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滄海一嘯
等各場打擂到了最後,嵇應師叔才在海邊同一片懸崖上找到邢獵。
邢獵身上還是那身打擂服,此刻手裏拄着一根船槳。
他遠遠看見正沿着海岸線接近燈光,便知定是師叔。
晚上提燈在岩間前進頗是危險,嵇應走到近前時,已是一身汗。
「你要找新鮮點的地方躲嘛。」嵇應苦笑着說。
「讓我猜。」邢獵面無笑容望着漆黑的大海,「我被逐出伏虎派了嗎?」
「你我都猜錯了。」嵇應搖頭:「不錯,霄山派、蛟龍派、地堂門為了你的違約的事情,全派出動來追究。兩百多人圍在伏虎派門外,要掌門交出你來。」
嵇應左手緊緊握着腰間的刀柄。
「可掌門拒絕了。」
邢獵大感意外的瞧着師叔憂慮凝重的臉。
「不僅如此。」嵇應說:「他竟向三派掌門叩頭賠罪,幾十年來,我都沒見過邢兆這樣做。」
邢獵的眼目燈籠映照下更顯赤目。
「他請求三派給你機會。讓你以後各連給他們的弟子。只要讓你留在泉州武林。」
「為啥呢?」邢獵激動地吶喊,並接連用手上的長船槳擊在岩石上。
迴響渺渺,而此刻的邢獵已流下淚來。
「那笨蛋為啥這樣做?」
嵇應瞧着邢獵:「在今天,你終於讓他通過擂台上的你看到了真正的他自己,自己的私心是多麼的可笑。」
兩人沉默良久,冷冽的海風吹到岩石上,他們卻感到胸膛里燃燒的暖暖的火不會再被吹滅了。
「然後呢?」邢獵問。
嵇應搖搖頭,「對方說:十幾年的規則你都破壞了,罪不可恕,以後整個南閩之地,都無你的容身之地。」
邢獵當然明白,不是因為敗仗,更不是偷學。
是因為自己一手戳穿了他們的謊言。
嵇應又說:「他們還說掌門要是識趣,就當面宣佈逐你出門派,那麼當地武林也就可以相安無事。」
「可是師父拒絕了?」
嵇應點頭。
邢獵收緊目光:「只要我回去,三大派就要開打嗎?」
「你還是暫時離開南閩之地吧。」嵇應說,「天大地大,你總能找到藏身之地。」
嵇應說著,拋了給邢獵一個從衣服內掏出小布袋。
邢獵接過,只覺着是銀兩。
「這是給你湊的盤纏。」
邢獵良久不語,喉頭更塞,幾乎無法呼吸。
他們都寄託門派的未來給我。
「還在想啥?」嵇應催道。「你不能回去。」
「你放心。」邢獵說:「我本沒打算打擂之後回伏虎派。」
嵇應疑惑着,把燈籠舉高。
邢獵一指下方,在石灘上,停着一隻小舟,上面早就準備好了糧水。
「南閩彈丸之地,門派之見如此之深。我看即使全國中土武林也都這樣。」邢獵說:「我要繼續追求武術,就只有一個去處。」
他舉起船槳,指向東面前方漆黑一片遙遠的大洋,當然,那不是伶仃洋,而是更遙遠的太平洋。
嵇應此刻愕然,邢獵早已不能忍受這裏的陰暗。邢獵,比自己想像的成熟得多了。
嵇應看看海岸,伸手不,就靠一葉小舟一人出海,甚是危險;可是南閩之地以防倭寇之名嚴厲海禁,私自出海非深夜泛舟不可。
「明天下午就會到達外海。」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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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邊說邊爬下岩石,「希望不會遇到倭寇或海盜。」
嵇應也小心地攀下去懸崖到了石灘。
邢獵一口氣爬上小舟,嵇應凝視着師侄。然後嵇應拋過去了他腰間的雁翎刀。
「要是碰上海盜,你就用它開路吧。」嵇應微笑說。
「我會回來的。」邢獵認真地說:「我要把伏虎派變成武林最強。」
「到時再說吧。」嵇應把船繩拋到舟上。
邢獵無言,用力一撐船槳,開始離岸出航。
在嵇應注視下,邢獵和小舟很快就消失黑暗中。
在偷渡出海的九年時間裏,邢獵一直隨身帶着一張用麻布自製的海圖,海圖上畫著曲折的線條,又標示了細字,在那些線條之間又繪畫著波浪。
邢獵在南洋流浪期間,學習吸收的外國武術甚多,在菲律賓曾助菲律賓的土人擊退海盜,跟當地摩洛人學習了綿密的快刀短刀劍法,在泰國學習了當地武士的八臂武術和峻烈劈法,跟蘇祿回人學習了詭刀,在琉球借鑒了隼人的剛猛發力功夫,在馬來西亞跟葡萄牙人學習了火器使用之法。
邢獵最終流浪到達東瀛,那裏有最兇悍的倭武,與他們交鋒數十次,從中學得他們的簡樸戰場刀法與精妙影流劍術。為了吸收倭刀術的精華,他不斷在當地比武且連戰連勝,隨之野心越來越大,更要挑戰東瀛的武士,惹得當地津島派的門中好手紛紛挑戰邢獵。
川島玲蘭是津島派掌門的女兒,自幼習武。她懇求父親准許她與邢獵比武,但津島派掌門川島一浪早已對邢獵生起愛材之心,想挽留他為門派的利益服務,川島一浪於是決定,把川島玲蘭許配給邢獵,招他成為上門女婿。
東瀛海岸之美,讓邢獵甚是震撼,海邊奇偉的懸崖,上而矗立着雄健的松樹,海灣對面是高聳的火山,充溢着強大的能量,與海潮形成強烈的剛柔對比。在東瀛時,他從來沒有跟川島玲蘭到過海邊,甚至沒說過話。二人只見兩次:一次是與川比武時;另一次是在訂婚酒宴上。
