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難、十劫;

人往生,存執念,為厲鬼冤魂也,特立歸魂司,以渡之。

“洛主,這邊是十八層地獄的最後一層。這冤魂厲鬼都是喝了孟婆湯,十八層地獄又都過了一遭,仍是無法放下心中執念,才會到歸魂司立案。”獄長擦了擦汗,看了一眼華胥洛說道。

早就聽聞天界會派人與楚江王一同打理歸魂司事務,卻不想,是這揚名六界的九河神女。這九河神女是出了名的嚴苛,少了一根情絲,不通七情,不懂六欲,故而有罪必罰,不講情面。在她手下做事,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無瑕,否則小命難保。讓她與楚江王一起共事,今後可有的熱鬧看了,獄長心中想着。

華胥洛點了點頭,輕輕掃了一眼在地獄中凄苦嚎叫的鬼魂,說道:“執念,什麼執念能讓凡人歷盡十八層地獄,仍無法釋懷呢?”

獄長聽言,面露歉意,道:“這,小人雖也一世為人,但確實不知啊。”

華胥洛搖了搖頭,道:“無妨。”

兩人說話之際,一名獄使引着一青衣鬼使到了華胥洛身後,向二人行禮,獄使道:“洛主,關獄長,代掌使奉衡主之命提沈青荷前往歸魂司。”

關獄長向身後的獄使使了個眼色,獄使便退了下去,獄長介紹道:“洛主,這是歸魂司楚江王的掌使,代松。”

代松復又行禮,道:“卑職見過洛主。”

華胥洛道:“正好,本宮同你一起前往歸魂司。”

很快,獄使便押着沈青荷走了過來,華胥洛不免多看了兩眼沈青荷,身着黑色囚衣,身姿婀娜,膚色是死後之人的青白,透過凌亂的頭髮,隱約見臉上烙印着乙一字,雙目無神,雖如此仍難掩其絕色之容。

代松道:“洛主,請。”

路上,代松向華胥洛解釋道:“厲鬼冤魂分為七等,甲乙丙丁戊己庚,除甲乙二等為主司渡魂外,其餘五等皆由掌使處理,只將過程結果匯總報告即可。甲乙二等皆是十八層地獄走了數次的苦主,提審時為避免其作亂,需提前釋放安魂咒,渡魂也只能帶其重走人間路,解其執念,方可渡其鬼魂。洛主不妨等下先協理衡主渡魂,熟悉流程。”

“可。”

幾人來到了歸魂司,歸魂司雖處於冥界,卻不同冥界其他宮殿裝飾那般漆黑,陰森可怖。白磚青瓦,就連匾額也是用上好的和田白玉製作而成。進了歸魂司,四處可見亮如白晝的夜明珠和肆意綻放的花草樹木,這些花草並不是法力所化,而是真真切切的長在這裏。然而冥界除了彼岸花之外,並不適宜任何植物生長,想必是那楚江王以自身法力維繫,才令這陰森可怖的冥界填了幾分生氣。若非冥界一直被黑暗籠罩,華胥洛以為,這歸魂司景緻與天界無二。

幾人來到主殿,入目的先是一面約六尺高的水波鏡,鏡前,楚江王身着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伏案熟睡,未被幾人吵醒。

伏松見狀輕咳兩聲,提高音量,道:“衡主,洛主到了。”

聞言,楚江王身子未動,耳朵倒是動了動,伏松面色尷尬,見華胥洛臉上並無慍色,連忙又揚聲重複了一遍。

楚江王這才起身,揉了揉眼睛,見到站在伏松身旁的華胥洛,連忙站起身,卻不慎將案上如小山一般的竹簡掃落在地。伏松連忙帶人去收拾竹簡,楚江王帶着一臉歉意,說道:“昨日那怨鬼委實太過難纏了些,在這歸魂司任職久了,倒學的和凡人一般愛睡覺了,還請神女切勿見怪。”

華胥洛看他,墨玉一般流暢的長發用玉冠束起來,臉上帶着病態的蒼白,一雙劍眉下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眼角被他揉的泛紅,平添幾分魅惑之意,這便是天界一提到就頭疼的楚江王楚衡。

華胥洛睨了一眼散落在地的竹簡,她並不在意這些禮數,她在意的是楚江王做事無章法,語氣微冷道:“歸魂司事務繁忙,楚江王這般倒也正常。”

楚衡挑了挑眉,聽出了華胥洛的語氣不善。任命文書一下來,才知天界派來的竟是這無情絲的九河神女,雖然她素來深居簡出,但威名人盡皆知。如今一看傳聞非假,她果然見不得不符合‘規矩’的事,只是可惜了這絕色之容。眉若輕煙,水色的雙眸清澈見底,帶着不可忽視的漠然,令人難以接近。如今酆都大帝閉關,冥界事務都交由東方鬼帝神荼打理,而神荼又與魔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天界看來,冥界立場不定,這才會讓不懂人情世故的華胥洛來協理歸魂司。

天界這招,實在是妙。

不過,這無情無欲的神女又怎能做好主司,又怎麼能渡因七情所困的冤魂?

