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第 244 章
皇太女的丈夫,被禮部定了叫皇太夫。
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大秦,乃至這個世上,都叫人恍惚。從當年那場宮變到如今,這才多少年啊。
而如今,都有女帝,有皇太女,有皇太夫了。
禮部擬定了摺子,將皇太夫需要戴的發冠,需要穿的衣裳,包括皇太女需要在初一十五去皇太夫那邊用膳,睡覺,都做了詳細的規定。
小花看着一張張美男像着實覺得阿姐艷福不淺,她好奇問,「這麼多人,你要幾個啊?」
河洛淡淡的坐在窗戶邊看摺子,今年嶺南一帶又開始大旱,實在是讓人煩憂,這些選夫婿的小事情她是沒心思看的。
小花嘿了一句,湊過去,拿了一張畫像給河洛看,「這個笑得好歡快啊,這個不錯。」
河洛看都沒看,「你若是喜歡,那就賜予你婚約。」
小花趕緊放下,「我可不要,我現在都有陰影了。」
河洛依舊頭也不抬,伸手從旁邊的盤子裏面摸了一塊糕點往小花那邊伸了伸,小花乖乖的過去將糕點咬住吃掉。
「有點甜了。」
她如此評價。
但糕點也堵不住她的嘴,吃完之後又問,「你總要選一個的吧?」
河洛終於被煩得不行,抬頭摸了一把她的頭,「禮部選上來的都差不多,這一批都是家世好的,選誰都行,到時候把人往我面前一帶,讓他們都走一圈,看誰順眼就要哪個。」
河洛好生羨慕,她也想要這般的福氣。回去就跟沈懷楠問,「我可以把京都的公子哥們都排起來遛一圈嗎?」
沈懷楠嚇住了,連忙給閨女說他跟折邵衣的恩愛日常,試圖說明看臉一點也沒用,到最後還是看他的深情。
「你得找到一個願意為你付出生命的。」
小花驚訝,「你對我的未來夫婿這般要高啊?」
沈懷楠一臉正經,「這還高嗎?我就可以為你阿娘去死。」
小花哈了一句,終於明白為什麼如此違和了,她站起來就走,「你就是在給我炫耀你和阿娘恩愛嘛。」
但是世間人,能為了對方去死的又有多少呢?她去問阿姐,阿姐也搖頭,「任何男人都不值得我去死,你也不準。」
小花當然點頭,但是她也不能說阿爹傻。她道:「所以這才惹得人羨慕。」
沈懷楠卻十分憂愁。皇太女要選皇太夫了,這又是一場較量。說句實在話,就算是現在女帝在打壓世家,但是該選皇太夫的時候,還是要給女兒選一個世家。
這是歷史緣由,不是一人妥協之過。
但是這樣一來,沈懷楠就有些煩惱,他身後跟着好幾個可以給皇太女送去的適齡小夥子。
倒不是說一定要給皇太女做正夫,做個側夫也可以吧?
