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現實

小孩疑惑不解：“顯擺啥啊？”

“顯擺——”周氏趕忙止住。

小孩藏不住話，萬一學給她兒子聽，她兒子不光得嘮叨她，嚴重了還有可能不許她照顧渺渺。

好不容易有了孫子，這哪兒行啊。

“告訴大家渺渺有了爸爸，你爸爸也有了兒子，也就是渺渺。”周氏誘哄他，“想不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有爸爸啊？”

小孩使勁點頭，他最想了。

周氏滿意了。

小孩要下來走。

然而周氏身高將近一米七，牽着小孩得彎腰——難受。

“奶奶抱着吧。奶奶喜歡渺渺。”

“奶奶不累呀？”

周氏愣了一瞬間，反應過來小孩心疼她，頓時高興的抱緊小孩，“我的大孫子，你可真懂事。奶奶不累，奶奶身體好。”轉向倆少年，“鎖好門。”

“鎖上了。”顧無益以前見過不少孩子，像小和尚這麼乖巧的也有，這麼一點大還知道心疼長輩的卻只有他一個，“渺渺，要不要哥哥抱抱？”

小孩對比一下他和周氏的身高，果斷搖頭，摟住奶奶的脖子。

顧無益不是真小孩，不會因此生氣。看出小不點嫌他矮甚至還想笑，“怕哥哥抱不動你，累着哥哥啊？”

小孩很是直接的點頭。

顧老二把鑰匙掛脖子上，走過來就忍不住說：“你可真不像秦叔叔的兒子。”

小孩大聲說：“我是！”

他突然動一下，周氏險些沒抱住他，連忙拍拍他的背，安撫道：“你是。你二哥這麼說的意思是你比你爸乖。”

“爸爸也乖啊。”小孩奶聲奶氣，說的理所當然。

周氏噎住，臉色也跟着變得十分複雜，堪稱一言難盡。

小哥倆又想笑。

秦峰確實乖，但僅限工作的時候。

出了北車廠他就沒個正行。

要是不穿工裝，不穿純色的衣服，換上夾克衫闊腿褲，那真跟街上的二流子沒兩樣。

市長親自蓋章他是北車廠最年輕的工程師也沒人信。

小渺渺奇怪了，兩個哥哥和奶奶怎麼了啊。

周氏看到他臉上佈滿了疑惑，不禁說：“是你爸的親兒子。”

父子倆臉皮一樣厚。

顧無益頓時想笑，可他怕矛頭轉向他，索性轉移話題，“奶奶，不用送我們了。”

“我看着你們進去。”周氏抱着渺渺到路口盯着他們。

哥倆無奈，只能老老實實去五里墩村小。

說起來他倆以前並不在村小，而是跟北車廠的職工子女一塊去市五小上學。

五小離北車廠家屬院也不遠，兩百多米。

小哥倆的爹媽不是死了，而是跑了。

以前顧老還活着，他德高望重，廠里的職工不好說三道四。

老人家去世后，秦峰擔心職工在家胡扯被孩子聽來去，孩子到學校攻擊小哥倆，徵求了他們的意見，就把他們轉去村小。

秦峰是五里墩唯一一個出國留學，也是學歷最高的人。甭管跟秦家有沒有有仇的人，都對秦峰十分和善，除了怕哪天有求於他，還有一種對強者的崇拜。

五里墩的村民就算在家裏議論顧家小哥倆，那也是羨慕他們命好，無父無母，爺爺也沒了，還能攤上秦峰這麼有前途的養父。

這些話傳到小哥倆耳朵里，傷不到他們。再說了，秦老漢在學校教書，雖然只是教一二年級，學生也不敢欺負他孫子。

殊不知顧無益和顧清狂哥倆真心接納秦家人，就是從秦峰給他們轉學開始——這麼設身處地的為他們着想，即便以後他有了老婆變了心，他們也不會怪他。

話說回來，周氏也不想被親戚四鄰說道，顧工把房子留給秦峰，他們還不好好幫顧老工程師照顧孫兒。所以在路邊看到他倆進學屋，周氏才回村。

到了村口，周氏想起她的打算就讓渺渺自己走。

小孩人小腿短走得慢，就給了一些人叫住周氏的機會。

先前村裡人看到秦峰抱個小孩跑回來，沒等他們看清楚，秦峰就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了。再後來他們一家人去廠里，正好趕上家家戶戶吃飯或者收拾碗筷，以至於沒等他們從屋裏出來，一家人又走了。

現在終於看清楚，有的人大驚失色，有的人瞠目結舌，有的人急忙忙揉眼睛，恐怕自己眼花了。

周氏看到眾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忍不住嘖一聲。

這些人啊，都被秦峰那小子那副好看的皮囊騙了。

有位村民反應過來，指着小孩，難以置信地問：“這是你家小峰的孩子？”

