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燕爾

早春三月，許是春困身乏，莫玉時常睡到日上三竿。若是可以，今日自然也不該例外。她輕嘆一口氣，收了收疲軟的神情，然而縱使她想如此，那幫人卻是不會輕易鬆口放任她如此。畢竟，今日是她與楚流鏡大婚的日子。

莫玉強打着精神被一群人簇擁着、擺弄着。惜歡、暗霜等人已候在外面多時，因着她們幾個做不了這梳妝打扮的活計，幫不上忙，便被梳頭娘子們略顯嫌棄地趕到了外頭。奈何她們也很是好奇莫玉的新娘妝容，便貼着門口或者扒着窗戶，勢必要比那新郎官更早一睹芳容，。

莫玉半夢半醒的模樣讓唯一能找着活計、端着鳳冠的靈巧偷笑不已，還大着膽子調笑她。而因為長得格外出眾，被破格留下來的沉歡卻站在一旁微微皺眉，她一向自詡最了解莫玉的人，在她看來莫玉應下這門婚事實屬詭異。畢竟，她和新郎官楚流鏡之間可從來不是坊間流傳那般，是一見鍾情、佳偶天成的戲碼。

她瞧着銅鏡中映出的女子的姣好的容顏，平素蒼白的面色因腮紅略顯羞澀，剛上了口脂的唇格外鮮紅，一雙鳳眸輕佻略顯慵懶，眸色深處是一片化不開的寒冷。沉歡心中漸漸泛起冷意，因為，她感覺鏡中倒映出女子的神色太過淡漠，絲毫不在意這場婚禮。

沉歡透過軒窗看向外院，聽着遠處來往人群的恭賀之聲，心裏忍不住猜疑，她到底想做什麼，或者她做了什麼，才能夠讓這場舉世矚目的婚禮停止。

距離瀾京城百里處的驛站，一個身着戎裝的男子騎着快馬而來，激起了一地塵土，見有人迎接，他急忙下馬，道：“八百里加急，要快。”那人接過傳來的書信，急忙上了另一匹馬，疾馳而去。

……

“天哪，小姐這身裝扮真美。”靈巧看着莫玉妝成后的模樣，鳳冠霞帔，宜室宜家，甚是羨慕道。

暗霜調笑道：“等你嫁給東落時，也會這般美的。”

“嘁，誰要嫁他呀！”靈巧頓時紅了臉，隨即又立刻轉了話題，笑着說道：“說來，這場婚禮也是急促的很。可攝政王卻還是把這一切都包辦的甚是妥當。即便莫大人不在，也能安排人為我們小姐送嫁。可見，真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莫玉扶了扶步搖，心想，這一套鳳冠就讓她坐了半個時辰，好在不算重。“你若是喜歡，不如替我嫁了。”語氣甚是平淡，卻嚇壞了在場的人。

靈巧的笑立即垮了下來，拉了拉一旁的暗霜，便不敢多言。她好像說錯了話，可是這是實話呀。小姐怎麼就……

暗霜立刻打圓場道：“王妃的妝容甚是美，幾位娘子可是立了大功，靈巧快帶着人領賞去。”梳頭娘子們也裝作沒聽見，喜笑顏開地說了幾句恭賀詞，便跟着靈巧離開了。

原本守在門口的惜歡走了進來，見莫玉一身嫁衣紅火，容端氣淑，臉色也較往常紅潤，更顯得容色傾城。她忍不住抱怨道：“小姐，大人也太過分了。”梳妝完畢的莫玉聽到后一挑眉，道：“兄長怎麼了？”惜歡睜大眼睛道：“他明知今日您成婚，還去了雁城巡防。”莫玉垂眸，似有幾分失落，但沒有說什麼。