不過顯然,他也是很明白河洛的,這丫頭根本沒想過要一個以上。她是準備要一個,生個孩子,這便定了。
於是後面的小弟們就需要安慰了。這些小弟們也好安慰,會說話的自然要捧着,不會說話的自顧自低頭,不過還有可恨的,想着皇太女搭不上,搭上沈懷楠的女兒也好啊。
沈羲華可不比公主差。誰娶了她那才叫好。
沈懷楠是誰啊,老狐狸一個,一眼就瞧出了對方的心思,他冷笑一聲,收拾別人還要下套,收拾自家人連套麻袋也不要了,直接給人收拾出了京都。
十年內是別想回來了,去地方上為百姓做事去吧。
折邵衣聽聞之後,還笑着道:「少年人心有所慕,這是好事。」
沈懷楠:「跟我混的,小小年歲爬上來,心黑着呢,難道還有好人么?」
這話一出,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不對勁,折邵衣卻恍然一陣。
這人……這人怎麼這樣呢?說到急處,還覺得是個黑心人。
雖然也算不得白吧,但也沒有壞嘛。
她覺得自己的良心也不好,但是她沒有如此苛責自己。
三十多歲的人了,以為他徹底想明白了,誰知道還是有些想不開。她也沒有說話,而是等到晚上的時候,才拿出一本史書看。
史書上記載的不盡然是名臣,還有奸臣。折邵衣指着一頁書上說,「你瞧,這人屠城才說是奸臣,咱們好事做了那麼多,還有人說咱們壞,真是壞。」
沈懷楠白日裏說的話自己一點也沒有察覺,見折邵衣看着書氣悶,笑着道:「咱們自有咱們的豁達,不與他們計較,你如此高的悟性,該了悟的。」
折邵衣:「但是被人說壞,總是心裏不高興的。」
沈懷楠安慰,「人之常情嘛。」「
然後道:「做人么,問心無愧就好了。」
他倒是安慰起她了。
不過折邵衣的名聲還是很好的。她管着戶部,銀錢生得快,哪裏用銀子都不含糊,尤其是兵部和民生一事上。
而且她一直跟着女帝,算不上判主。沈懷楠其一的污點就是判主,先帝對他實在是不錯,那時候跟着先帝一群的人對他十分不恥。
當時跟着先帝的忠臣死了一批,貶了一批,這些賬都算在了沈懷楠的身上。
總有一個人要承受住怒火的。沈懷楠剛開始還挺煩那些忠臣們對他指手畫腳罵畜生,後來就習慣了。
他活着,高官高祿,說不得以後還能封侯拜相,但是他們卻已經失去了站在朝堂廟宇裏面的資格。
沒什麼大不了的,史記都是由活着的人書寫的,到時候他就要為自己正一正名聲。
不過得知折邵衣竟然也有這般的隱憂,他也沒有忽視,很是認真的跟姚黃打聽了一番,問了她為什麼夫人會有此憂愁。
姚黃:「……」
啊?
她搖頭,「沒聽說啊。」
她道:「就算是外面罵,也是罵您呢。」
姚黃很是實誠,「夫人聽見的時候,總要為您辯解一句。」
沈懷楠好奇,他倒是第一回得知還有辯解之事,於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姚黃就笑了。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眾人都沒有跟您說罷了。」
這天,沈懷楠得知了他在邵衣嘴裏的「形象」。
「捨不得踩死螞蟻,殺雞也怕,還會縫衣服做飯的好人」
他摸摸臉,很是貼切,形象。
沈懷楠覺得這個形象好啊,他就得按照這個去。要是做不到,那才是讓邵衣失望啊,讓世人覺得他跟傳聞不符。
他問了這麼一回話,也不讓折邵衣知曉,叮囑姚黃,「你定然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訴夫人我問你話了。」
姚黃笑着應下。沈懷楠賞給了她一片金葉子。
沈懷楠如今得以成為一個奸臣,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像是殺伐果斷之語,便是對他最好的誇獎。
殺伐果斷,便有一個殺字。不過自從知曉自家夫人在外面給他維持名譽之後,他也注意一些了。
邵衣對他多有期待,他也不能太拖後腿。
