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敲門聲傳來,周緒將一切恢復原狀。
“進來。”
趙青山帶着一名老醫者進入房內,順便關上房門。
“主公,大夫來了。”
周緒理了理衣袍,對醫者說道:“大夫請坐,不必多禮。”
頭髮花白的醫者卻還是俯身長揖,做足了禮數這才半個屁股坐在圓凳上,手裏拿着不離身的小藥箱。
趙青山先倒了一杯茶給主公,自己坐在桌旁,隨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葉入口乾澀微苦,提神醒腦。
趙青山很喜歡幽州這種上不得檯面的粗茶,南方世族大家們喝個茶要加許多東西,蔥姜,大棗,桂皮,酥酪,橘皮之類的,味道忒沖,趙青山聞不習慣,也喝不習慣,就喜歡粗茶,主公喝了幾次南方茶之後,果斷也和他一樣了。
周緒喝了口茶,問道:“大夫,你醫治的貴女情況如何?”
老醫者斟酌着答道:“回大人,貴女除了頭部有傷,其餘並無大礙,我已讓葯童將貴女的頭部傷口包紮完畢,明日醒來再喝一些活血化瘀,安神滋養的湯藥,不出數月,貴女頭上的傷痕就會完全消除。”
在老醫者看來就是頭上被撞了個淤青,運氣不好暈了過去,但他肯定不能用隨意的口吻說出來,反而要說的鄭重,畢竟貴女身份和他們不一樣,且天下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因此回答的圓滑些總是沒錯的。
“那就好。”周緒側身,一口將茶水飲盡放到一旁,空出位置道:“你且上前過來仔細診斷下她的傷口。”
老醫者上前,見是一位美貌異常的婦人睡在軟榻上,模樣和先前的貴女有一兩分相似,應是母女。
隨後更加認真的檢查起來。
大傷沒有,小傷卻是不少。
老醫者心底這才舒了口氣,不是要命的傷就好,他瞧這位大人剛剛臉色冷肅,還以為是什麼要人命的傷。
老醫者打開藥箱,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後拿起銀針,對周緒道:“大人,這位娘子手心水泡需挑破,再敷藥膏以細布纏之,腳部傷口的話也是同理,藥膏細布一天兩換即可。”
周緒嗯了一聲。
老醫者從藥箱裏拿出一白色瓷瓶和一卷細布,說道:“瓷瓶里裝的是白及三七膏,有消炎止血的功效,細布經過沸水三煮,日光暴晒,十分柔軟不傷肌膚。”他見房內只有兩位男子,並無伺候之人,猶豫說道:“我的葯童剛過幼學,不如就讓他為娘子包紮。”
周緒點頭:“甚好。”
老醫者打開門,門外有一名老婆子端水進來,葯童跟在她身後,老醫者讓他先為床榻上的婦人潔手。
老醫者在一旁用另一銅盆潔手,擦乾淨之後,拿出銀針細細挑破水泡,葯童垂首上前,用竹片抹上碧綠的藥膏敷在傷口處,正準備拿起細布纏繞的時候,那在燈火下白如羊脂的手陡然收回,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葯童年紀尚小,不明所以的抬頭,只覺心神都晃蕩了一下,而後被師父隱蔽的擰了一下腰間,葯童瞬間又低下了頭,害怕的跪了下來,不敢說話,莫不是剛剛竹片刮蹭到貴人傷口了?所以被痛醒了?
老醫者也跪在地上,面對床榻方向,低下頭:“葯童年幼無狀,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周緒坐姿正了過來:“蕭夫人,可有不適?”
蕭洛蘭獃獃望着跪在地上的老人孩子,她看向床尾,有個老婆婆在給自己擦腳,此刻她也跪在地上,身上穿着奇怪的古代衣服,幫助她的好心人周宗主坐在她不遠處,正關心的問她有沒有事?
