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南柯一夢
作為南橋縣僅有的寺廟，金塔寺香火鼎盛，每天都會迎來大量香客。
可能是忙不過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金塔寺選擇關閉廟門，僅在每個月月初的前三天對外開放。
並指明搶得開廟頭柱香的人，可以面見活佛，活佛將會滿足信眾的所有願望。
仕途、姻緣、錢財、武功。
只要見到活佛，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這樣的行為，讓達官貴人歡喜，令百姓憤怒。
因為以前都是活佛隨機選擇信眾滿足願望，不分貧富差距，不論武功強弱，所有人都有機會。
最初的時候，這種言論引來很多人嘲諷，甚至揚言金塔寺的聲望將會徹底跌落低谷。
然而情況恰恰相反。
金塔寺的聲望水漲船高，短短几個月時間，甚至已經傳遍全國。
達官貴人高興，因為他們的貪婪能夠得到滿足。
遊俠武夫高興，因為他們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
至於百姓……
百姓也算是人嗎？
誰會在乎百姓他們的想法，在乎他們的死活？
老百姓只是資源。
生出來，活下去。
忙忙碌碌，渾渾噩噩，和圈養的牛馬沒有任何區別。
“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宋思嘆了口氣，不管在什麼地方，百姓的命運都是相同的。
少部分人抓着大部分資源，瘋狂壓榨剝削。
留給百姓的，只是能夠勉強維持生存的食物，以及被吸干血液的殘破軀體。
“按照調查的信息，金塔寺在很久以前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廟，裏面的僧眾也僅有三人。差不多九年前，住持突然宣佈門下弟子修成活佛金身。最開始的時候沒人相信，但後來不知怎麼的，香火越來越旺盛。發展到現在，甚至連皇室都常來此地祭拜。”
宋思心中思忖，感覺金塔寺的情況屬實有點莫名其妙。
太突然了，突然到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直接從寂寂無名發展成人盡皆知。
“連蘇大強和蘇大壯兩兄弟都栽了，裏面必定是龍潭虎穴！”
宋思心中凜然，默默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便來到了金塔寺開放的那一天。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信眾香客聚集在外面，臉上沒有絲毫虔誠，反而滿是市儈和貪婪。
燒香拜佛，拜的並非天上的佛，而是心中的慾望。
只要能搶到頭炷香，就能升官發財，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老百姓如此奢望，武夫們更是這樣。
不過很可惜，頭炷香註定了只會落到巨賈高官手裏。
老百姓的奢望，終究也只是奢望。
宋思沒有跟這些人爭搶的打算，而是隱去身形，提前進入廟內。
就好像穿過了一道隔膜，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枯骨纏繞，壘砌高聳牆壁。
人皮掛樹，化作繁茂枝葉。
鮮血橫流，匯成腥臭湖泊。
沒有佛光樸實，沒有安靜祥和。
眼前的畫面，宛若地獄。
“這麼快就忍不住了嗎？好歹等我深入進去，再來個突然襲擊啊！”
宋思譏諷一聲。
璀璨的熾白光焰從掌心迸發，並快速向內收斂，化作一柄鋒利的長劍。
神血傀儡並非尋常意義的分身，而是類似流體的存在。
可軟可硬，可大可小。
既可以化作盔甲保護在身體外面，又能夠凝成武器斬殺仇敵。
此時此刻，面對如此恐怖的場景，宋思不敢有絲毫大意。
九大世家雖然沒有明確排名，但蘇家卻隱隱有超人一等的架勢。
蘇家二代沒有弱者，三代更是一個比一個強。
其中的佼佼者蘇雪瑩，甚至能夠與二代正面對抗而不落下風。
如此強大的世家，兩個優秀血脈的知法境妖魔，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裏。