像是殺人,他會親切的問候對方:「你想要上斷頭台還是想要一根繩子了結自己啊?」
都行,都好辦。他這人心善的很,這點遺願還是能夠滿足的。
就這麼一次問話,他便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得到了「善良」的歡喜。其實做善事,還蠻好的。
他還注意不殺生。路上遇見的貓貓狗狗,都被他用親切的眼神對待。就是遇上了螞蟻,他也要繞道行走。
彷彿在一瞬間,他就變成了一尊佛祖。折邵衣都驚訝了。她總覺得沈懷楠有些不對勁,但是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當他微笑着開始養貓的時候,她總算明白過來了:他好裝啊。
之前是裝得理直氣壯,如今的裝,帶點普度眾生的模樣,假模假樣,但是他自己裝得好高興啊。
她捂住嘴巴笑——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一般。這種事情就不該發生在他的身上,結果竟然還真能出現。
折邵衣眨了眨眼睛,倒是沒拒絕他的裝。
算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他高興就好。
倒是女帝有些受不了了。她把折邵衣叫過去,「沈懷楠如今是怎麼了?現在大道理說起來一堆一堆,什麼都說得冠冕堂皇。」
折邵衣老老實實的,「他自己玩得高興就好了嘛,反正他是個好人。」
女帝扶額,「邵衣啊——你之前總出去說他連螞蟻都不忍踩死,你看,如今他走路都繞着活着的走。」
有必要嗎?現在走出去,他十足十的正人君子,之前那些像奸臣的戾氣都沒了。
沒錯,之前沈懷楠後面跟着一批小弟,跟世家打架打多,他再是正人君子,其實也有點山匪的氣勢在,至少看起來是個正常有私心的人。
正人君子也是有私心的嘛。結果現在,好嘛,直接仙風道骨了,一點私慾也沒有的模樣。
「我聽說還養貓了?」女帝頗為不解。
「養貓做什麼?」
折邵衣:「他喜歡,就讓他養嘛,這麼多年了,他都沒有自己的喜好,如今總算是有了,就讓他去做嘛。」
女帝:「……」
她一言難盡,「邵衣啊,你還是勸勸他吧,做人做事,不可太……不可太不像自己。」
但是沈懷楠覺得自己這般挺好的。他跟人擼袖子干架的衝動沒有了,給對方下套的時候更得心應手了。
他跟折邵衣道:「在京都城裏,我不過是上朝下朝打口水仗,又不用像地方上一樣去爬山涉嶺,那我幹嘛要在他們生氣的時候跟他們一樣生氣啊。」
這句話有些繞,但是折邵衣仔細品味了一般之後,笑了,「你小心以後反噬啊。」
沈懷楠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他現在就是暗搓搓下手,但是明面上仙風道骨的,你無論怎麼樣,他都是一團棉花。
你發火,他溫柔的笑,你要氣得打人了,他還是溫柔的淺淺笑,你生得又沒有他好看,想要用同樣的辦法來反擊他,還不得要領。
於是就更加惱火了。
折邵衣在朝堂上圍觀過他的幾次著名「唇槍舌戰」,發現他笑得越好,對方越是氣惱。
後來跟他對罵的人就要先壓抑住脾氣了,不過沈懷楠有特殊的挑撥人發脾氣的技巧。
最近女帝想要重新測量天下田地,沈懷楠自然是支持的那一方,他引經據典,常常跟人朝堂上就要開始辯論。
女帝有自己的考量,先縱容他們吵,最後開始打板子。但是這事情一直沒有定下來,懸而未決,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沈懷楠每天吵架也很疲憊。他回來之後,就開始擼貓。折邵衣給他捏肩捶背,晚間還下廚做飯。
沒一會,他的黨羽就來了。沈懷楠扒了兩口飯就吃不下了。天太熱,他這個人有點苦夏。
抱着貓進了小書房裏,下面坐着幾位「同僚」。
有吏部的左侍郎,有京兆府尹,有御史台的主事。
沈懷楠一身白衣裳,再抱只貓,然後把貓往腳下一放,白貓就蹲在了他的腳下,不叫,也不動彈。
