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臨陣
江靜瀾無力地垂首低嘆:終於到了最壞的結果。
自從下令朝露城輜重隊儘快趕來會合,她就有此預感,她甚至下令讓他們改變路線與大軍會合。
但鮮卑人的動作也太快了,他們就比信使晚了三天趕到。然後憑着對荒原的熟悉和朝露城輜重隊留下的痕迹,僅花了五天就追上他們殲滅。
江經瀾終於瞭然了一件事,這次遠征徹頭徹尾是個陰謀。
那個暗藏在鮮卑人中的姦細提供的情報很明顯有問題。左右二路軍的行蹤也彷彿是被指揮着一般。朝露城的大火,輜重大營被毀……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整件事的發展一直操控在別人手上。
“這個人是誰?應該就是那名姦細的父親董遙及其一黨吧……難道背後是大哥在……不會的,雖說大哥不為父皇所喜,可為人溫馴懦弱的他做不出這種事!”
“皇室中,除了父皇外唯一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若是真能裝扮得那麼像也就算了,可絕對不會讓我也陷入這種困境!那種親情絕對不會是假的!”想到自己那個大兄,江靜瀾對其有完全的信心。
“是董遙、鄧通兩人私下裏做的?為了讓大哥繼位,他們難道喪心病狂至陷大虞七成常備兵力於死地?!”
江靜瀾只覺心中冰冷:“鄧通那個小人倒也罷了,可董遙一向是秉公直言的忠臣,怎麼也會如此不知輕重?說句不恭敬的話,父皇、兩位兄長沒了不會傷到朝廷筋骨。可那七成軍力一失,大虞至少今後五十年內只能被動防守匈、羌二蠻;天下諸侯再也不會如數納貢!更別說為這次遠征損耗的人、物、財……”
大軍還有什麼活路么?糧草早已沒了,輜重馬匹也殺了近半……人還能堅持,可戰馬缺乏精料越來越沒精打采,這戰力一天不如一天……江靜瀾冥思苦想,希求能找出什麼辦法。
……
“大王,時機已到,可以與虞軍決戰了!”
看着慕容勰面上笑容,慕容宏有些疑惑:“國師,不再多等幾天么?據斥侯報告,虞軍剛開始宰殺戰馬,戰力應該還有一些才對。現在與他們決戰損失會挺大吧……”
慕容勰從容道:“大王,姦細報說虞軍已經怨聲載道!那些人都是什麼‘士族’,根本吃不慣粗礪的馬肉,許多人都病了。還有他們的戰馬也都無精打采。哪裏還有什麼戰力?”
慕容勰的話雖然很有些水分,可慕容宏以鮮卑人的觀點看卻覺得有理。但他還是很猶豫:“再等些天吧,那樣把握更大。我們鮮卑人每個勇士的命都是寶貴的。”
慕容勰心中冷哼,這蠻酋什麼時候在乎人命了?明明就是被上次那場損失五千人的戰事打怕了!
“大王,穩妥自然是好的。可現在不戰,再過一段時間就來不及了。光打垮虞軍還不夠啊,那些諸侯部隊不趁此良機一一剿滅,咱們南下還是會有極大的麻煩。到時候他們縮在那些城裏,鮮卑勇士就算有新造的攻城器械,在步戰上也比不過虞人呀。”
這話倒是讓慕容宏動容了:對啊,光打敗虞軍有什麼用!難得匈奴和羌大戰連年,不趁此機會南下,實在是太浪費了!哪怕僅僅是擄掠一番也好啊,那些細嫩的女子,閃亮的絲綢,爽口的茶葉……
慕容勰自然是又加了一把力:“虞軍現在共只有一萬七千人!而且他們又餓又累,馬匹也無力。我們的五萬五千鮮卑勇士不管怎樣都能打敗他們了!再說,也可以對那些不太聽話的部族……”
“是呀,若是虞軍太弱,哪還能……”想到還可以順便削弱那些不太聽話的傢伙,慕容宏終於做出了決定。
……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而在一個被鮮卑人稱做白土坳的地方,許多人也正等待着一場豐收。只不過他們要豐收的是敵人的鮮血與頭顱。
祥成十三年九月二十日,虞與鮮卑的兩軍主力終於碰面。
虞朝一方共計一萬七千餘騎。其中虎賁三千餘,狼師七千餘,豹師四千餘,還有各諸侯武士兩千餘。
鮮卑共有五萬五千餘騎。是除了拓跋、賀魯兩部,鮮卑所有的軍力。
戰場是一處有着兩個相望的土丘的荒原——白土坳。兩軍各在土丘上紮營佈陣。
今天的風向對兩軍都沒有什麼影響,只是讓虞軍的旗幟與鮮卑人的大纛舒展抖動並呼啦啦直響罷了。其中,虞朝皇家江氏的龍鳳曳旄旗,和鮮卑王慕容氏的九足白旄大纛,是兩方最顯眼的東西。