宋思如果敢大意，那可真是活膩歪了。
沒有理會不遠處的湖泊和大樹，宋思邁步向大殿走去。
噗嗤！
刺耳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便是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陽之極作為最強的法之一，唯有時之光和空之域這樣的恐怖力量才能夠與之媲美。
區區屍骨血肉，根本不配和它正面對抗。
焦糊與腥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大殿轟然之間坍塌，露出裏面的……
一座金身巨佛！
高約十丈，巍峨浩瀚。
璀璨金光包裹全身，宛若神祇降世。
如呢喃的吟唱在耳邊回蕩，令人精神安定。
然而在宋思眼中，真實的卻是另外一個樣子。
數不清的巨大蠕動肉塊堆砌在一起，形成一具恐怖的肉身佛。
佛身上無窮無盡的人臉扭曲掙扎，散發著無窮無盡的貪婪。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
那所謂如吟唱般的呢喃，分明是一聲聲哀嚎和慘叫。
絲絲縷縷的粉紅色煙氣彷彿憑空出現，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鑽進那些骯髒的大嘴裏面。
一顆顆花生大小的藥丸凝聚成形，滾落在地。
以世俗的慾望為食，最終將慾望化作丹丸返還給世俗。
這就是佛嗎？
宋思眉頭緊皺，雖然厭惡，卻沒有痛恨。
這個恐怖的怪物吞食無用之物，還會給予反饋。
可那些妖魔邪祟呢？
面對牲畜般的人類，只是肆意宰殺。
“攜欲而來，為何不拜！”
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炸開，彷彿晴天霹靂，狠狠落到宋思心頭。
醜陋的血肉巨佛周身血光彌天，數不清的眼睛瞪得滾圓，口中的聲音越發急促。
“攜欲而來……對啊，人都是有慾望的……我也不例外……”
宋思嘆了口氣，身上似有水波流動。
呼吸間，神血傀儡從身上剝離，宋思心中的慾望迅速消失。
肉身金佛本是慾望的集合體，只要有慾望存在，就不可能殺得了它。
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被融入那醜陋的軀體。
宋思的本體已經將七情六慾剝離，只要神血傀儡離得遠一點，就影響不到他，最是克制這種怪物。
“接下來，就是我們之間的戰鬥了！”
隨着神血傀儡不斷遠離，宋思的心越發冷靜。
直指發展成冷漠，冷酷。
無喜無悲，無懼無痛。
世間一切，都無法動搖其心智。
雖然遠遠達不到將三災、四害、五毒、八苦、九難、十劫，全部剝離后的大自在，但已經在本質上超過了妖魔和邪祟。
“褻瀆我佛，罪該萬死！”
無數聲線混合在一起，如雷霆隆隆。
血肉巨佛最擅長的東西奈何不了宋思，立刻轉變思路。
然而宋思根本不為所動，只是命令神血傀儡繼續遠離。
“你！該死！”
或許是認為時機已到，血肉巨佛不再呼喊，而是邁動沉重的步伐，向宋思襲來。
粗壯的手臂瞬間拉長，數不清的舌頭從周圍鑽出來。
兇狠，詭異，暴虐，殘忍。
數不清的負面情緒迅速襲上心頭，卻又瞬間消失無蹤。
宋思沒有躲閃，只是默默地抬起頭看向上空。
太陽散發出熾烈的光芒，如利刃射向四方。
光明帶着希望，灼熱帶着瘋狂。
太陽的光輝從天而降，驅逐一切陰邪與詭譎。
“啊！”
凄厲的慘叫不絕於耳，下一瞬便化作呢喃和祈願。
衝天的血腥氣息向內收斂，很快變成璀璨金光。
只可惜，宋思已經識破了它的詭計，怎麼可能會停下來。
血肉巨佛慢慢融化，原本昏暗的天色卻沒有晴朗。
宋思感覺體內的力量正在消失，強壯的身體也彷彿被抽幹了力氣。
昏暗，死寂，絕望。
遠處漆黑一片，兩隻穢屍漫無目的的遊盪。
宋思靜靜地躺在地上，雙眼慢慢閉上。
哪有什麼系統，哪有神之血脈和狗哥。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豐水縣內一個被吸干精氣的少年，瀕死之際的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