這是只懶貓。不過小弟們還是要誇的。御史台的人罵同僚們利索,誇起貓也動聽的很。
「狸奴不似狸奴,倒像是老虎。下官見的狸奴多愛動,就只有尚書家的愛靜,稀罕的緊。」
沈懷楠還是很高興別人誇他家的貓的。他最近很喜歡這隻抱着能帶來一份寧靜的貓。
不過,誇貓顯然沒有誇折邵衣讓他更高興。京兆府尹就道:「今日折大人可有做糕點?不知道下官能不能享用一二?上回藉著大人的光吃了一塊,如今還想着呢。」
沈懷楠是個很實際的人,他搖頭道:「沒有。」
京兆尹這次辦事情沒辦好。
他結束了說話前的慣常拍馬屁,道:「陛下此次想要重新丈量土地,是勢在必得的,咱們只管開道,要是有人敢攔着,太厲害的老虎不能一刀砍了,但是一些小貓小狗,便要清理清理,騰出些位置出來。」
京兆尹立馬說是。
他也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
他道:「兩廣總督秦牧之雖然是雲州秦家的人,但是此人很有些世家目光於頂的習氣,前年,下官的子侄去投奔,他卻不予理會,只管打壓他。」
沈懷楠搖搖頭,「秦家的人不能動,咱們目前動不了,而且兩廣總督,就算是動了也輪不到咱們的人去。」
他還是知曉秦牧之這個人的。
「此人確實自小就背得世家譜,習得一身的好禮,雖然是雲州秦家的人,但是此人不通武,是個正正經經的文官,有些酸臭的名氣,不過確實沒有什麼本事。」
這就是歷史存在的問題了,跟任何一個皇帝登基一般,都不可能是一個光桿的皇帝。他背後肯定有其他的勢力在幫扶。
女帝背後的幫扶很多,但總結起來就是兩個。
一是雲州秦家,二是英國公府。英國公府還好,那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英國公尚且在,尚且能壓制,暫時不會出問題。
但是秦家就難說了。秦家跟女帝聯繫最多的就是小鳳了。女帝和折邵衣有意無意的,都讓小鳳在掌兵權。
這是一步正確的棋,但是小鳳常年在外,她壓制不住秦家的其他族人。這還是要靠她爹。
她爹不可能去打壓自己的侄子。當初秦牧之能做兩廣總督,就是女帝跟秦家的交易,既然如此,這也是秦家內部的交易。
能被交易出來,坐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顯然不是輕而易舉能被幹掉的。
沈懷楠明白這個道理,京兆府尹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不是想要幹掉秦牧之,但是這個人本來就要站在他們這邊的,結果卻事事跟他們對着干,這不好吧?
反正,這對他們的工作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沈懷楠也頭疼。他想了想,「我先回去問問。除了他,兩廣的其他人,你們想辦法幹掉幾個,把咱們自己的人塞進去。」
正在說,就聽見外面敲門聲。多晴端着糕點進來,「夫人做的,說是給各位大人一起嘗嘗。」
御史台立馬就誇,「真是色香味俱全。」
沈懷楠:「吃吧,多吃點。」
這時候,還是很驕傲的,也不會吝嗇。
等到吃完了,繼續說。
「陛下的決心很大,此事一直懸而未決不可繼續拖延,還是要找個事情把它鬧出來,牽一髮而動全身。」
那就要好好謀劃了。
等人都走了,他先把吃完了盤子裏面剩下的糕點,然後踱步回去,問:「思衡呢?」
折邵衣:「進宮了,說是跟小樹一起躲懶,被先生揍了。」
她嘆氣道:「這孩子聰慧,但就是不用功。」
沈懷楠:「那小花呢?」
折邵衣:「跟着河洛四處跑,今日還去戶部了。」
沈懷楠好奇,「那皇太夫選了誰?」
折邵衣:「不知道,只要河洛喜歡就好了。」
她問,「你們說了一下午的話,憋着什麼壞?」
沈懷楠笑起來,溫溫柔柔,十分柔和,折邵衣打了和寒顫,「你別這麼笑,回家的時候,還是正常笑吧。」
沈懷楠就把臉湊過去,「你揉揉,你揉揉它就回來了。」
