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少年不知愁 氣人為樂事
昨天游泳的時候,一個泳友脫了衣服換上泳衣之後,看着雨後寬闊的河面,渾濁的河水,突然就說出了一句消極的話來:“我要是下水淹死了就好了。”
聽他說出這話,我先是一愣,接着對他說道:“你看你,怎麼說出這話來了?”
這哥們平靜的對我說道:“人活着太累。我要不是膽小,早就死了。跳樓吧,怕萬一摔不死,摔個殘廢,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多受罪。喝葯吧,又怕喝不死,跳河吧,我又會游泳。”
我見他對自己自殺的方式說得如此認真,知道他不是在說玩笑話,確實是有這個想法,就勸他道:“老哥,不要那麼悲觀,這世道也不會把人逼到絕路上去的。慢慢過吧。”
這泳友回我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的日子,整天就在煎熬中過着。當完兵回城裏,安排進企業,工作不幾年,單位把企業賣給了個人,給我們職工每人補償了八千塊錢,工齡就買斷了。那個年代,買個狗也不止七八千塊錢吧!下崗后,徹底沒人管我們了,這些年,檔案都是我自己拿着。現在我都六十多了,到了退休的年齡,一分錢都沒拿到。沒有單位願意管我。”
我問他道:“你到有關部門爭取過自己的權益嗎?比如找你以前的上級單位維權說理?”
他回我道:“說理要是有用的話,我也不至於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了。”
聽他再次說到死亡這個話題,我便不再繼續問下去,岔開話題,說起了高興點的事,誰知道說著說著,又說到了死亡這個話題上來。
在談起游泳的時候,有人說市區今年入夏以來,“已經淹死了八個人了”。又有人接口說,在淹死的人中,尋短見的佔了一大半。接着有人說道:“前幾天,一家三口,過不下去了,跳樓了。”
聽了一眾泳友淡漠地談着他人生死的話題,心裏有種極其複雜的情感。在日子好過的時候,我每次聽到有人自殺的新聞,都會惋惜不已,覺得這些人的死,是一種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他(她)的自殺,至少對家人,是一種傷害。而今,我的日子過到了豬狗不如、凄苦不堪的現狀,也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的囧急地步,就對他人自尋短見,有了一種新的認知。在我看來,我甚至慶幸他們以選擇離開這世界的方式,脫離苦難,遠離苦海,不失為一種不錯的選項。
自從去年至今,我也是和這個泳友一樣,期盼早日離開這個世界,結束在陽世間苦難的日子。我也曾想過跳樓、溺水、吃藥、割腕等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因為牽絆太多,記掛太多,不忍心拋卻親人,自私地離開這個世上,把苦難、痛苦留給生養我的人,和我生養的人,才熬到今天,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頑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們這些苦難的人說罷這些話題,先後跳入水中,開始了鍛煉身體、提高身體機能的運動中來。在我游泳的時候,我心裏想道:“他們也許和我一樣,苦難地活在這世上。之所以沒有選擇以極端的方式離開這個苦難的世界,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太多的牽挂,太多的不舍,又有着太多的牽絆這類情感在裏面。”
剛游完泳,就有一哥們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裏,我說在河裏游泳,剛上岸。他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想去我茶館裏喝茶。
我知道,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他去我茶館裏喝茶是假,想彌補前天我請他來家裏燎鍋底他沒來,而今來做補償是真。
果不其然,他來了之後,給我提了一套茶具。我假裝不明就裏,笑着對他說道:“自傢伙計們,無事無非的,拿東西幹嘛?”
他笑着說道:“前天你搬家,我有事沒過來。”說到這裏,他加重了語氣,以半玩笑半認真的口氣對我說道:“給你這套茶具,名窯出品,必屬精品。”
我笑着說道:“中,那我收下了。你少坐一會兒,我弄倆菜,咱倆少喝點。”
他又是笑着說道:“我開着車,不喝酒了。孩子在補習班,我八點要接他。”
我說“好”,然後做了四個菜。一個清蒸鱸魚,一個滷肉拼盤,一個涼拌黃瓜,一個涼拌馬屎菜。菜上齊了,我就又問他道:“喝點吧。少喝點。吃完飯,車放我這裏,我給你叫個代駕。”
他堅持說不行,我遂不再堅持讓他喝酒,就給他倒了一杯茶,他喝茶,我喝酒。快八點的時候,他看了看錶,說要接學生了,就起身離去。我送他出大門,看着他駕車離去,才轉回屋裏。
他走後,妻子才回來。一坐下,就問我道:“某某來幹嘛?”
我就實言以告,說他來是為了補償前幾天我邀請他來燎鍋底,他沒來,“拿了套茶具,算是應禮了。要不然,他孩子明年高考後,都不好意思喊我去添禮。”
妻子笑了笑說道:“這些年我才發現,每個人都很會算計。”
我說道:“是呀。誰又不是這樣?”
吃罷飯,上得樓來,妻子突然心血來潮,說讓她兒子練二十分鐘琵琶。她兒子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就是不想練,還說“都這麼晚了,吵到鄰居怎麼辦?”
