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求今生
高凌升並不知道小青是站在聶小倩這邊，還是站在白衣女子那一邊的。如果說小青是白衣女子派來試探高凌升口風的，只要高凌升表現出對聶小倩的過分關注，那麼恐怕聶小倩那邊的日子不會好過。
想通這一點，高凌升準備試探一下這個小青的深淺，便故作糊塗道：“小倩？你說的是昨天晚上來敲我門的那個姑娘嗎？”
小青滿臉疑惑道：“你莫不是失憶了？你今晚不才去寺后找過小倩，這麼快就連人家名字都忘了？”
高凌升繼續裝糊塗：“什麼寺后？我去找誰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小青面色一冷，一腳狠狠踩在高凌升的腳背之上，罵道：“無恥之徒，竟然敢欺騙小倩感情，她親口和我說，你晚上才去找過她！”
高凌升被這一腳跺得不輕，強咬着牙才忍住沒叫出聲來，聽到小青這番話，高凌升心裏放心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是小倩讓你來的，不是那個拿着鞭子的白衣女人？”
小青倒是誠懇，說道：“小倩托我來看看你的情況，給你帶幾句話。姑姑她也讓我過來，她讓我試試你是不是真的不近美色，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正人君子呢！”
高凌升冷哼一聲，眼神愈發變得戲弄，說道：“誰告訴你我不近美色，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小青有些惱怒：“難道是你看不上我，你這個花心大蘿蔔！”
高凌升連連搖頭道：“非也，我不是看不上你，我是看不上女人！”
小青臉色有些難看，問道：“臭書生，你什麼意思？”
高凌升嘻嘻哈哈道：“我還能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當然是說...”
高凌升故意拉着長音，吊足了小青的胃口。
“我的意思當然是說，我喜歡男人，難道不可以嗎？”
高凌升一句話將小青驚掉了下巴，她張着嘴巴直接石化在原地，櫻桃小口裏足足能塞下一個雞蛋。
半晌小青才回過神來，幽怨道：“死讀書的，你說真的嗎？”
高凌升上前輕輕拍了拍小青的肩膀，風輕雲淡道：“我說的當然都是假的，是騙你的，你不會相信了吧？”
“你...”小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張着嘴你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足足被高凌升雷得外焦里嫩。
高凌升哈哈一笑，寬慰小青道：“小青姑娘，初次見面，你和我開個玩笑，我也和你開個玩笑，咱們兩個就算扯平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青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高凌升，卻也沒有就這麼走開，顯然是還有事情要和高凌升交代。
高凌升哪兒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連忙問道：“小青姑娘，請問你們那位姑姑叫什麼名字，她就是你們的領導嗎？”
見小青不太理解，高凌升又解釋道：“哦對了，領導就是首領，你們所有人中，說了算的那個人。”
小青這才反應過來，倒也沒真和高凌升計較，直言道：“姑姑名叫陸如霜，我們都聽姑姑的。”
高凌升心說這還真是個好名字，簡直是為那又純又欲的御姐量身定製的。高凌升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又問小青道：“你們那姑姑為什麼拿鞭子抽小倩啊，小倩到底做錯了什麼？”
小青柳眉一挑，說道：“你還好意思問，還不全是因為你！”
“因為我？”高凌升有些不知所措。
小青理直氣壯道：“你不知道嗎，我們這些人中，
就剩下小倩沒殺過負心漢了，姑姑一直逼着小倩下手，昨天是姑姑給小倩的最後一次機會，誰知道小倩倒霉，遇到你這麼個榆木疙瘩！”
高凌升一臉不爽道：“喂，你這一會兒臭書生，一會兒死讀書的，現在又喊我榆木疙瘩，你這人有沒有禮貌啊，我又不是沒有名字，我叫高凌升，你可以叫我高公子，聽明白了嗎！”
高凌升見小青一臉的不服氣，又說道：“而且我不貪財好色主動給你們殺，難道還是我的過錯了，小倩不願意做這草菅人命的勾當，難道是小倩錯了？你們就算是做鬼，也不能不辯是非黑白吧！”
高凌升一通搶白嗆得小青啞口無言，高凌升心說也難怪別人都去洗澡，唯獨小倩留下來挨鞭子，看來不管到了哪裏，不合群都是要受到排擠的。只可憐小倩心地善良，卻被困在這虎狼之窩。
小青講理講不過高凌升，乾脆耍賴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錯！”
高凌升心知不能和小青這樣的女人計較，便轉移話題道：“對了，你說小倩讓你帶幾句話給我，她怎麼說？”
小青這才收起了情緒，對高凌升道：“小倩說讓你明天天一亮就離開這裏，然後再也不要回來！”
“還有呢？”
“她還說感謝你今晚前去看她，讓你自己保重。”
“還有呢？”
小青擺擺手：“沒了沒了，一共就這些。”
高凌升心裏犯了嘀咕，這又和劇情不一樣了。按理說小倩這時候應該求自己帶她離開蘭若寺的，怎麼會一個勁兒地趕自己走呢？
這劇情進展到這一步，已經完全不按照劇本走了，高凌升成了蒲松齡手中那桿筆，接下來的劇情如何發展，全要靠高凌升自己把握。
他沉吟片刻，對小青道：“小青姑娘，我要是說我不走呢。”
小青立刻笑了，她死死盯着高凌升，給人一種鬼氣森森的感覺：“你若是不走也可以，就留下來永遠陪着我們吧！”
高凌升沒有被小青唬住，他不耐煩道：“你莫要嚇唬我，我就算要走，也要帶着小倩一起走，不然我絕不離開！”
小青表情瞬間變得複雜起來，像是有些欣慰，又像是有些哀愁，她道：“你這話可是真心實意？”
高凌升沒有猶豫：“千真萬確！”
小青輕輕一嘆道：“遇見你算是小倩的福氣，希望你能成功帶走小倩，以後更要好好對她。”
小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高凌升道：“這是小倩寫給你的信，個中緣由，你一看便知。”
高凌升頗為意外，他詢問道：“如果我沒有說留下來，而是選擇離開...”