折邵衣給他揉了揉,然後就被帶去懷裏,兩人抱在一起啃了一會,她才睜開眼睛問,「說啊,你們一下午說了些什麼。」
沈懷楠就壞笑。
「你還是寫信回去問問小鳳,這個秦牧之能不能動吧,他要是再敢阻攔測量土地,重新繪製魚鱗圖,怕是陛下也不會容忍他。」
折邵衣:「好啊。」
她其實從陛下那裏聽說過秦牧之的事情,但是她不能說。
她眨眨眼睛,沈懷楠笑得更壞了。
「不用你說,反正不着急,這事情啊,不是陛下想要什麼樣子就想要什麼樣子的。」
折邵衣轉了話題,問,「我聽說你如今這副樣子,如今投奔來的學子們都覺得那些跟你作對的是奸臣?」
沈懷楠:「要的就是很個結果。」
他還挺得意的。
「如今見了我,誰不誇我一句聖人。」
折邵衣笑起來。
不過沒多久,她就要哭了。小花回來說,「我跟小朔約好了,要是將來沒有好的夫婿,我們就在三十那年成婚。」
折邵衣一口氣沒上來。
她倒不是生氣,而是孩子你才十五六歲,幹嘛要這麼喪氣。
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別人家裏都是開筵席,請了少男少女們一起賞花,咱們家是不是從來沒有下過帖子?」
沈懷楠也一愣,「好像是哦。」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什麼賞花宴。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異口同聲的道:「那壽宴呢?」
也沒有。
他們兩個都是不喜歡做生辰的人。
好嘛,位極人臣,沒有辦過筵席。沈懷楠還砸吧了一下嘴巴,「怪不得那些人送禮都沒有門路給我送。」
折邵衣瞪了他一眼,然後道:「等小花回來,問問她的意思。」
小花沒有意見啊。她覺得挺好的。
「我就說,阿姐能有畫像挑選,我也可以挑一挑,即便不是跟阿姐一樣多,但是能多看幾個美男,就多看幾個。」
折邵衣真是不能理解她了。一會兒說她可能嫁不出去只能先跟小朔約好了,一會兒又說可以去賞花宴。
她嘆氣,「我好像有些老了。」
想當年,她也是一個走在任何事情前頭的姑娘,如今她快要跟不上小花河洛等人的步伐觀念了。
沈懷楠倒是看得開,「孩子們總要長大的,俗話說,三歲一個溝,咱們跟她相差這麼多溝壑,自然是有區別的。」
而且,這是好事。
「說明……說明一個跟我們想像中不同,又相同的盛世來了。」
折邵衣愣了愣,然後緩緩笑起來點頭。
「對。」
一個屬於她們的,又不屬於她們的盛世,來了。
……
河洛選皇太夫,確實聲勢浩大。不過禮部籌備了半年,她就選了一眼。
真的就是一眼。
走進去,抬眸,看見了一個順眼的。
別的就都沒看了。
折邵衣好奇的問小花,「河洛是怎麼想的?」
小花:「阿姐說正好一眼對上了,他長得很好看,所以就選了。」
那是梧州世家的嫡長子。
將嫡長子送來,足夠可以表現出他們的誠意。不過進了後宮,這嫡長子也不可能有參政的權利。
相當於廢了。
小花還挺擔心的。
「話本裏面常說,這種男人不但喜歡故作高傲,還覺得別人欠他的。」
折邵衣想了想,「確實算不得好命,但是……」
但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讓他參政。他是皇太夫,背後站的人太多了,一旦出手,怕是會造成其他的影響和損失。
不過這是他們這一代的恩怨了。
折邵衣看過一次河洛和這位皇太夫的相處,兩人相敬如賓,過得還算是美滿。
但顯然,現在不是懷孕的好時候。醫官特地叮囑過:「二十歲的時候,生育正好。」
河洛倒是無所謂,「趁着母皇在,我生出來也好。」
不然事情不好辦。
她如此性子,女帝十分擔憂,也很擔心。她拉着折邵衣訴說擔憂,「河洛……河洛看起來,比我的擔子還重。」
折邵衣也覺得河洛挺可憐的,這孩子自小就被教導着往前走,性子使然,她從來沒停過。
她低頭,沉默道:「只能如此了。」
