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妖海
這裏是風雷域，除了一處幅員千萬里的大陸，其餘都是海域，海上島嶼過萬，大小不一，以落仙島為首的大小宗門雄霸海域；大陸北端森林、高山交替起伏，人稱萬獸山脈，這裏是妖獸的天堂，也是人類武者的獵場，望山門掌控着入場的通道，南來北往莫不遵從；大陸南端沃野萬里、富甲天下，湖光山色、美不勝收，女兒國群芳傲立，不遜男兒。
這三大宗門佔據着風雷域的大部分疆土，相互制衡，又暗戰不休，各自疆域內又依附着大大小小的教派，爭奪人才，搶奪資源，強者為尊的世界沒有憐憫，世人對生死榮辱猶如四季更替、花落花開一般習以為常。故事便從其中一個毫不起眼的悲劇開始。
落仙島的西南方最深處，為名葬妖海，常年狂風呼嘯、暴雨肆虐以致人跡罕至，即使是處在武者巔峰的幾大存在都不願意停留。這一日，一處無名小島驚濤拍岸、風雨交加，高聳的山岩海岸更顯濕滑，誰能想到山岩之內竟然透出微弱的光亮，一個百尺見方的山洞藏匿在此。
此時山洞內點亮着三支長燭，並不特別明亮，所幸山洞並不大，也能照出個大概，洞內亂石林立，地面凹凸不平，卻沒有什麼灰塵，最平整的地方放置着一個暗色石台，石台不大，也就能躺下兩個成人，讓人吃驚的是石台上放置着一個全身除了鼻子和嘴巴外都包着白色醫紗布的人，看身形大小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石台邊上站着一個灰白頭髮的老者，右手持一根銅色木杖，嘴裏不停地碎碎念叨：“成了成了，竟然成了，真是神跡啊！”
老者的眼神就像一個畫者欣賞着自己認為最出色的作品一樣，不停地上下掃描，嘴裏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那石台上的人雙手緊握，微微抖動。老者察覺到了他的蘇醒，冷哼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就怕你和其他人一樣，永遠都醒不過來！”
石台上的人身體也跟着微微發抖，喉結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響，灰發老者左手變戲法似的拖出一隻碗來，碗裏盛着墨綠色的汁液：“能坐起來嗎？這是還魂草熬制的草藥，可以補充你的體力，減輕一些眼睛的痛楚。”
石台上的人雙拳緊握，並沒有說話，從他漸重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怒和恨意。灰發老者把碗放到石台上，也不惱怒：“鳳小子，可不要不識好歹，那一日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和你的族人一樣，化做這風雷域的一坯塵土，你的家仇族恨，只是世人的笑談而已。這本就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弱肉強食，你改變不了的，也埋怨不得。要想報仇，只有活下去，只有強起來！”灰發老者有些激動，邊說邊桿着木杖，“你的丹田是廢了，再也用不了武法，可是這天下，除了武法，還有符術，還有丹道，還有器法，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讓自己強大起來的方法，才有手仞仇人的機會，而且，躲在暗處，慢慢地把你的仇家一個一個地撕碎，那才更加解恨哪！哈哈哈哈……”
石台上的人乾裂且有點發紫的嘴唇微微張開，右手慢慢抬起放在腹上，還是沒有說話，老者也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只聽見山洞外狂風更甚、濤聲更急。
良久，石台上的人慢慢地坐了起來，右手吃力地撐起弱小的身軀，不停地喘着氣，左手抬起、張開，老者微微一笑，把碗放到他的左手上，看着他放在嘴邊，咕咕地慢慢喝下。
汁液有些發苦，卻是良丹妙藥，那人漸漸地呼吸平穩下來，右手也不再支撐地那麼辛苦了，用略有些嘶啞的聲音緩緩說道：“我不叫鳳小子，我名鳳若無，我乃莽山州、仙鳳郡、鳳家長子嫡孫。今日在此對雙親、對全族英魂立誓，一定會活下去，一定要讓仇人全族活在恐懼當中，直至殺死最後一人！”
這個叫鳳若無的少年喘了幾口大氣，慢慢坐好，平靜下來，雙手緩慢地觸摸着自己的雙腿和上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醫紗布給包裹着，略有些驚恐，畢竟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