妻子一聽她兒子說出這話,明擺着就是不想練琵琶,立馬就火了,便開始罵她兒子。妻子一開始罵她兒子,她兒子就開始賭氣的抱起琵琶,胡亂的撥弄琴弦,是那種打算把琴弦給撥斷的方式,來發泄他心裏的不滿。
聽兒子如此糟蹋琵琶,妻子就越發生氣,開始了更加難聽且嚴厲的惡罵:“你早該死了!你死了就不會天天生氣了。你休想把我氣死。我早不生你的氣了。我還有父母需要我養活。你個賴種東西死了的話,老子以後就省心省力了。”
和往日一樣,妻子怒罵她兒子時,包括她兒子的祖宗八代,一代都難以倖免。
近年來,隨着她兒子漸次長大,她兒子雖然不至於和媽媽對罵,但他已經學會了逐句反駁,而且反駁得恰到好處。我聽她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唱一和,似乎是在說對口相聲一般,感覺很是滑稽可笑,又不知道如何勸解她們母子,遂關了燈,上床睡覺去了。
凌晨醒來,見繼子關了燈睡在沙發上。
我在床上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卻發現床底下窸窸窣窣,知道是泰迪睡在了我的屋裏。
從前晚開始,泰迪開始喜歡睡在我的床底下。此前,泰迪不是睡在狗籠里,就睡在妻子床頭。
我閉上眼睛,默念着阿彌陀佛,不久,就又進入了夢鄉。
進入夢鄉后,魂魄離身,開始在混沌的世界裏飄蕩。不知身在何處,又不知和誰在一起,更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故事。半夜時分,又醒來兩次,醒來后,對夢境的記憶,已經很是淡薄,幾乎記不起來都做了什麼夢境。天快亮的時候,我又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家裏宰殺了一頭豬,還有一頭死豬也已處理乾淨,掛在了肉架子上。新鮮豬肉呈白色,就如市場上賣的豬肉一樣。而那片死豬肉,呈暗黃色,好像是熏制過一般。有人來買豬肉是,先買了一大塊、足有半片豬那麼多的死豬肉,說是回家待客用。
這個時候我心想:這豬肉買回去做紅燒肉,用醬油壓住豬肉不新鮮的顏色,用大料壓住死豬肉的異味,吃飯的人也不知道是死豬肉。
買肉的那個人放好死豬肉,又拿着大砍刀,切了一大塊。足有二三十斤重新鮮的豬肉。他切豬肉的時候,很是熟練。無論是切肉,還是斬斷肉里的骨頭,手法之嫻熟,無不像極了專業賣豬肉的屠夫。
他切下一大塊豬肉后,用雙手托着,然後,又在豬肉上,放上去了一個豬頭。不過,這個豬頭很怪異,有點四不像。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豬頭。
至此我醒了。醒來后,想着這個夢到底是什麼寓意。想着想着,又睡著了。醒來時,一看錶,六點半多點,遂起床開始拖地。拖完地,妻子也醒了。我輕聲地對妻子說道:“兒子馬上要上初中了。以後別再半夜才睡覺了。早點睡,給孩子養成個好習慣。”
讓我沒想到的是,妻子聽完我說的這句善意的話,居然立馬就火了,然後便開始罵她兒子不爭氣,不愛學習,又抱怨我,說我管她太嚴,讓她失去了自由,“連什麼時候睡覺你都要管”云云。我聽着她罵兒子,好像又開始了指桑罵槐,就忍着氣沒做聲。她罵了一會兒,似乎還是不解氣,就從床上起來,一邊洗漱,一邊罵人。
我只好裝作沒聽到,趁她罵人的間隙,我以平靜的語氣對她說道:“早上吃什麼?”
妻子沒好氣的回我道:“做什麼吃什麼。就吃你一口飯,我敢挑剔嗎?”
我繼續言語平和的說道:“要不然吃混沌吧。你吃幾個雞蛋?”
妻子道:“我吃兩個。”
我又問繼子道:“你吃幾個雞蛋?”
繼子道:“我不吃。”
我說“好”,然後提着垃圾就下樓去了。來到樓下,先把垃圾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折回身回到茶館,便開始做飯。
吃罷飯,她們娘倆走後,打掃完茶館裏的衛生,歇了一會兒,就來到樓上,打開電腦,查看《周公解夢》。《周公解夢》云:“刀割豬肉主生病”。
這段時間以來,我總以為我會生病。妻子也是這樣。她說她右下腹疼,應該是病了,因為兒子不爭氣,我們又沒錢之故,她連去醫院檢查都不想去。她曾不止一次的對我說道:“死了算了。我真希望我得的癌症晚期。早死早托生。”
這是妻子的原話。我聽了她的話,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情感,只是不知道她那個不懂事的兒子,聽了他媽媽說出如此悲涼絕望的話,心裏會是何種感受。
有詩為證:
年少不知大人苦,想方設法氣大人。
該學習時不學習,嬉笑打鬧度晨昏。
昏昏然然過日子,虛度美好少年春。
年復一年渾噩過,懵然無知傷人心。
大人氣惱頑劣子,頑劣兒子心魂渾。
一朝父母西去了,不孝之子靠誰人。
到那時,心生悔意已晚亦,吃苦受累自己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