“如果你選擇離開，那麼我會把這封信還給小倩，你不配看這封信，你也不值得小倩託付。”
小青言罷把這封信塞進高凌升的手裏，化為一陣青煙，離開了高凌升的房間。
高凌升拿起信件還沒打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草香氣，這確實是聶小倩身上的味道沒錯了。
拆開信件，裏面是聶小倩整齊娟秀的字跡，她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字字分明，高凌升未讀其中內容，只看筆跡，只聞味道，就已經覺得如沐春風。
小倩在信中是這樣寫的：
承蒙公子憐愛，小倩不勝感激。小倩本乃徐州布政司都事聶明之女，自幼研習經傳，善工筆，亦撫琴。家庭和睦，事事從心。戍和十四年小倩隨家父右遷南下，半路橫遭劫匪。小倩被賊人擄走，賊人慾奪小倩清白，小倩拚死不從，一頭撞死在石壁之上，了此一生。
家父因此事丟了官印，傷了身子，一病不起，未能帶走小倩屍骨，只草草葬於蘭若寺后槐樹之下。小倩乃橫死之魂，心有怨氣，所葬之處又乃極陰之所，難入輪迴之道。一二來去，便成了蘭若寺中的野鬼遊魂。
所幸遇到姑姑，留小倩在身邊，庇護小倩不遭惡鬼吞噬。但姑姑生平最恨負心之人，尤其是那貪財好色之輩。便屢次讓小倩以金錢美色相誘，攝陽害命，小倩不肯，姑姑初時尚好言相勸，時間長了，便鞭罰加身。
小倩不怪姑姑，只恨自己命時多艱，人微輕賤，不能相夫教子服侍公子，亦不敢取人心肝報答姑姑。小倩自知自己是個無用之人，卻不想公子抬愛小倩，願意幫小倩脫離這片蘭若苦海。-
小倩屍骨就埋在今日與公子相見處的那棵槐樹之下，公子只需趁着正午陽氣最盛之時，將小倩屍骨取出，另葬別處。小倩自能脫離蘭若古寺的掌控，恢復自由之身。小倩這幾年做這野鬼遊魂，未傷一人性命，若是能再誦往生經文，小倩便能輪迴轉世，了此殘生。來世小倩當牛做馬，報答公子！
如果公子不願管小倩這晦氣之事，便請公子天色一亮立即離開蘭若。不管公子如何選擇，小倩都在心裏記着公子，心中為公子祈福，願公子一世平平安安，前程似錦！
長文讀罷，文末落款三個字：聶小倩。
高凌升將這封信仔仔細細讀遍，紙張之上隱隱可見點點淚痕。聶小倩身世情況並不複雜，若說凄慘，這世間比她聶小倩還要凄慘可憐的人大有人在。但若論胸襟，高凌升卻覺得自己差聶小倩甚遠。
聶小倩明明可以哀求高凌升幫她，可聶小倩為了不拖累自己，選擇讓小青來送話，勸自己離開。哪怕是小倩說出自己的請求之後，也沒有如何要求高凌升，只讓高凌升自己做出選擇，若是幫她，她感激涕零，若不幫她選擇離開，她依舊在心中默默為高凌升祈福。
拋開小倩的身份不談，她的相貌身材、文化修養和性格脾性，無一不是天人之姿。這樣的好姑娘，高凌升能碰上那絕對是他的福氣。只不過有一點讓高凌升有些遺憾，那就是聶小倩說要請和尚誦往生經文，讓她重歸輪迴，來世再報答自己。
可高凌升心中清楚，他來到這個世界，只有今生，哪裏修得來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