那老者左手又變出一把手匕，只見寒光一閃，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原本緊繃的醫紗布已被劃開幾道口子，鳳若無連忙把手臂和身上的布撕扯下來，在冰冷的空氣中裸露出皮肉，然後略微顫抖地摸向自己的臉：“我的臉怎麼了？我的眼睛怎麼了？我的眼睛，剛才很疼啊！你做了什麼！”
老者左手甩出幾件衣褲，扔在鳳若無身上，說道：“我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地是，你還活着！而且，會活得越來越好！”
鳳若無不敢扯下臉上的紗布，他的心裏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變成了人不像的怪物，摸過衣褲穿了起來，穿好后說道：“你想怎麼樣？要我做什麼？我的丹田已經被廢了，我能幫你做什麼？”
老者拄着木杖找了一塊比較平坦的石頭坐下，閉上眼睛並不急着說話，像是在想該怎麼說，鳳若無慢慢調整着呼吸，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待着未知的、可能是萬分艱辛的命運。
老者睜開雙目，原本迷暗的眼睛中精光突現，道：“吾名木盡清，師承天符山，是上一代掌門的關門弟子，你可以稱呼我木先生。”
鳳若無沒有說話，等着這老頭子說下去。木先生呵呵一笑：“鳳小子很沒禮貌啊，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鳳若無呼吸加重，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救命恩人？我救你個祖宗！為什麼你只救我一個人的命，你明明可以殺光他們的，為什麼不救我的爹娘和族人？為什麼？！啊~~啊~~我的眼睛，好疼啊！”鳳若無慘叫一聲，雙手抱住頭，不一會兒又不停地用手打頭，似是要緩解突如其來的痛楚。
木先生又閉上眼睛，似乎並不擔心他的狀態：“我說過，這是強者為尊的世界，你們全族的滅亡只是這無盡大海的一小朵浪花而已，微不足道，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了，要恨只能恨自己生存在卑微的底層。救你族人？！呵呵，你想多了！你只不過是我眾多試驗品中的一個，我那天正好路過而已！之所以讓你成為光榮的試驗品中的一員，是因為你有報仇的動力，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更心甘情願地接受我的改造。哈哈哈哈！”
鳳若無痛苦萬分，不是因為眼睛的痛楚，也不是因為指甲刺入手掌的疼痛，而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和弱小，這個叫木盡清的老頭子的話無法反駁，要是自己擁有嬰魂或者更加高層次的武法境界，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族人被屠戮，看着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仇人生生地用手掌廢去了自己的丹田，還是自己太弱了啊！
“我要報仇，我要力量，不管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來吧，臭老頭，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殺光，我還要連你也殺了，殺光你們這些可惡的人！”鳳若無咆哮着，痛苦着，藉著山洞的回聲，他的聲音讓人聽着有了生機，有了力量，可是再怎麼大聲，和外面狂風的呼嘯、雷電的轟鳴比起來，還是那麼的渺小，正如一朵浪花投於大海、一顆塵埃納入星河。
木先生笑笑地看着他，這是一件多麼讓人心動的作品啊，這麼多年的努力，他終於成功了：“我不會再讓你做什麼了，因為，你已經成功了，接下來，你只要隨我去一個地方，一個絕對會讓你重新獲得力量的地方！”
“哪裏？”
“天符山！”
“沒聽說過！”鳳若無冷不丁地嘲諷道，他感受到了這臭老頭子說出天符山的時候，是何等的驕傲與自豪，哼，我打不過你，我任你宰割，我就動動嘴皮子，埋汰死你，你個臭老頭，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都宰咯！
木先生還真是生氣了，拿起木杖狠狠地敲在地上，竟然生生地砸出一個大洞，並且向四周開裂：“狂妄！無知！難怪你鳳家會被人滅族！真是井底之蛙！井底之蛙！”
鳳若無心裏又被刺痛，低頭不語。