秋日,陽光仍然充足。虞軍武士們的盔甲兵器一如三個月前出發時那般的閃亮,彷彿是一片光陣。而鮮卑人多是染白的皮甲,僅彎刀閃耀的光芒就顯得稀落了些。象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只不過那湖水是白色的。
勢弱的虞軍自然是擺開防禦陣容。儘管輜重丟掉了大部分,可各式木料還有不少。所以虞軍的營寨建得雖然簡陋,但鹿角、柵欄還是有的。而前門和後門則聚集剩餘車輛阻礙騎兵。這看上去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防守打法,所有部隊都龜縮在陣中。
江靜瀾既然已經明白鮮卑人將要給虞軍致命一擊,自然早有準備。她派出去的斥侯遠遠就發現了敵人,有足夠的時間佈陣防禦。如果真的僅僅是防守,她本可以選擇更加有利的地勢——荒原上還是存在不少山的,但她卻沒有。
不錯,撤到山上列陣的確更好防守,可是防守就能獲救么?被鮮卑人困在山上遲早全軍餓斃,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手一搏!
事實上在江靜瀾提出在僅有兩個不算太高土丘的白土坳建寨待敵,王子孤與王子武都有意見。而江靜瀾為了守秘又不肯對他們解釋。所以兩位王子用他們那淺薄的軍事水平向祥成帝大發牢騷:“妹妹已經昏頭了!”
可此時這位虞朝天子彷彿突然英明了一般,痛斥了這兩個他一向疼愛的兒子,並且說:“全部都給我聽靜瀾的!”
這究竟是真的英明還是出於保存性命的本能,就不好說了。不過江靜瀾終究是有了一些發揮的空間,讓她不禁感謝上蒼好歹最後還幫了自己一把。
祥成帝和妃子們在豪華馬車上乞求上天保佑。兩位王子這時也顧不上出風頭,而“保護父皇”去了。所有可能會造成指揮障礙的人都不在,江靜瀾苦笑地發現自己在這個危機時候竟然還有一種愉悅感……
檢閱手下諸將,這些人江靜瀾大都很熟悉。讓她嘆息的是,老將馮越鶴已經被祥成帝背着自己處置了;而狼師的一位宿將韓正,也被自己二哥打得氣息奄奄;實在是痛失良將。
一個不太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江靜瀾身前,那是被鄂州魏公鄧普派來“盡忠”的司馬鄧相。這個人被所有來“盡忠”的諸侯武士推舉成了臨時首領,這才有入大帳的資格。
“真是一張看着挺讓人不舒服的臉。”江靜瀾無法遏制自己這麼想,從第一次見面她就這麼覺得。
在這個時代當中,外表對於一個身居眾人之上的人來講,可說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資產。江靜瀾自己也知道,如果她的容貌極其醜陋或者有着比較怪異的形象,那也很難取得今天的地位。
不過她自己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看着鄧相眼中的麻木,也不禁有些憐憫他們這些被主上拋棄的武士。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得不作出某些決定。
“鄧相司馬!”
“末將在。”
“你率所部於營寨最前列陣,見旗號行事!”
“是。”
“讓我等打頭陣送死么……”鄧相雖然毫不猶豫地接了令,但心中卻遠不如面上那般平靜。他稍稍抬頭打量這位傳為名將的束髮公主:那雙美麗而又冷靜的眼睛裏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色彩。
“應該不是那種人,不然這些天也不會盡量善待我等了。怕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吧……”鄧相暗嘆,“可惜,‘士為知己者死’。我等已經被拋棄,不用再為任何人拚命了……”
“湯潛旅司馬!”
“末將在!”
“你率所部於寨左列陣……”
……
任務一個個分派出去,江靜瀾僅留了虎賁師衛江拒虎在身邊,其餘諸將都歸去自己陣中指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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