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清明但覺晴方暗，蟒身游福案（四）
無數思緒瞬時飛過，萬蓁心中大駭，不由地倒吸一口氣，直朝着皇后撲身而去。那畜生俱動，向後微微縮動半寸綳足了勁，便如滿弓之箭一般洶洶而至，猩紅大口中長如毒刺的利齒閃着寒光，彷彿輕易便能扎破皮肉，刺進血脈，取人性命。
劇痛蔓延，萬蓁痛呼出聲，那畜生已急急襲來，萬蓁以身擋住皇后，手臂便生生挨了它一口。
皇後方睜眼，一見此景便大驚失色，掙扎着想要起身向後踉蹌退去，口中慌亂道:“來人……來人！”
“有蛇！”愨妃大喊，忙攙扶着皇後向后急退。
眾人大驚，再顧不得什麼禮儀，有人驚叫出聲，更有甚者竟昏死過去。筠儀也瞬時慌了神，正欲上前查看，卻聽身邊的鄧懷君輕嗤一聲，不由地轉首望向她，見她此時看着皇后正一臉的不屑與冷淡，阮筠儀一時頭腦混沌，不及想她如何顯露此態，便也先隨眾至前。
“皇後娘娘！”
“璟妃娘娘……”
“是蛇，是蛇……”
“來人啊！來人啊！”
大殿上一陣兵荒馬亂，真武大帝金身坐鎮威儀依舊，殿裏燈火通明，莊嚴有如凌霄寶殿，卻與方才的肅靜緘默彷彿隔世，到底一眾深閨女眷，除了失態躲避竟沒有主意了。
萬蓁被傷幾近昏厥，無法逃脫，那蛇鬆了口，又欲再攻，萬蓁早已想到今日身上佩的珠綉香囊，只是毒氣已漸漸上涌，她強自撐着劇痛眩暈之感，扯開香囊里裝着香料的紗布，倒了足足一把在手中用力向前擲撒過去。
雄黃的氣味彌散開來，那蛇被逼退了方寸，萬蓁又是一撒，可是手臂沉重，動作卻已開始輕飄無力，到底那蛇不敢上前了。
萬蓁避地遠了些，終於沒了力氣，便匍匐撐在一個蒲團上，直到徹底歪倒在地。
阮筠儀見一片暴動混亂，卻突然不見了蘭珠，便四處尋找着她，生怕那蛇不知竄到何處又傷了人。
筠儀眼光掠過大殿各處，蘭珠忽現，她正從殿門跑進來，身後跟着一大群人。進來的丫鬟太監們見勢趕忙護在主子身前，又被主子帶着分成兩撥，一眾守着皇后，一眾欲探視璟妃。
幾個侍衛進來將妃嬪隔開，算是暫時脫了危險，萬瑩和玉露托着萬蓁，她早已昏死過去，眾人卻還在一味呼着“璟妃娘娘”，筠儀心中大罵駑鈍，便出聲喊道:“快傳太醫啊！”幾人方才醒悟過來，皆喚着腿腳快的太監去太醫院。
人雖去了，但今日未曾傳轎，奴才們不過以腿腳急往太醫院，等太醫和攆轎來了恐怕萬蓁已凶多吉少，筠儀見她毒氣上涌臉色灰紫，便衝上前去向著皇后草草一行禮:“請娘娘恕罪。”
皇后正納悶，只見筠儀迅速蹲在萬蓁身旁，執起她的手臂一擼袖管，原本瑩白的皮膚上赫然一片黑紫，蛇毒之處已然開始發腫，蛇牙留下的齒痕處正淌着黑血，眾人見此往後退了退，皆皺眉頭又以手帕掩鼻，想是這等血腥的場面深宮女子少見，所以才人人恐懼人人避諱。
阮筠儀拿出自己的絲帕，將其緊緊綁在萬蓁手肘處，又用力按壓她的傷口邊緣擠出毒血，眾人又是倒吸一口氣，萬瑩不明所以，楞楞地看着筠儀動作。
玉露見此欲攔住她，顫聲道:“大膽！你怎敢損傷娘娘玉體！”
筠儀並未搭理她，蘭珠見狀止道:“若不如此恐怕娘娘凶多吉少，姑姑要責怪也還是先待娘娘痊癒再說吧。”說罷又將自己的手帕遞給筠儀，筠儀接過擦凈毒血，見傷口殘血略微恢復了本該呈現的暗紅色澤才作罷。
萬蓁被送回承乾宮后，崇珩聞訊匆匆趕來，此時只有皇后守在寢宮裏，其餘人皆候在殿外等着消息，見聖駕來臨，眾人便行禮道:“給皇上請安。”
“免禮。”皇帝敷衍一答，便徑直進到寢殿中。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后見皇帝進來忙道。
“不必多禮，璟妃如何了？”
“臣妾也不知，李太醫和鐘太醫正在為璟妃診查。”皇后也急道。
皇帝追問:“好端端地怎會被蛇咬了呢？那蛇又是打從何來？”
“本是今日在欽安殿，臣妾等正誠心跪拜祈福之時，突然有一毒蛇竄出傷人，璟妃正是為救臣妾所傷。說來現在也正是蛇蟲出沒的時候，許是打掃佈置欽安殿的奴才們不盡心，縱了那蛇進來也未曾察覺。”
“混賬！祈福禮也敢如此怠惰！”崇珩皺眉厲喝。
“皇上恕罪，是臣妾失察。”皇后拜道，她也心有餘悸，自璟妃被毒蛇咬后一直懸心至今也不得安定。
“罷了，皇后也是無心，只是出了這事，當差的奴才不盡心，自是有罪，其餘的蛛絲馬跡也要好好查查，必得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是……”皇后虛聲應道。
“微臣給皇上請安。”李重磬和鐘鳴從裏間出來，替萬蓁包紮的嬤嬤緊隨其後。
皇帝問道:“璟妃如何了，有無大礙？”
“稟皇上，璟妃娘娘只是被尋常蝮蛇所傷，微臣已為娘娘用藥，嬤嬤也為娘娘包紮了傷處，現已無大礙。”李重磬答道。
“那她為何還是昏迷不醒？”皇帝上前拉開帷幕，盯着卧床的萬蓁問道。
“娘娘驟然受驚，體內也還有餘毒未清，還很是虛弱，不過明日應該就能醒過來。”
“皇上別擔心，臣妾自會讓人仔細看顧璟妃妹妹。”皇后出聲安慰道，“皇上今日也操勞了許久，不如……”
“那辛苦皇后了，朕便先回乾清宮批閱奏摺，晚些朕去儲秀宮看你。”
“是。”皇后壓抑着欣喜應道。
皇帝從寢殿出來，見妃嬪們還候在庭中，便出聲說:“璟妃已無事，你們也別候着了，都回去吧。”
眾人心裏各懷心思，皆告退。
“不知那蛇怎會傷了璟妃？”遲瀾惋惜道。
“辦事的奴才太不盡心，竟然出了這種紕漏。”愨妃搖頭蹙眉道。
“娘娘……”遲瀾不知如何接話，“事已至此，咱們也毋須操心了，”愨妃又說，“此事皇後娘娘自會徹查。”
遲瀾細將此話思索片刻，才寬心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