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績女

一百三十七、績女

一百三十七、績女

紹興有位孤寡老婆子,晚上沒事在家紡線。

忽然,有一位少女推門進屋而來,笑着說道:“老奶奶你不累嗎?”老婆子抬頭一看,少女十八九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穿着也很華麗。

老婆子很驚訝,問道:“姑娘你是從哪來的?”

“我哪來的不重要,就是看你孤寡獨居,一定很寂寞,特意來陪你的。”

老婆子懷疑這可能是從官宦人家偷跑出來的大小姐,於是說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吧,我這老婆子可不敢收留你,我這把老骨頭吃不起官司了。”

“奶奶你別怕。我不是什麼大小姐,我其實跟你一樣,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我知道奶奶你是貞潔之人,我很崇拜,所以特來投奔。這樣你我相互也是個伴兒,省的悶得慌,不好嗎?”

老婆子對她這番話也是半信半疑,心想這也說不定是個狐精,但是狐精都是去迷惑男人啊,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麼好讓她迷惑的?正想着,少女已經跑到床上來幫她紡起線來,還安慰她道:“奶奶你不用擔心,這種活路我最拿手了,我不會白吃你家糧食的。”

老婆子看她這番可愛的模樣,也就安下心來。

過一會兒,夜深了,少女跟老婆子說道:“我帶來的鋪蓋還放在門外面呢,你要是出去上廁所的話,麻煩幫我拿進來吧。”

老婆子出門去了,一會兒果然帶着個大包袱回來了。少女解開包袱鋪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哪裏產的錦繡,絲滑無比而且香氣襲人。老婆子也把自己的鋪蓋鋪開來,跟少女睡在一張床上。少女剛開始脫衣服,屋中的香氣就變得更加濃烈了。睡下之後,老婆子暗想:“遇到這樣的一位佳人,可惜自己不是男兒身啊。”

少女忽然笑起來,說道:“奶奶你都七十多了,還胡思亂想呢。”

“我沒有啊。”

“你沒有,那你為啥想要做男人呢?”

老婆子這下確定了這少女一定是狐精,不然怎麼能知道自己的想法。這讓她不禁有些害怕。少女又笑了,說道:“你剛剛不是還想做男人的,這會兒怎麼又害怕了?”

老婆子這會兒更害怕了,哆嗦的床都跟着搖了起來。少女說道:“唉!就你這膽量,還想做男人!我實話跟你說吧,我確實是仙人,可並不是要來害你。但你要給我保密,我就能保你吃穿不愁。”

老婆子慌忙從床上爬起來,來在床下跪拜,少女伸手把她扶起來。她這胳膊,膚如凝脂,還帶着一股溫熱的香氣。老婆子一碰到她的皮膚,就覺得全身都輕快了許多,不禁的一陣心動,腦子裏又開始胡思亂想。

少女輕笑一聲,說道:“你這婆子,才剛剛不哆嗦了,心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要你真是男人,那非得死在情場裏不成。”

老婆子也跟着一笑,說道:“真讓我變成男人,那我今晚就得死了!”

從此兩位融洽相處,每天一起勞作。那少女紡的線,又勻稱又細,而且還散發著奇異的光澤。織成布之後,更是晶瑩剔透,像是錦緞一樣,價格也能多賣上三倍去。老婆子每次出門,都會把門反鎖。有來家中拜訪的,老婆子就在別的屋裏招待。就這樣半年過去了,沒有人知道她家還有一位少女。

但是後來,老婆子還是漸漸的把這事泄露給了關係比較好的一些人,村裏的姐妹們就開始拜託她想要見一見這少女。少女責備道:“你講話太不小心了,我怕是不能在這常住了。”

老婆子很後悔自己的失言,一個勁兒的自責。但是求見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仗着自己的勢力開始逼迫老婆子了,老婆子沒辦法,只好哭着跟少女說了情況。

少女說道:“若是你那些姐妹,見見倒也無妨;就怕有輕薄的男人,會對我無禮。”

“仙姑你放心,我不讓任何男人來就是了。”老婆子很誠懇,少女也就答應了。

過了幾天,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太都點上供香,拍着隊來覲見。少女很討厭這樣的場合,不論貧富貴賤,她一概都不搭理,只是安靜地在屋中坐着,任憑來人參拜罷了。村裏有些少年聽說了少女的美貌,也想來一副芳容,但都被老婆子拒之門外了。

有位費生,是本地知名人士,竟然花光了家產以重金賄賂老婆子要見少女一面。老婆子答應了幫他求求情。少女其實早就知道了,責備她道:“你這是要把我賣了呀!”

老婆子嚇得跪地求饒。少女說道:“你就是貪他的錢,我倒是有點讓他的痴心感動了,見倒是可以一見,但是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老婆子趕緊又叩首道謝,約好了明天相見。

費生非常開心,沐浴更衣,拿着香燭前來,進門就深深的作了一揖。少女隔着帘子問他:“公子傾家蕩產來見我,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呢?”

費生說道:“我實在是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只是總聽說古代的美女王嬙、西施的,卻也只是傳說,沒有見過。您若是不嫌棄我這冥頑不靈,發發慈悲讓我一開眼界,我的心愿也就滿足了。您若是說我命中注定無緣一見,那我可真就不樂意了。”

話音剛落,就看那布幕之中一道光亮起,接着少女的容顏便展現出來,似乎那帘子已經消失不見。費生看的心曠神怡、頭暈目眩,不知不覺的又一次彎腰下拜。等他直起身來,卻發現眼前還是那厚厚的布簾,已經看不見少女了。費生一陣惆悵,暗恨自己剛才沒看個少女的全貌。正想着的時候,就看到帘子下面露出一雙小腳,穿着繡鞋,瘦小的都不滿一握。費生激動地又拜了一拜。布簾中少女說道:“公子回去休息吧,我也是很累了。”老婆子把費生領到另一間屋,煮茶給他喝。費生便在牆上題寫了一首《南鄉子》:

隱約畫簾前,三寸凌波玉筍尖。點地分明蓮瓣落,纖纖,再着重台更可憐。

花襯鳳頭彎,入握知軟似錦。但願化為蝴蝶去,裙邊,一嗅余香死亦甘。

寫完他就回家去了。少女看完很不開心,跟老婆子說道:“我說緣分到此為止了吧,你看我說的不錯吧。”

老婆子趕忙跪地請罪,少女說道:“也不全是你的錯。我也是無意間墜入情網,對人展示了我的容貌,所以招來淫詞浪語。這都是我自找的,跟你沒有關係。但我若不趕緊離開,恐怕會身陷情窟,那就在劫難逃了。”

少女說完打包行裝出門而去,老婆子趕忙去追,但是少女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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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新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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