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狼行狼道路 狗行市井間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人這一世的命運,和上輩人的命運相比較,是簡單地複製,還是一次再加工的過程?
我前妻的父親和母親,也就是我前任岳父和丈母娘二人的命運,就較為悲催。我岳父先死。岳父走的時候,我妻子才幾歲大,她妹妹也只有兩三歲。後來,丈母娘撇下兩個年幼的孩子,又嫁了一戶人家。
妻子和她妹妹是跟着她姑姑長大的。在人屋檐下的日子,我想,只有妻子和她妹妹讀得最為透徹了。
我和妻子認識於1996年。那時,我跟着一個老闆打工,她則是我手下的一名員工。後來,我們稀里糊塗的就結婚了。之所以說稀里糊塗,是因為我這幾十年來,日子就在稀里糊塗中過着。
我年輕那時還不相信命運,只知道過一天是一天,過一天享受一天。有錢就花,沒錢就找活干掙錢花。那時,我有的是勁頭,人又不是太笨,所以,也不愁找不到活干。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也不會屈就,凡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而為,稀里糊塗的就過到了現在。
認識妻子的時候,老闆想把他家的保姆嫁給我,開出的條件很優厚:要不,他把投資的這個實體項目給我們夫妻運作,作為他嫁保姆的嫁妝。賺錢了,歸我們夫妻所有,虧本了,他來承擔。要不,他給我們夫妻各安排一份工作,再給我們把婚房給買買。
那個時候,我眼裏只有愛情,沒有物慾,所以,我不假思索的就回絕了老闆給我提媒這事。
老闆是山東青島人,離職前是廣西某廳副廳級實職,可謂是有權有勢。他見我不假思索、一口就回絕了他提媒這事,不由得唉聲嘆氣,然後,不死心的繼續對我說道:“我知道你和她(我前妻)已經在一起(睡)過了。陪她點錢,讓她離職回家就是了。(你要是娶了我家保姆)我不會虧你的。”
聽了老闆的話,我依舊不假思索的道:“那不行。做人得講良心。”
這老頭聽我如此說,又是唉聲嘆氣,靜默了一會兒,以有點自嘲的口氣對我說道:“我這一輩子,就給人說過這一次媒,還沒成。”
老闆說完這話,一米八五身高、六十多歲的他站起身來,默默地走了。不久,我帶着妻子(那時還沒結婚,嚴格來說應該是女朋友),離開了他投資的這個實體項目,回到防城港,繼續稀里糊塗的過日子。
1998年冬,我結婚了。2000年,我女兒來到了這個世上。
我和妻子沒過幾天好日子。她跟着我走南闖北,也受過不少苦。可是,我們的婚姻還是走到了各分東西這個地步。
妻子就是個苦命的人。自小寄人籬下,自是沒少受苦。我們婚後,也是沒少受苦。她和我一樣,都是出生在農村,沒受過什麼教育,也沒人教過我們如何在城市立足。我們都是憑着自己的拼勁兒,像夜行人一樣,摸黑來到城市打拚。可是,我們再打拚,也躲不過命運的安排。比如,如影隨形的苦難。
我和妻子離婚後,她去了外省。關於她的故事,我也就知之甚少了。我只知道她去了外省后,知道了自謀生路,全不像跟着我時,整日裏沉浸在遊戲的世界裏不能自拔,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虛無的遊戲世界裏。
我不知道前任岳父是怎麼死的。我只知道,在我和前任妻子婚期內,我幾欲自殺。她能把我氣得生不如死。
當然,夫妻吵架,不全是一個人的過錯,至少五五開吧。
那段苦難的日子,是前行路上的一個坎兒,是吃喝拉撒時躲不過的一個鯁。
我離婚後,心情才慢慢好轉,也從抑鬱中走了出來。
這幾年經濟下行,在錢難掙不經花、大環境不景氣的時代,再一次把我逼到了十年前那段不堪的心境中來。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順利的走出這段苦難的日子,尚且未知。
以上這段文字,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妻子的苦難,像極了她母親的苦難,所不同的是,我前任岳父死了,我沒死。”
這任妻子的性格,像極了我這任岳母。而且,這任妻子對生活的解讀,也大致和她母親差不多:性格要強;不在乎丈夫的感受;我行我素;在家裏可以隨時吵罵等等。
在我和這任妻子認識之初,我妻子就經常以講搞笑故事時的輕鬆語調,講述着他父母吵架鬥嘴時的樂事趣事。我聽了妻子講的“故事”之後,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都是老年夫妻了,整日裏還分分合合、吵吵鬧鬧的,怎麼可以如此過日子?
可是,妻子把她父母之間吵鬧的趣事說得是眉飛色舞,全然是像講述他人的鬧劇般,興趣頗高地講述着自己父母的日常瑣事。
妻子說的這些事,這在我們家是不可想像的!
我記得年輕時節,我父母也吵架,只是偶爾吵吵,一年也難得吵幾回,更別說吵鬧如家常、吵鬧到要分開過日子的地步了。而且在我父母吵架的時候,我們做子女的,都是勸架、拉架,哪有在父母之間選邊站隊的事?可是,在妻子她父母吵架的時候,他們做子女的,卻有喜好、選邊站隊這事。
當我的命運走到了和這任妻子這裏,吵吵鬧鬧、雞飛狗跳的日子,就像是她從她父母那裏,把吵架的模塊給移植過來了一般,成了我們的日常。
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嗎?
而我命運中的部分苦難,則像極了我父親命運中的某個時節。
我年輕時,父親為了養家,也為了更好地把我們培養成人,不僅特別能吃苦,也特別地會依附於有權勢的人。在我的記憶里,八十年代的父親和我近門一堂哥家的關係特別好。那時,堂哥在鄉里當著個不大不小的領導。
大概是在1986年左右,堂哥得了結石病,吃藥打針排結石之外,還經常在大便之後,用一個小籮筐把大便篩一遍,看看是不是把結石給排了出來。而篩大便這個活兒,父親就沒少干。當然,堂哥也沒虧待我父親。我當兵時,他就沒少幫忙。要不是堂哥,我估計我是不可能參軍到部隊服役的。
對於以上這段文字,沒別的意思。也許是我把簡單的親朋關係給功利化了。但父親篩大便那些個鏡頭,時常在我的記憶中一遍遍的被勾起、閃現,我又在獨處時,一遍遍的解讀父親當時這樣做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而今,我也是個做父親的人了。在這個城市裏,以及在外打拚的日子,走過的許多地方,為了生存下來,我也像父親那樣,依附於有權勢的人。雖然我把這些人稱之為朋友,其實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在很大程度上,並不平等。我以我的勞動,換取着他們的信任,然後,又依附於他們關係,謀取着錢財,並以此養家餬口。
就如三十多年前,我父親給我堂哥篩大便一樣,時常會不得已幹些我不想乾的事。
我覺得我活得很憋屈、很卑微、很窩囊。有些事我本不想干,可是,為了眼前這點利益,我不得不違心去做一些事情,哪怕是像我父親當年那樣,忍着惡臭、噁心,也要去篩大便一樣。
這就是命。生命的延續,不僅僅只是延續了家族的血脈,也延續了雷同的命運。我前妻及其父母、這任妻子及其父母,以及我和我的女兒,我們的命運,都在冥冥之中重複着,至少有一部分命運在復着,比如苦難。
有詩為證:
狼行荒野外,狗行市井間。都為一口食,命運不相連。
各是各的命,各有各的天。狼啖生血肉,狗食剩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