但是她知曉阿姐的性子,她只會做更多的,讓河洛輕鬆些。那她們這些心疼阿姐的,便也要想着為她分擔。
女帝道:「在我手上,先把土地丈量了。」
先搞錢。
折邵衣:「哎。好。」
她回去之後,認認真真的算賬。沈懷楠正好從屋子裏面沐浴出來,見了折邵衣又在如同上朝一般算賬,他嘆氣一聲。
說句實在話,跟折邵衣和秦青鳳等人不同,他對女帝的感官並不算太好。
女帝是個聖人,是個厲害的人,這他知曉。但能在朝堂上混的,誰又是簡單角色了?他最佩服的不是女帝。
他為女帝做事情,謀取自己的位極人臣。但是他實在是討厭每次邵衣從宮裏面回來就唉聲嘆氣的。
在他看來,女帝的情緒太能影響人了。
她想要做的事情能造福千秋萬代,但是她要做的事情也要千秋萬代才能做成。
這般焦慮,尤其是年歲越大就越是焦慮,連帶着折邵衣在家裏也不得安生了。
他委實擔憂,自家妻子這身板能不能長壽了。
他都沒下輩子了,若是連這輩子都短短的,實在是傷心。
沈懷楠十分不滿。
折邵衣卻瞪他一眼,「你不能切身體會,你自然不懂。」
她還是很心疼阿姐的。
「功在千秋,但是阿姐沒有千秋。」
這句話一說,她都要哭了,然後真就哭了。
她道:「你沒看見,阿姐頗為自責,可她什麼錯也沒有,她不是着急,她是要做多事情太多了,而每一項事情都要花費諸多時間,她沒有時間,就要壓給河洛,可是河洛還小呢。」
她低頭掉眼淚,「她一天只睡兩個時辰,我勸都不行,你別管,我明日就不回來了,我去宮裏陪着她住幾天。」
她連包袱都不收拾了——可見是在宮裏經常住的,什麼都有。沈懷楠只能獨守空房。
他唉聲嘆氣,更不喜歡女帝了。誰喜歡一個跟自己爭媳婦的人。
小花笑得前俯後仰,她今日還去學堂看小木姑娘了,她如今學的刑律很好,說是將來要考狀元。
志氣很好,但是她讀書是真不行。
「善斷,可總記不住律法條令,只能抱着一本書走,走哪裏看哪裏。要是實在記不得,就掏出來看,憑白的讓人覺得不靠譜。」
沈懷楠倒是記得她,道:「還跟鎮南侯要家產呢?」
小花點了點頭,「她覺得她是原配生的,弟弟是繼室生的。雖然她對繼母和弟弟沒有任何不滿,但她是嫡女,理應也有繼承的權利,不能因為她是女孩兒,便只打發了她。」
沈懷楠:「小姑娘……倒是很有堅持。她要是想要幫扶,咱們家可以幫一把。」
小花白她爹一眼,知道她爹心裏憋着壞,道:「世上百花當齊放,每個人都有想要爭取的東西,阿爹,你別破壞。」
沈懷楠哪裏敢啊。他是真心的。這個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個好姑娘。只是她爹正好是鎮南侯而已。
這個好人怕是已經被逼瘋了。
他笑了笑,一派和煦模樣。小花打了個寒顫。
她索性離遠了些,他爹笑起來真嚇唬人。
這個笑容不熟悉的人看了稱作善人,熟悉的人看了稱作笑面閻羅,後來祖母見了,便說出了真相。
她小聲的對她道:「你阿爹……是不是拜菩薩拜得腦子進了水,怎麼學着菩薩笑?」
後來小花跟阿娘兩人私下比對了一次,發現確實跟家裏供奉的觀世音菩薩笑的一樣。
着實嚇人。
不過,祖母如今老了,每天只睡了吃,吃了睡,偶爾跟她說說之前的事情。
阿娘說,祖母怕是這幾年就要去了。
小花想起這件事情就傷心。
不過除去家裏的祖母,她還有一個身體康健的祖母,便是阿娘的嫡母,曾經的文遠侯夫人唐家祖母。
她是個……是個奇怪的人。
在阿娘的眼裏,唐家祖母是個十分看得開的人。因為看的開,所以下半輩子活得很好。
比如說,她很早就拒絕兒子們帶着孫子孫女上門伺候——她早年跟文遠侯,也就是她的祖父和離之後,便一直自己單獨住着。
小花剛開始還很不理解她為什麼如此,阿娘就解釋,「你祖父那個模樣,也不管家,她一個人操持家務,養育孩子,十個裏面有九個不是自己的,都是為了別人做嫁衣,她又不是聖人,自然不喜歡。」
「後來……她為了幫你阿爹和我出口氣,便跟你祖父和離了。」
小花好奇,「幫阿爹出氣?」
折邵衣笑着點了點頭。
她道:「說起來,你兩個祖母,都為你阿爹出頭過。」
