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路盡頭
辰時,日頭剛剛爬上山頭,昆石鎮的居民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矩生活。鎮上的店鋪已經開張,賣早點的粥鋪掌柜在門口吆喝。
李瀟和史煜沒有在鎮上逗留,各自喝了一碗粥,在行囊中裝滿日後所需的吃食,李瀟的酒袋也裝滿了酒,不再是最便宜的劣酒,而是換成了陳釀的花雕。
用李瀟的話來說,就是爺現在有錢了,買啥都要買好的,便宜沒好貨嘛。
史煜也不好多說,畢竟錢是李瀟的,該怎麼花也是李瀟的事,他現在吃喝也都是李瀟買單,他就更沒有意見了。
跟着李瀟的日子遠比不上在九劍門錦衣玉食的生活,但這對史煜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在沒有被韓千葉帶進九劍門之前,他也是個農家出生的泥腿子,年紀不大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吃百家飯長大。
韓千葉看中了他,無疑是讓他這個土雞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同齡人有羨慕有嫉妒。當然也讓他一下成了同輩天才劍客的公敵。
他在九劍門的五年雖說衣食無憂,卻也過的不盡如人意。韓千葉收了他這個外人做弟子,九劍門的同輩自然而然疏遠他。所以他在九劍門幾乎沒有朋友。
唯一說的上朋友的,還是沒什麼練劍天賦,整天拿着掃把打掃書房的同齡少年。
只是那個少年的身份太低了,導致史煜離開九劍門的時候都沒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李瀟拍了拍史煜的肩膀,將愣神的少年思緒拉回來。
一大一小迎着日出離開了昆石鎮。
出了昆石鎮,便不再翻山越嶺。去往金潘國的管道平坦,偶爾有行人和馬車經過,多了幾分人煙。
「金潘國並不大,我們走快點,晚上就不休息了,爭取趕在明早天亮之前能到京城。」李瀟走在前面,時不時的喝一口酒,他的酒癮很大。
史煜抖了抖行囊,點頭嗯了一聲,快步跟上李瀟的步伐。
兩人沉默無言,走了二里路。或許是太過尷尬,史煜率先開口打破:「李瀟,你朋友多嗎?」
「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以前沒成名的時候,交了些酒肉朋友,算得上真朋友的,沒幾個。」李瀟頭也不回的說的。
史煜問道:「那金潘國這個呢?」
李瀟略一思考,便說道:「算是比較要好的一個。」
史煜又問道:「他是誰?」
李瀟喝了口酒,笑道:「是個讀書人,也喜歡喝酒,酒量比我差遠了,而且酒品不好。」
跟李瀟熟了之後,史煜的話也多了,他說道:「能跟你做朋友的,那他一定很厲害咯?」
李瀟淺笑着搖頭,說道:「功夫一點都不厲害,倒是嘴皮子很厲害。」
史煜點點道:「讀書人都這樣。」
李瀟沒有說話,短暫沉默。
史煜問道:「現在的你,放在江湖上,自然是拔尖的劍客,如果跟修行者比起來,大概能到什麼境界?」
李瀟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說道:「大概能穩贏太虛境,對上大乘境應該能打個平手。」
史煜愕然,便是李瀟這種頂尖的劍客,也只能與大乘境的修士打個平手,如此說來,修道之人被人稱作山上神仙也不無道理。
史煜在九劍門五年,對修行者自然不會陌生。
世上除了李瀟、韓千葉這種純粹的習武之人,還有一種人是踏上了修道之路,這類人通常被稱為修行者或是鍊氣士。
他們多在靈氣充沛的山上門派修行,很少行走世間,因此被世間凡人當做山上神仙。
與習武之人不同的是,他們有境界劃分,由低到高依次是:築基、開光、融合、心動、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洞虛、大乘、渡劫。
修道十二境,每一境都是一道門檻。
據說鍊氣士到了金丹境,就可以御風飛行。這點是尋常武人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做到的。
輕功好的武人,如同李瀟,是可以短距離踏空而行。但是如同鍊氣士一般御風飛行,是萬萬不行的。
但李瀟終究是名動天下的劍客,竟只能與大乘境打成平手,那麼如此說來,武人似乎比鍊氣士矮了一截,這倒是讓史煜有些驚奇。
「沒想到像你這樣天下第一的劍客,竟也只能與大乘境鍊氣士打成平手。」史煜喃喃道,他莫名有些失落。
誰知李瀟一板栗敲在史煜頭上,疼得史煜齜牙咧嘴。
看着史煜捂着腦袋不明所以的樣子,李瀟又揉了揉他的頭髮,笑着說道:「天下第一其實就是個笑話,世人愚昧,見識短淺,殊不知我們腳下的這塊土地,哪裏是一座天下?不過是一洲之地罷了,我所謂的天下第一,也不過是這一洲之地的第一罷了。」