“我說不是你信嗎？”周氏問。

村民想也沒想就搖頭。

“他不是沒結婚？啥時候的事？”有村民迫不及待地問。

周氏：“孩子今年四周歲，你們自個算。”

那就是四五年前，秦峰正好在國外。

常聽人說國外風氣開放，原來是真的啊。

難怪秦峰出國前老老實實一孩子，回來就像變了個人，特別會燒包。

工作不過半年，電飯鍋、電冰箱等等都置辦起來，恐怕錢擱過夜生個小的。

虧得他們給他介紹的對象他一個看不上，他爹娘說他眼光高了，他們還嫌老周兩口子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鬧了半天不懂的是他們。

“孩子媽呢？”有村民問。

周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誰知道。”又怕小孩不懂多想，抱起渺渺，“咱們渺渺有爸爸就夠了。”

小孩搖搖頭。

周氏心裏咯噔一下，聽到小孩奶聲奶氣道：“還有爺爺奶奶，哥哥姐姐和姑姑。”

周氏楞了一下，啞然失笑。

“對對，渺渺還有我們，奶奶忘了。”周氏看一下村裡人，“有我們還不夠？”

幾位村民瞬間意識到失言，哪能當著小孩的面提媽啊。

幸虧孩子沒哭着鬧着找媽媽。

不然別想再找秦峰給他們家孩子補習功課。

趕緊彌補說道，“對，渺渺有這麼多家人就夠了。尤其你爸爸，比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都厲害。”

小孩點頭，師傅說了，爸爸最最厲害，比師傅還厲害。

“你們忙，鍋碗瓢盆還沒收拾，牲口還沒喂，我得喂牲口了。”周氏跟村頭的人不熟，讓渺渺下來的目的是讓大伙兒知道秦峰不再是光棍一個，不是要跟他們顯擺。

村頭的幾人很有眼色的立即說：“以後來家裏玩啊。”

小孩果斷搖頭。

周氏忙解釋：“這孩子黏他爸。先前連我都不跟。”

幾人頓時表示能理解。

孩子這麼小黏親人才正常。

周氏暗暗鬆了一口氣，立馬走人，就怕說多了適得其反。

走出一段，回頭看去，確定村頭的人沒往這邊看，周氏就停下來，再一次讓渺渺自己走。

不出她所料，渺渺走十來米，快到家門口了，她故意大喊一聲：“渺渺，慢點，等着奶奶。”前後左右鄰居聽到她的聲音走出家門，看清小孩的長相瞠目結舌。

待回過神來，不出她所料紛紛問，“這孩子哪來的？”

這些人可不是外人，都是秦家遠房近親。

整天打着為秦峰好的名頭擠兌他們。

平日裏沒少擱背後嘀咕，秦峰那麼有本事有啥用，快三十了還不結婚。要他們說，當初就不應該讓他去上大學，還出國留學。眼光養那麼高能看上誰啊。不然孩子都該會打醬油了。

秦老漢家唯一能被人說嘴的就是秦峰沒結婚。還說村裡像他這麼大年齡的人，只要不是五保戶，不是窮的吃不上的人家，誰不是兒孫滿堂啊。

周氏看到眾人的臉色跟村頭那幾人一樣精彩，卻比在村頭還高興，明知故問：“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

“峰小子的兒子？”秦峰的親大娘驚呼。

渺渺嚇得停下來。

周氏連忙抱起孫子，“小點聲，看把我孫子嚇的。”

“看把你寶貝的。”秦峰他大娘頓時忍不住說。

“你孫子你不寶貝？”以前沒有孫子孫女周氏多少有點理虧。現在有了大孫子，還跟秦峰那麼像，周氏才不再忍。

他大娘噎的說不出話。

周氏得意的哼一聲，“渺渺，咱回家。以後看到她們離遠點。”

小孩乖乖地點點頭。

秦峰的大大娘和二大娘一見孩子這麼乖，忍不住羨慕。可是一想連生孩子這點都不如秦峰，又不甘心，“咋不見孩子他媽？”

周氏不能讓她們知道自家兒子不着調，更不能讓她們知道孩子的媽不負責，不然她們又有的說了，“有了孫子誰還管他媽幹啥。再說了，我們家渺渺也不需要媽媽，對吧？”

不出秦峰所料，長在寺院的小孩不知道媽媽是什麼，“我有爸爸。”得意的看一下幾人。

沒能如願以償把小孩挑撥哭鬧，秦峰的大大娘再接再厲，“小峰他娘，不是我說你，你可真現實。”