到時候,無論是九河還是八河的神女,辦事不利還是要滾回到天界繼續去當個瀟洒神仙的,不是嗎?

楚衡心中想着,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神女請坐,早就盼着神女大駕光臨了,這歸魂司說大不大,說小,這冤魂厲鬼也是層出不窮的,本王應付起來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華胥洛依言坐到楚衡左手邊的玉石案,道:“本宮初來乍到,對歸魂司事務僅是略知一二,正巧楚江王審案,本宮在一旁作壁上觀,何如?”

“甚好,藉著這個案子,本王正好將渡魂之法一一告知洛主。”

楚衡揮袖示意其他人等退下,只余沈青荷一人,沈青荷仍是安靜的跪在堂下,不見其厲鬼模樣。楚衡勾了勾手指,沈青荷轉眼就跪在了楚衡的白玉案前,楚衡對華胥洛說道:“本王身後的水波鏡乃是往生鏡,等下神女便可觀往生鏡以探其過往。”

只見楚衡輕聲念咒,食指輕點沈青荷的額頭,一點刺眼的白光從他的食指進入了沈青荷的體內,頓時紅色的怨氣從她的體內迸發而出,頭髮飛揚,囚衣也跟着獵獵舞動,沈青荷青白的臉上流下兩行血淚,口中凄厲的叫嚷着:“嘉言,嘉言...”

楚衡趕緊雙手捏了個決,一道白光打在了沈青荷的唇上。他對着華胥洛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忘施默語咒了。以往着殿中只有本王一人,倒是覺得有他們這誑語在,至少不冷清,如今只怕是污了神女的耳朵。”

華胥洛看着楚衡臉上的笑容,明白他是有意為之,只道:“本宮倒覺得有趣。”心中卻想起天界中人對楚衡的評價:

“楚衡可是個怪人,堂堂一個楚江王,竟十分嚮往凡間生活,三番五次偷下凡間,被酆都大帝重罰也無濟於事。正好上任歸魂司,這才消停了些許。如今酆都大帝閉關,冥界可無人能治得住他了。”

“在冥界,人人都說,寧惹閻王,不惹楚江。若是惹了那楚江王,冥界那些死鬼都覺得折了冥壽,誰都想繞着走。上次卞城王罰了他手下的掌使,楚江王險些將他的神殿毀了。前些日子,還見他與一個樹精稱兄道弟,實在是喜怒無常,不可理喻。神女,要不還是推了這差事吧。”

一個九河石仙子,一個冥界狗不理,華胥洛勾了勾唇,這組合治理鎮魂司,真是...她垂眸淺淺啜了口茶。

眼尖的楚衡捕捉到了華胥洛微彎的唇角,心中詫異,據說無論是人或神,其七情六慾都凝結在情絲之中,若無情絲,自然也無七情六慾,故而華胥洛明明是九河神女,卻被戲稱為九河石仙子。可剛剛,這石仙子是笑了嗎?

楚衡食指旋了個圈,桌上的竹簡就飛到了華胥洛的案上。

楚衡道:“這是地府中有關沈青荷的生平簡要,洛主簡單看一下,喝了孟婆湯的厲鬼記憶難免不全,只能結合她的卷宗和殘存的記憶查找異常之處。”

華胥洛打開竹簡,上用黑色筆書:沈氏青荷,才貌雙全,與人良善,於十六歲嫁與司琮珣為妻,同年冊封為皇后,於十八歲時鬱鬱而終。

後面又有幾行字,用紅筆批註,沈氏青荷,才貌雙全,與人良善,於十六歲嫁與秦嘉言為妻,次年孕有一子,於五十九歲病逝。

華胥洛說道:“這個簡要,概括的屬實極為簡要。”

楚衡哈哈一笑,說道:“凡人的命運本來就是千變萬化的,註定的只有月老的姻緣線和生卒年。地府的卷宗上只會詳細記錄其所犯之罪,用以量刑,有關凡人一生詳細記載,保存在你們天界司命星君那裏。”

“楚江王,這紅色的字是?”華胥洛不解的問道,兩種顏色的字體,卻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紅色的是沈青荷原本的人生,只是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人生的軌跡也隨之變化,故記錄為紅色異常。”楚江王皺着眉說道,“陽壽未盡,又成了冤魂,此事有些棘手。”

華胥洛瞭然的點了點頭。

此時,楚衡身後的往生鏡水波蕩漾,顯出了沈青荷殘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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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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