木先生冷哼一聲：“鳳小子，要不是你成功地融合了這雙眼睛，我早把你扔進大海餵魚了，還敢小瞧我天符山，哼！也是，你就是莽山州一個小郡的小人物，估計連莽山都沒有走出去過，在仙鳳郡雖然小有名氣，早早完成了聚氣、引氣，可終究只是個不入流的孩子罷了，你可知這句望山門下朝天闕、女兒國里夢花曦，十年嬰魂霸天下、百歲歸元掌天機！哈，人家修鍊十年就突破過了嬰魂境，你今年都十四了，連通脈境都沒過，還敢大言不慚！”
鳳若無當然聽過這句流傳了上百年的歌謠，這歌謠也是激勵了一代又一代地年輕武者去努力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迹，自己曾經也暗自發誓要追尋王者的腳步，可是終究還是資質有限，只能望其項背，現在又丹田被廢，根本不可能再修鍊武法。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的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我是井底之蛙，現在你還不是一樣有求於我！你就直說了吧，告訴我一切。你要我做的事，我一定做到！”鳳若無知道自己還能活下去，是因為木老頭對自己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他想知道答案，雖然我只有十四歲，但是我也長大了，再多的屈辱我也要承受下來，父母和族人的仇一定要報！
木先生再哼了哼，稍稍平復心情，道：“把紗布去了吧，你的眼睛看起來和常人一樣的，沒什麼不可見人的！”
鳳若無一圈一圈地解去醫紗布，慢慢地觸摸着自己的臉，也許是不見光亮很久了，對並不明亮的燭光竟然也有些抵觸，等逐漸適應了才一點一點地睜開。
他睜開的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個頭髮灰白的老者，臉上竟然沒什麼血色，慘白慘白的，更恐怖的是右臉乾癟，毫無血肉，就剩下一層緊貼骨頭的肉皮，鳳若無連忙把目光移開，實在不敢多看。
木先生也不介意：“不用找鏡子，你的臉還是和以前一樣，有點小帥氣，嘿嘿，着實有些討人喜歡，眼睛嘛，除了痛了點，還是一樣的。”鳳若無往四周看了看，洞裏本來也沒什麼東西，就是很擔心自己的眼睛，到底這臭老頭做了什麼。
木先生又道：“你想知道的事會告訴你的，不過如果現在和你說，那等下我還要和另一個人再說一遍，太累了，接下來，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閉上嘴、用心聽、用心看，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神奇、玄妙，哈哈哈哈！”
這老頭笑起來更噁心了啊，那臉簡直沒法看了！
鳳若無發現自己恢復的不錯，眼睛沒有剛開始那麼疼了，還能下地，看來剛才那碗汁液很厲害啊，以前的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居然過了聚氣期就大宴四方，到處顯擺。
“那就走吧，帶我去該去的地方，我需要力量！”
木先生真的很開心，這個作品開始要展現出它的價值了：“好，很好！睜亮你的眼睛吧，提前感受一下符術的奇妙！”說完左手竟然發出一片光亮，顏色逐漸加深，往空中一揮，那片光逐漸形成一個八角形的光環，然後光環內閃出絲絲雷電，並慢慢組合成一個八卦圖案，最終固定在了地上。
鳳若無張大嘴，覺得太不可思議了，臭老頭是怎麼做到的？！
木先生滿臉自豪道：“鳳小子，這是子母萬里符，符分陰陽，萬里互通，一經施展，活物、死物都可以傳送，萬里之內瞬時完成，雖然傳送距離和傳送數量都沒法和天光大陣相比，卻貴在隨身攜帶，輕巧方便。普天之下，能制出此符的人不過一手之數，呵呵呵呵！”
鳳若無沒有說話，不想理他，那嘴臉真的是太討人厭了，就不理你，讓你裝比！可是心裏卻還是很震驚的，這子母萬里符簡直就是逃難中的極品寶物啊！一定要搞到手！
木先生得意地看着他，也不廢話：“走吧，站到光環裏面去！我們去天符山！”暗暗道：“兩百多年了，終於要回去看看了！”還好這話沒有說出來，不然鳳若無又要被驚到了。
鳳若無跟着他進了光環，感覺站三四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心裏有點害怕，不僅是因為這未知的符術，更是因為那未知的未來。
木先生左手展開劍指放在胸前，突然一臉凝重，對着前方喝道：“大人，盡清去也！”鳳若無一愣，這裏沒人啊，搞什麼鬼。
木先生斜了他一眼，道：“從現在開始，只許聽、不許問！走！”
話音一落，八卦光環“嗖”的一下由大變小，直至虛無，兩人瞬間消失在山洞內，短暫的寂靜后一片震蕩，落石遍地，海水倒流，這一處無名小島竟然四處開裂，慢慢下沉，歸於大海！
這葬妖海內，聽寒風怒吼，似是無盡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