邢獵已在他鄉流浪多年,想回中土的心思難耐,邢獵在訂婚酒宴舉辦后偷偷取得了出海的堪合符印,為成婚前悄無聲息的逃離東瀛做好了準備。
在當年,中土官府實施海禁,平民私自出入海可是殺頭之罪,因此換的東瀛的堪合符印也就成了邢獵回國的必要條件,堪合符印就類似於今天的簽證。
有「東瀛第一高手」美稱的川與准姐夫邢獵約定要在姐姐訂婚後與這中土的武者比武。
比武當天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剎那間,只見二讓人各自擺出架式,互相遙指。
激烈的比武,完全迷住了渾身濕透了的川島玲蘭。
她親眼見證了那個號稱東瀛第一高手川,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在那個中土來的邢獵面前。
此時川島玲蘭已然不知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看見川想把木刀高舉過頂擺出最擅長的凌雲刀架式,但邢獵先一步以更高的刀勢壓制着弟弟的凌雲刀。
果不其然,邢獵的木刀瞬間垂直劈下。
川只能再次橫向舉刀成一字式,迎接邢獵那猛劈。
邢獵的直劈實沉重的超過想像,川此時甚至連招架之功都逐漸喪失,第二、三、四劈至。
川島玲蘭焦急瞧向坐在掌門。
掌門川島一浪站雖然凝視比武現場,卻出乎意料的無意中止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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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島玲蘭心裏默禱弟弟千萬別輸,同時不忍直視。
事與願違,就在邢獵那猛劈至第七刀,川的木刀終於抵受不住而折裂。
因此川島玲蘭沒有看見邢獵的木刀劈在弟弟川的左肩,隨着骨裂之聲傳來,使川崩倒在地。
「姐姐……」
在電閃雷鳴中,川島玲蘭聽見弟弟痛苦的嗓音正在呼喚她。
她的身體不斷顫抖。
只見川臉色慘白如紙,嘴巴吐血。
「姐姐……」
此時川一步步蹣跚着走近,左臂肩頭大片瘀血。
川因慘敗給荊裂,因為年紀輕成名早,受不了挫折,決定當著掌門和姐姐的面自盡。
一刀刺入,川右手抱着鮮紅滲出的腹部,一步步艱難的走向姐姐川島玲蘭。
川島玲蘭含淚看着弟弟,他的生命力在一絲絲喪失,鮮血不斷滲出,他在地上踏出鮮紅的腳印。
「姐姐……你看……」川將染紅的右手攤開:「我給門派丟人了,只能用右手切腹謝罪了……」
川的血手前方,幾乎摸到姐姐川島玲蘭的臉。
「你為什喜歡中土男人?你看看我的左肩給他廢掉了!我無法在屈辱中苟延殘喘……這都是他害的!你不要忘了給我報仇!」
川島玲蘭睜開眼睛后,只見川已然氣絕,眼淚、雨水已經與融化的胭脂混和,早已經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汗水了。
電閃雷鳴的瞬間,川島玲蘭瞬間看清了那個赤着上半身的邢獵的壯碩背影,那身體肌肉,有如老虎的條紋。濕滑的後背上老虎圖案的刺青,隨着喘息而起伏。那一刻永刻在川島玲蘭的心中。
因川之死,婚事拖延,荊裂才有機會偷偷逃走。
在東瀛時,邢獵只在跟川以比武那天見過川島玲蘭一次,在訂婚期間他們更是從沒有見面。
當天川島玲蘭發現邢獵乘着東瀛商船逃回中土,心裏夾雜遭逃婚的怨念與巨大的不安,她無法理解邢獵為何要逃避,不肯當上門女婿。
於是川島玲蘭也偷了勘合符,踏上了千里追尋邢獵的漫長旅途,並於一年之後才在川渝之地找到邢獵,那時,邢獵已經踏上了復仇之路,這是后話,到時再表。
川島玲蘭瞞着父親薩摩守,私自偷了「勘合符」乘船出海,此為大逆不道之舉,她已不可能再回去薩摩了。
邢獵乘着東瀛的勘合商船回到中土,再多次輾轉返回南閩之地伏虎派,卻看見伏虎派所在地已是破敗不堪、蛇蟻遍地,只見師父、師叔及眾同師兄弟的墳墓早已經荒草叢生。此時,一個花白鬍須的鄰居走近邢獵,對他講述前伏虎派被巫丹派滅門的慘狀,巫丹派想稱霸武林,因為南閩之地武風盛行且卻無名門大派,正好適合巫丹派初試實力。伏虎派正是當年被巫丹派選中的小門派,巫丹派討伐南閩之武林門派時,順帶着將霄山派、福地堂、蛟龍派等大大小小的門派一舉殲滅。
邢獵海外流浪多年,本以為感情早已變淡,然而在望見那一排排墳塋,邢獵脫力般崩倒、跪下,他的十根指頭幾乎在墓前的土裏抓出了血。
可是,邢獵有一股令身體都要發抖的強烈的興奮的感情,他知道今後生命里的目標是什麼了,他決定獨立踏上這條復仇之路,並尋找更多的被滅門的同行人,挑戰並剷平巫丹派這最大的仇敵。這也是為了實踐很多年以前,自己向尊敬如父親的師叔許下的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