像是看不到跪着的人。
蕭洛蘭感覺自己還在鬼故事裏面,周圍的一切都好荒誕,從冗長的夢境中醒來,忽然看見有人給她洗腳,任誰都會被嚇一跳,她縮起腳,有些茫然,下意識的問道:“我女兒呢?”
“令千金已經包紮完畢了,正在甲字三號房裏休息。”
周緒不懂,這位蕭夫人怎麼一醒來就又驚懼了,房間裏明明很安全,他緩緩的說道:“如果蕭夫人想去看她,讓葯童先幫您處理一下傷口再去也不遲。”
蕭洛蘭就見跪在地上的小孩拿起一卷布給自己纏手,她恍惚的望着臉上稚氣未脫,看起來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子,他們難道不覺得不對勁嗎?下跪這種事,蕭洛蘭只在電視中看到過。
葯童拿着藥膏和細布,小臉忽然紅了起來。
“夫人,您的腳也需要擦藥。”
蕭洛蘭望着陌生的一切,心裏十分恐懼:“我,我自己來。”
葯童愣了一下,看向師父。
老醫者看向周緒。
周緒笑了笑:“既然蕭夫人這麼說,你們就下去吧。”
“是。”
醫者葯童僕從依次從房間退出。
趙青山摸了摸鬍鬚,也跟着退了。
房間只剩下蕭洛蘭和周宗主。
周緒也不動,就這麼看着蕭夫人自己處理自己的傷口。
眼神放肆。
蕭洛蘭低着頭,拿起托盤上的瓷瓶,然後將裏面的藥膏倒在竹片上,她剛才瞧見那個小孩就是這樣做的,隨後用竹片塗抹在腳心傷口處,清涼中夾雜刺痛,抹完以後用布條纏了幾圈。
另一隻腳也是這樣處理。
不知何時,蕭洛蘭的額頭有了晶瑩的汗珠,身軀微微顫抖,到了最後,腳上的布條纏的歪歪扭扭。
蕭洛蘭正在打結,忽然眼前一暗,受驚抬起頭,卻見周宗主離她很近,卻並未看她,他傾身將凌亂的細布重新解開,動作不緊不慢,若不看他的身型,也可以稱上斯文人。
“蕭夫人,布條歪了可不好打結。”
蕭洛蘭就見他拆了凌亂的布條,而後打了個平結。
周緒後退一步,爽朗笑道:“好了。”
“我帶您去找女兒吧。”
蕭洛蘭混沌的思緒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穿上鞋,嘴唇翕動,還是對三番四次幫助她的周宗主道了一聲謝。
周緒和蕭夫人并行,聽見道謝聲,眉梢微挑:“蕭夫人不必多禮,您給我的報酬十分豐富。”
蕭夫人身姿纖穠合度,坐在臨窗軟榻上素手輕撫玉足,螓首微垂,鬢髮生香,一雙明月聳羅衣,柳腰花態,風韻綽約,很是讓周緒飽了眼福。
蕭洛蘭摸到了自己空蕩蕩的手腕,才想起來女兒送給她的禮物已經被她送給周宗主了,不過蕭洛蘭並不後悔,只要能找到女兒,翡翠手鐲珍珠耳墜不算什麼,就是心裏對館主有些愧疚,因為給周宗主的報酬里包含了他店裏的首飾。
周緒將人帶到甲字三號房,並沒有跟着蕭夫人進去。
蕭洛蘭快步走到女兒床邊坐下,望着她熟睡的臉,抱住了她。
她脫掉鞋子,躺在女兒外側,抓着她的手,像是抓到了主心骨,彷徨慌張的情緒消了一大半,不管在哪裏,女兒在她身邊就好。
蕭洛蘭輕輕的哼唱起江城的童謠。
“月兒搖啊搖,小船晃啊晃。”
“媽媽的小寶貝,今夜有沒有安睡。”
“快快睡,快快睡,媽媽愛着你。”
……
睡夢中,蕭晴雪睡得更香甜了,臉頰紅撲撲的陷在被窩裏。
蕭洛蘭凝視着女兒好長時間,才輕輕的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晚安,乖寶。”
身體疲憊的她也進入了休息。
