,他仍在苦思着自己身世的可能性,但越是思索,疑問越多,漏洞也越來越大,他覺得這一切似乎是場陰謀,籠罩着自己,他不能擺脫,也不能抗拒,而只有默默承受。

當他覺得自己腦漲如裂,決心不再想下去的時候,列奧納多問道:“我有個想法由來已久,人類,我是說我們這些普通的凡人,能不能像您一樣,長出翅膀來自由飛翔呢?抱歉,也許您會覺得我的話是一種褻瀆,可是我真的想知道答案。”

“人不是鳥,他長不出翅膀來,也不適合飛行。”塞拉弗說著,看到對方似乎一副沮喪低迷的模樣,“不過,人可以藉助外力飛行,例如……某種機器。”

“真的可以飛行嗎?”列奧納多的表現,完全不像是個垂暮老朽,他的臉上閃現出的希冀令塞拉弗也為之動容。

“是,人類不但能飛,而且還能離開地球,到外星球上去。知道嗎,地球只是宇宙中數不清的星球中的一個,屬於太陽系,太陽系中有八大行星,行星就是指自身不發光不發亮的星球,恆星則指發光發熱的星球,例如太陽,它比地球大一百倍,充滿了高溫的氣體,表面溫度可以達到一萬度……”

列奧納多的神情如痴如醉,在塞拉弗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演講里,他始終沒有插話,而是靜靜地聽着,充滿疑惑、又充滿了快樂。

“那種叫做飛機的機器,是用什麼燃料,柴禾嗎?”

“不,是用高純度的航空柴油,也就是石油的提純物,石油你見過嗎,有些地方可能會有溢出地表的,黑色粘稠的物質……”

“鳥類撲扇着翅膀,應該產生向下的力量,為什麼您說飛機會向後產生推力呢?”

“也有一種飛機是產生向下的力量,稱作直升機。普通噴氣式飛機是通過往後推力,使氣流在機翼上形成上升力量而飛行的,那種力量大得讓現代的人類難以想像,就像一千匹一萬匹馬同時作用而產生的力量總和……”

“用亞麻布遮住孔洞,只要足夠大,可以使人從高處落下而不受傷吧?”

“你說的那種東西,叫降落傘,以後會有更先進的布料,密封性、韌性和纖維強度都極其的好,通過繩索系在傘邊,人背負着這種傘從4000-5000呎的高空跳下來,也會安然無恙……”

列奧納多神情激動不已,他顫抖地拉開抽屜,取出厚厚一疊各式各樣的手繪素描、草圖,遞給塞拉弗。

而塞拉弗則翻着那些繪有可以說是超越歷史很多的構思,有直升機、飛行器、熱氣球、攻城器,還有城市的防禦體系、排水系統,人體解剖圖、比例圖、透視圖等等,雖然有些很粗糙也很奇怪,或者在塞拉弗這個現代人看來如此地可笑,但不能否認,達文西這些理論如果實現,很可能造成歷史的巨大變動與震蕩。

最令塞拉弗難以置信的,列奧納多還草繪了一種戰鬥武器,那是他想像出來的東西,由蒸汽推動子彈的自動射擊型機槍。明顯的多輪炮管和龐大的底座,像蹩腳的玩具,可是塞拉弗卻知道,這種玩具到底具有多麼強大的威力!

“列奧納多先生,你是個天才,這些東西如果按照歷史的進程,至少還需要幾十年到幾百年才能被陸續發明出來,你難道沒想過把這一切變成現實嗎?”

“多謝您的誇獎,大人。這些是我多年的樂趣,不過我真的沒有想過把它們弄出來,很多複雜的機械不是我這種凡人靠思索就能得出答案的,羅馬教會也把我這些東西稱作‘妖術’,於是我才逃到法蘭西避難,更何況,有些東西我覺得根本無法實現,例如像這種炮。”

“準確的說,這是種槍,可以叫做機槍,它可以大量地傾瀉出致命的子彈,普通的每分鐘有300-600發的射速,所以這種東西也被叫做絞肉機,它是騎兵的天敵,從有了它開始,騎兵退出歷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乘座鋼鐵戰車的士兵,那些戰車具有極厚的裝甲,令普通子彈無法穿透。”

“上帝啊,那是多麼可怕的發明!我希望這一切永遠不能實現才好。”

“人類就是喜歡自相殘殺的種族,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這種事情不發生,列奧納多先生。你只能試着強大起來並且改變這種現狀,否則,你就會在憂鬱和沮喪中痛苦掙扎,直到死去。”

老者聞言,禁不住寒意襲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抖,他沙啞着嗓子,斟字酌句地道:“請告訴我,我,上帝卑微的僕人,列奧納多-達-芬奇還能活多久,在臨死前,我所背負的罪行,能得到教會的寬赦嗎?”

“上帝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規則,由我來制定,而不是骯髒的教會。”塞拉弗毫不客氣地冷冷說道,“列奧納多先生,你要積極地配合我,我會清除你那已經腐朽的軀體,趕走病魔,恢復你的健康。但這一切,都需要你的忠誠來保證。”

列奧納多激動得嘴唇顫抖,他哽咽地垂下頭,用僅能活動的左手撫住胸膛,“我列奧納多的生命早已獻給了上帝,感謝主寬赦我,感謝主賜予我更多的時間,我讚美您!”

隨即,他涕淚俱下地向塞拉弗表示了忠誠。

塞拉弗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的面貌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變得亮堂起來,也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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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海霸業之古帝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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