周氏懶得理她。

然而眼角餘光看到一個人影，立即說：“那也不如你現實。敢把兒媳婦當使喚丫頭，還讓大伙兒都跟你學，因為兒媳婦是你們出錢買的，不使喚白不使喚。”

秦峰的堂嫂從屋裏出來，不由得看她老婆婆。

他大大娘慌忙跟兒媳解釋。

周氏事不關己的抱着渺渺往家去。

跨進大院，抬腿關上門，孩子放地上，“渺渺，自個玩兒，奶奶刷鍋洗碗。”

小孩點點小腦袋，腳跟腳跟上她。

周氏怕出來進去碰到他，思索片刻，搬個小椅子放在廚房門邊，讓小孩坐着。

無論她去堂屋廚房，還是在院裏壓水都能看到她。

小孩整天在廟裏，寺廟又在半山腰，沒人跟他玩兒也沒地兒跑，性子被拘的很乖巧。

周氏把廚房收拾乾淨，又把堂屋打掃一遍，秦老漢買菜也回來了。

直到此時小孩都沒鬧。

他越是乖巧，周氏越心疼。

圍裙拿掉，手洗乾淨，周氏就忍不住抱起他。

秦老漢看到小孩乖乖的窩在老伴懷裏也眼饞，“渺渺，讓爺爺抱抱？”

小孩果斷扭臉。

老漢皺眉。

周氏：“意不意外？知道為啥不？”

秦老漢不知道。

“再讓他看見你打你兒子，他連爺都不叫。”

秦老漢好奇地問：“真的？”

小孩扭頭給他個側臉，枕在周氏肩上。

周氏樂了。

秦老漢尷尬了，“還不是事發突然嗎。早知道是你，別說一個，就是三個爺爺也不生氣。”

小孩回頭看一下他就收回視線。

彷彿在說，我才不信你，騙小孩的壞爺爺！

周氏：“下午沒課？”

“最後一節課。”

秦老漢朝屋裏看一下鍾，第一節課剛上課，“還早。”

“你把菜收拾一下放柜子裏，回頭我做。”

秦老漢不禁說：“離天黑還早。”

“大小子和二小子正長身體不經餓。咱們渺渺中午就吃半塊饅頭。”

小孩忍不住說：“還有米湯。”

“那個不頂餓，撒泡尿就沒了。”有了饅頭周氏還煮米湯，主要是嫌白開水沒味兒，她兒子又不許她給孩子泡糖水，說什麼吃多了糖蟲吃牙。

秦老漢不由得轉向小孩，看到他跟秦峰小時候幾乎一樣又手癢，“渺渺，讓爺爺抱會兒，爺爺帶你買糖去。”

小孩再次給他個後腦勺。

周氏笑出聲：“趕緊的。”

秦老漢瞪一眼小孩，就去把他買的蝦倒出來，放壓水井邊沖洗。

這個壓水井也是秦峰打的。

以前他爹媽都是去村頭挑水吃。

這年頭無污染，井水也很乾凈，但是挑水太累。

秦峰燒包，他爹媽只是嘴上嘮叨，也是因為他孝順。自打他回來，不光給家裏添了鍾，秦老漢上課不需要着急忙慌。還給家裏添了電飯鍋，周氏煮粥蒸飯省了不少事。又給家裏打了水井。

周氏也提過，讓他攢錢娶媳婦。

秦峰直言，還不夠窮親戚惦記的。

果然他工資月月光，他家最窮最不會過日子的親戚都忍不住念叨他不會過日子。

這話傳到周氏耳朵里，她表面上唉聲嘆氣，罵秦峰不懂事。回到屋裏就跟自家人念叨，那些人懂個屁。

話說回來，秦老漢把菜收拾好，周氏指揮他放好，就帶着小孩去他們卧室。

小孩坐床上，她把她存的布和棉花拉出來。

天氣熱了，過幾天小薄襖也穿不着。她打算趁着晚上清靜給仨孩子做三個棉坎肩。

然而留布的時候沒想到有渺渺，布只夠大小子和二小子的。

傍晚秦老漢下課回來，周氏就讓他周末上街多扯幾尺布。

看到大小子和二小子也來了，周氏又說：“回頭把你倆小時候的破衣服拿過來，我拆了給你們做鞋。”

顧老大不禁說：“不是剛做兩雙？”

“布鞋不經穿。再說了，一天比一天熱，也可以準備做拖鞋了。”

以前求姑姑，姑姑都不給做，現在鞋多的穿不完。

顧家小老大一時之間有點難以適應，“要不要歇幾天再做啊？”

“又不累，歇啥呀。”周氏注意到他欲言又止，像是有很多話要說，“誰跟你說啥了？不論人家說啥你都別理，當他娘的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