史煜愣了下,問道:「什麼意思?」
李瀟長舒口氣,說道:「我們所在的這天下,其實不過是海上的一座大洲,也有名字,叫「東勝神洲」,除了我們這座大洲,與這座大洲一樣的大洲,天下還有八座,所以啊,你說我算不算的上天下第一?」
史煜呆在原地,他怎麼也想不到,現在所處的天下這般大。這也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結論,之前在九劍門的時候,連韓千葉也未曾說過。
李瀟隨手從路邊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抱着腦袋邊走邊說:「天下比你想像的大了去了,但是現在你也不必想那麼多,多少人終其一生連這座大洲都走不出去,這些對你來說,還太遙遠了,等你啥時候能敗了我,再想着去別洲看看吧。」
史煜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便問道:「那你去過別洲嗎?」
李瀟撇撇嘴,搖頭道:「沒有。」
史煜追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李瀟嘿嘿一笑,說道:「是我那個讀書的朋友說的,他應該是去過。」
史煜有點發懵,便問道:「你不是說他功夫不厲害嗎?」
李瀟滿不在乎道:「我又沒說他修行的本事不厲害。」
史煜眼前一亮,問道:「他是修道之人?」
李瀟喝了口酒,嘆息道:「是啊,而且修為還不低。」
然後李瀟便有些懊惱,他繼續說道:「當年他御劍跨海而去的時候,我就應該死皮賴臉的跟着,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連東洲都沒走出去過。」
史煜撓了撓頭,問道:「他也用劍的?」
李瀟點頭說道:「不光我們劍客使劍,他們鍊氣士也有使劍的,這類人被人稱作劍修,與我們不同的是,他們的劍不握在手裏,而是在天上飛。」
史煜眼中異彩連連,小小少年立馬對能御劍飛行的劍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李瀟一巴掌拍在史煜腦門上,笑罵道:「這還沒學會走呢,就想飛了?」
史煜尷尬的撓撓頭。
李瀟便又說道:「以後跟着我練劍,只能是劍客,想去修行,當那劍修,先敗了我再說。」
史煜只得苦笑着點頭。
此時的少年心中,又埋下了一顆種子。有朝一日,他定要與那劍修一般,御劍跨海而去,到別洲看看。
當然,前提是要先練劍,仗劍走遍本洲才行。
李瀟的話最近少了很多,史煜不問他便不說話。於是每次都是史煜打破沉默。
史煜問了個他之前一直想知道,卻沒有人能告訴他的問題:「李瀟,世上既然有神有鬼有妖,那鍊氣士真的能修鍊成仙嗎?」
本來之前他是不相信鬼神的,但自打在昆武山碰到那紅衣女鬼后,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當然!」李瀟點頭道,「不然鍊氣士最後一境為何叫渡劫?渡劫做什麼?不就是為了蛻變成仙嗎?」
史煜皺眉問道:「那真的成仙的人多嗎?」
李瀟搖搖頭,悵然道:「渡劫破關之時,六道天劫從天而降,過的了是仙,過不去連轉世輪迴的機會都沒有,這道天塹,阻斷了多少修行者的登天路,何其難也,別說成仙,便是到達這一境的,天下又有幾人?」
史煜漠然。
一入仙途登天路,不進天門便成灰。
卻偏偏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連天劫的邊都見不到。
修道之人的一生,好像活的比習武之人要累太多了。
「所以啊,修道有什麼好的?劍修又如何,成仙又如何,都不如我等劍客出劍隨心,殺人隨心,喝酒隨心。」李瀟走在前方,大口飲酒,衣擺飄飄,瀟洒快意。
看到這樣的李瀟,史煜心頭惆悵也散去幾分。
快步追上李瀟,從李瀟手中奪過酒袋,痛飲一口,豪邁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瀟一腳踹在史煜屁股上,笑罵道:「指望你殺人,還不是指屁吹燈?少學那讀書人拽文嚼字,不過你還別說,這兩句詩是真不錯。」
史煜撓頭而笑,說道:「這不是在李大劍客的熏陶下有所感悟嘛。」
李瀟哈哈大笑,大手覆在史煜的腦門上,說道:「不錯不錯,都學會拍馬屁了,有長進,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嘛,朝氣蓬勃的多好,成日死氣沉沉的算怎麼回事?」
「不過話說回來,到了金潘國京城,得給你買個酒袋了,不然你小子總搶我酒喝算怎麼回事?」
史煜笑道:「我更喜歡葫蘆。」
李瀟牽起少年的手,大笑不已,仰天灌了口酒,說道:「那就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