周緒簡單洗漱完畢后躺在床上,眼睛毫無睡意,耳邊似乎還殘留着女人輕軟呢喃的模糊歌謠。
溫柔的不可思議,比江南的春水還柔,帶着濃濃的愛意。
周緒想起蕭夫人的女兒,至少也是待字閨中的年齡了,蕭夫人居然還親自哄睡…
措不及防也被迫哄睡了的周緒心情十分複雜。
蕭夫人對她的女兒是不是太嬌慣了一點。
但轉念一想,如果蕭夫人躺在他身側,星眸溫柔注視着他,嬌語呢喃…
周緒的喉嚨瞬間發緊,渾身肌肉緊繃,被褥更是高出一團。
過了許久,周緒直起身,眼眸充血,出了房門到院裏水井旁沖涼去了。
趙青山打着哈欠,從茅房出來,看見月下正在冷浴的主公,悠哉的搖着摺扇而過。
清心寡欲才能助眠啊。
第二天一早,蕭晴雪是被餓醒的。
她還沒睜眼,就聞到了老媽身上溫柔的甜甜的奶油香氣。
“媽,我好餓啊。”蕭晴雪抱住媽媽。
蕭洛蘭其實早就醒了,肚子也餓,但是看女兒睡得正香,她也就沒起來,而且,她對外面的世界有些害怕,想和女兒呆在一塊。
她總覺得外面的世界不是她生活的世界,像在演電視劇似的。
“媽,我想吃樓下的小籠包,還想喝豆漿。”蕭晴雪閉着眼睛朝老媽懷裏拱了拱。
蕭洛蘭聽見女兒的話,用手理了理她的髮絲,見她還沒完全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窩在被子裏,就像往常那樣撒嬌,不知為何,眼眶突然紅了。
“蕭夫人,您起了嗎?”
周緒敲了敲房門。
蕭洛蘭收拾好情緒,整理了一下衣服,給女兒蓋好被子,隨後才開門,發現外面太陽已經升的老高。
“周宗主。”
周緒站在門口,身後跟着趙青山,
陽光照在周緒身上,顯得他人越發碩長,他笑問道:“蕭夫人,朝食時間已到,不知您想在大堂吃還是由僕人送到屋內?”
蕭洛蘭剛想回答,聽見屋裏女兒突然大喊了一聲。
“媽,你在哪裏?”
蕭洛蘭忙跑回屋內抱住她,輕聲安慰:“媽在呢,別怕,別怕啊,媽媽在。”
蕭晴雪緊緊抱住老媽,語速極快充滿了驚慌:“媽,嚇死我了,我拍完照想喊你看,結果你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我都快追不到你了,後來我踩到一個大石頭,摔的我疼死了!”蕭晴雪摸到自己的額頭,果然有一個大包:“媽,你看,我就是被突然出現的大石頭給絆倒摔跤的。”
蕭洛蘭疼惜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現在還疼嗎?”
“好多啦!”蕭晴雪注意到老媽的眼睛紅紅的,看着她居然哭了起來,雖然哭的梨花帶雨挺好看的,但是別哭啊,老媽一哭,她心裏也不好受。
“媽,你別哭啊,別哭啊。”
“我現在好好着呢。”
蕭晴雪笨拙的學着老媽拍拍她的後背。
後知後覺周圍環境不對啊,江城沒有古風民宿吧,她睡的床可真古風古色啊。
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
“蕭夫人切莫傷心過度了,小心傷身。”
蕭晴雪抬眼望去,嚇了一跳,老媽身後站着的中年男人是誰啊?!
長的也太高大魁梧了吧,他一站那,把光線全都擋住了,老媽被他遮的嚴嚴實實的,整個就一移動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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