小花纏着阿娘,「你說說。」
折邵衣回憶道:「第一回,是長平十二年還是十三年來着,我都記不清了,那年你阿爹的生父昌東伯欺負人,阿娘當時還是一個後院的姨娘,就敢衝上去打昌東伯……」
她回過神,笑着道:「但其實,她當時也不是很滿意你阿爹做女婿。」
小花聽這些上一輩的事情很是喜歡,她說,「阿娘,你們單獨一個人出來,便是一個話本子了。」
折邵衣露出些傷懷,「可惜,你祖母身子不好了。」
小花安慰她,但是人的生老病死,自有來時,也自有去處。
折邵衣哎了一聲,不過,她道:「倒是你唐家祖母可以動一動。」
唐氏快要生辰了。
往年都是不做的,但是跟折邵衣有相同的問題,折碩明的兒子和折宴明的女兒到了年歲,他們得給孩子們尋摸一個人家。
這話是直接問到折邵衣這裏來的。折邵衣笑着道:「我定然是要幫的,只是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人來。」
不是做媒的,真做起媒來,還真是忐忑。而且這需要去看對方的家世,人品,性格等。
說句慚愧的,她現在忙着測量土地的事情呢,哪裏有時間搞這個。就是小花說要辦宴席,她都沒空。
說起來,她又心虛了。跟阿姐一般,她覺得自己也不是個好母親。
這就是雙官員家庭的痛處了。沒有時間去管孩子。
折宴明的妻子乾脆道:「馬上就是母親的生辰了,母親這些年從未辦過壽辰,咱們不如就大辦一次,邀請了人來看看。」
折邵衣覺得可以!她對小花說,「你瞧着如何呢?」
小花點頭,「好啊。」
她還蠻高興的,回去跟阿姐要了可以跟她匹配的夫婿畫像,一家家的送了帖子去,不管是世家還是寒門爬上來的清貴,不管是家世好還是家世不好,只要長得好看的,她都送去了帖子。
折邵衣:「……」
其實是有點羨慕的。
小木姑娘也很羨慕,「我能跟你一起嗎?」
小花覺得可以啊。
鎮南侯的女兒,也是個身份不差的。
兩人搓手手等待那天的來臨。
但是……
這天下事情,自然是有人哭,有人歡喜的。
她們歡喜,男兒郎們就有得哭了。先是世家子,他們去選皇太夫,這是為了自家的宗族,但是沈懷楠的女兒是為哪樁?
不去不去!他們的傲骨怎麼可能被個奸臣之女給折斷了。
丟不起這臉,而且此女十分兇殘,不久之前那探花郎不就因為跟她一起,然後惹了她不痛快,被她扔去了窮苦之地嗎?
而且,她身邊那個鎮南侯女兒,也是個兇殘的。此女大逆不道,竟然還敢提出要繼承鎮南侯之位,要跟弟弟爭位置。
也是個兇殘的。
惹不起。
所以世家這邊是拒絕的。寒門那邊……寒門那邊也不敢啊。沈懷楠愛女如命,沒看見打過她主意的都被弄出京都了嗎?這不能要啊。
至於鎮南侯女兒……鎮南侯這個老畜生,他們一直都不對付,折了他們不少的人馬,娶他的女兒根本無可能。
於是,小花和小木姑娘收到了所有人送來的婉拒帖子。
沒空,沒空,都沒空。
兩人還沒得及傷心,便發現壽辰宴被取消了。
唐氏如今已經開始生白髮了。她染成了黑色。
折碩明折宴明帶着媳婦跪在地上,求她辦個生辰宴。唐氏眼睛一閉,懶洋洋的睡覺。
「我不辦,要辦,你們就給我辦喪禮。」
折碩明惶恐,「母親!何至於此。」
唐氏打了個哈欠,「隨你們想花頭,這麼多的花你們不買些回來辦賞花宴,偏磨着我辦壽宴。」
她又要睡過去了,「出去吧,你們再跪,下回就再也別踏進我的府里。」
折碩明嘆氣,「母親,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想了想,又道:「母親……這麼多年了,父親……」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惶恐的開口,「不要說——」
但已經來不及了,唐氏一個枕頭就摔了過來,「滾——一年以內不要進我的宅子。」
人都跑走了。
唐氏很滿意。
借題發揮成功,安靜睡覺一年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