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想避開也避不開。

在書房裏總是碰到那個人，芮戥萱都覺得頭都大了，他這個人沒辦法當做沒看見，幾次在意得很彆扭之後，便想着不去書房了。

從書櫃裏多拿了幾本書，登記之後便自己回到院子裏，等一大堆瞧完了，再回去還書，這樣一來雖然也會碰見計無巟，但看見的次數可算是少了點。他倒也覺得奇怪，這人怎麼就一直呆在書房，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那人手裏的書本。

多瞧了兩眼，才知道原來書房還有這種書。

一臉尷尬地走出門外，還以為這人每日那般認真看書，看得是什麼天上地下的學問，仔細一看全都是話本，看得他茫然不已。出門的路上，碰到了伏旎柔。

伏旎柔又來問他，“計無巟在書房嗎？”

大約是看見他剛從書房出來。

芮戥萱點點頭，本這樣打算離開了，實在是覺得奇怪，問道：“我看她總是在那裏看書，我們書房裏，也還有話本子嗎？”

“沒有。”伏旎柔很快地說道，“那都是她自己帶過去的。”

“……她自己買的？”

“嗯，集市裡買了好大一堆，全給堆在書房了。”伏旎柔道，“她說看不懂那書柜上嘰嘰歪歪的話，還是話本子有趣，就買了一堆又一堆，我真是頭也大了。”

芮戥萱是從中全然瞧不出樂趣的，“那都沒有人管管？”

“管什麼？管她看太多戲文嗎？”

芮戥萱不知從何說起，他張了張嘴，那話又沒法繼續說出來了，他不明白這種長在市井中的人，是如何取樂的，只知道打從心底里，又看不上她一些。

他是處處給人留面的，也不直說，“總歸是看些正經書好點。”

“不與你說了。”伏旎柔匆匆與他別過，閃身朝着書房走去。

芮戥萱看着人走遠了，實在不明白伏旎柔那樣關注計無巟的原因。這天他收拾了院子裏的文書，將這些記錄都給送到殿內的管理人那裏去，路上的時候，碰到了幾個人正在閑聊，他本應該走的，也不知是誰提了句“計無巟”，叫他莫名放緩了步子。

“就是說這個人太古怪，也不知道是誰給留下來的。”

“總不是我說什麼，但那眼神也太不好了。”

“她怎麼配呆在這個院子裏？”

芮戥萱也不能停下來聽，逐漸地往前走遠了，他到不覺得議論人有什麼事情，周遭人總是瞧見，那做的事情看得人不順眼了，多少是會提上兩句，只是他難得同這幾人有差不多的意見，芮戥萱這人倒也不是脾氣好，只是他習慣了記在心裏不說，有些時候，過段時間也就不在意了，但有時又總是會想起來。

“計無巟”就在這想起來之列。

他想不明白這個人被留下來的理由，在他周遭很少見到這樣野蠻之人。

對。

野蠻。

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詞彙形容那個人，芮戥萱默默地給自己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手中的文書一疊一疊的放在桌面上，他還想着要幫人分個類別，便在桌子前，一本一本地翻開，一點一點的整理。

這個過程並不複雜，因而他偶爾思緒還在走神。

還在想“野蠻”。太貼切了，對上那人的言行舉止，越想越覺得合適。

思來想去，得不出這人的行動標準，只得到“非我族類”的結論。

離她遠點才好。

“你說計無巟？”伏旎柔正在整理花瓶的手頓了下，驚奇地扭頭問道，“你不是向來瞧不上她？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芮戥萱也實在不想，再過一陣他就要離開這裏了，但突然之間，得到讓計無巟管理書房的消息，前幾日他書本看完了，打算去換上一堆，結果一直沒能等到開門。

“書房的鑰匙在她那裏，這人已經三日沒有去書房了。”

“三日沒去？”伏旎柔想了想，道，“我看她是三日沒從書房裏出來。怎麼門鎖了？”

芮戥萱想也不想，“書房裏沒人，我去了三次，敲門都無人應的。”

“……她除了書房，沒別的去處。”伏旎柔放下手頭上的事情，道：“我同你去吧。”

芮戥萱覺得不太可能，怎麼會有人在屋子裏聽見了敲門聲，也不出來開門的。況且頭一回他敲了兩聲，見沒人就離開了，但后兩回，他也覺得裏頭或許有人沒聽見，便多敲了一會兒，計無巟那個人也不見得多喜歡看書，準是不知道去了哪裏，不知道回來管書房了。

一邊跟在伏旎柔的身後，芮戥萱一邊想不明白。

怎麼會將書房交給她打理的？

跨過兩三個台階，就走到了書房門前，伏旎柔敲了兩下門，裏頭沒有回應。還不等芮戥萱說話，就聽見伏旎柔提高了音量，“是我，你開門。”

沒有回應。

芮戥萱說：“肯定是沒有……”

“人”字剛說了一半，裏面就聽見了推門的聲音，門縫裏面探出一隻手，那手摸索着把鏈鎖往裏拉，用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將外頭的門鎖，從裏面打開了。

“你給我送飯來？”

“有人來還書，你怎麼都不理一下的？”伏旎柔看着她開了門，說道，“人都來了三趟了。”

計無巟的視線這才挪到了芮戥萱身上，對上他一臉驚呆的臉，計無巟整個人都好像還沒睡醒，被戳穿了也沒有絲毫愧疚，只是把門拉開，身子往旁邊靠了靠，“那一定是他來的不巧，我正好睡著了唄。”

“少來。”

伏旎柔眼看着要跟人說理，芮戥萱心裏再無語，也阻止了對方，說道，“算了，算了。門開了就行。”

芮戥萱進了屋，在一旁還書的同時，身後的兩人還在交談。

他回頭看了一眼，計無巟估摸着確實是睡着，她的頭髮都已經亂糟糟的了，發尾翹了起來，伏旎柔同她關係大概不錯，還順手替她指了指，後者才恍然察覺，低頭看了眼，隨手抹了兩下。

“喂。”她的聲音冷冷的，側目問道，“怎麼不給我帶點吃的。”

前一句芮戥萱還以為同自己說，剛覺得困惑想扭頭回應，聽見伏旎柔答話了。

好在那話沒有說出口，他默默地收回了話頭。

怎麼會有這種人。

在心裏默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