沉歡無奈的將惜歡拉倒一邊，輕聲斥道：“大人奉旨巡防，不能參加小姐的婚禮自是遺憾，你怎能如此揣度？”惜歡一撇嘴，沒再多言。

周圍的一些婆子也把頭低的更深。原以為這位能嫁給當朝攝政王的狀元親妹自是享遍萬千寵愛，沒想到還有這檔事。婆子們自是不敢多言，只是裝作沒有聽到，做好本職。

暗霜扶着已蓋上蓋頭的莫玉走向門口，“小姐，大人不在，由蔚然公子背您上轎，公子是您的師兄，也不算壞了規矩。只是，莫大人他怎會……”暗霜輕聲道。

“是我讓他去的。”莫玉直言道。暗霜不解地問：“為何？”

“很簡單，因為這場婚禮註定走不到最後。”她早已得到確切消息，南狄軍隊已暗自潛入路終山脈，南狄暗探也已潛伏進佘關。所以，她讓莫初接下巡防一事，也是先做御防。

“小姐，蔚公子來了。”暗霜說著退到身後。

“師兄，麻煩了。”莫玉輕聲的說。“替自己的妹妹送嫁，怎會是麻煩事。只是你當真要嫁他嗎？你不會要半路逃婚吧？”蔚然頗為糾結的說。

紅蓋頭底下的人，輕聲的嘆息，“你又怎知我是不想嫁他的。”

蔚然看着她，無奈地笑了笑，“我原以為我這局外人看得清楚，是你這當局者迷呢。”

“師兄是如何斷定自己是局外人的，明明師兄一直在我的局中。”紅蓋頭下的那人，似笑非笑。

蔚然一愣，有些疑惑，卻還是準備將人背起，卻聽見莫玉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其實，我無須逃婚的。”

蔚然心頭一緊，莫不是攝政王那邊……

喜婆有些焦急地說：“這新郎官怎麼還不到啊，這都快誤了吉時了。”莫玉平靜地吩咐道：“先送我到門口吧。”

聞言，喜婆勸阻道：“王妃，這迎親的花轎還沒到，這樣會不會不合規矩啊？”已被蔚然背起的莫玉道：“規矩便是人定的。”喜婆無奈，便陪着到了府門口。

看熱鬧的百姓將這兒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楚流鏡倒是有先見之明，派了龍騎鐵衛守着。已過了吉時，下面的百姓見新娘已等了許久，而花轎卻還沒來，開始議論紛紛。被落跑論，被棄論，被未嫁先休論，越說越離譜。

“小姐，王爺他不會真的……”惜歡有些焦急道。暗霜走到莫玉身旁，輕聲道：“這是你想看到的么？”

莫玉不語，可站在她身後的沉歡卻看到，她大紅的衣袖裏的那隻手緊握，有血從掌心沿着手指滑落。她向前一步將一塊手帕塞進她的手心。站在身後的惜歡將此舉看得真切，垂眸不語。

莫玉緊握着沉歡的手帕，閉眸。最終，我還是如願了。

“來人了。”靈巧聽到遠方的急促的馬蹄聲欣喜道。

只見倚風一下馬，便直奔過來。莫玉不顧喜婆的勸告，讓蔚然將她放下，然後一把揭了蓋頭。那傾城的模樣讓見此容貌的人頓失心魂。

倚風微微行禮道：“王爺不會來了。”

靈巧頓怒，直言道：“你這話是何意？”

“邊關告急，南狄入侵，王爺得到急報后便去了點將台。”倚風說完，一抬頭卻見王妃當場將鳳冠拆下，扔到了沉歡手中，然後徑直走到馬匹身邊，翻身上馬朝點將台的方向馳去。

蔚然見此狀，輕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呢。”

看着下方的百姓亂作一團，蔚然開口道：“別看了，新郎不來，新娘走了。這婚啊，不結了。都散了吧。”說完，蔚然便朝自家府邸走去。作為楚流鏡的幕僚和隨侍大夫，他得收拾行李隨軍啊。想想要離開自家美嬌娘啊，他就不開心。不過，再想想楚流鏡連婚都結不成，他就莫名的喜滋滋啊。

不過，南狄入侵啊。想必莫玉也會想辦法隨軍的吧。畢竟，國恨家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