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發燒
兩人不歡而散之後，楊柳、王高朗這次統一，誰也不理會誰。王高朗始終不明白，不就是生個孩子，養個孩子，搞得那麼大陣仗。楊柳的精神敏感已經不是一兩天，間歇性焦慮，現在王高朗又這般做派，讓她的心底是無法忍受的。她想到的完美生活，但現在卻是以最糟糕的姿態出現的。
雖然有老父親的支持，但眾人施以壓力，終究是寡不敵眾。她也想自己內心強大，對人家的閑言碎語置之不理，但很難。實際的情況是，人家說啥，她都會擱在心裏難以消化。彷彿一根根刺，扎入心裏。
這天，楊柳在律所里加班，杜琴打來電話念念叨叨，孩子們需要買文具什麼的，讓她記得帶回來。楊柳是怕回來的時候店關了，多說一句，那媽，你就不能去買一下嗎？轟得一下，杜琴炸了。她話里話外儘是難聽，什麼？還要我拿？你當我是什麼？讓你買個東西還廢話！
楊柳猛地掛斷手機，閉上眼睛。腦子裏嗡嗡作響，儘是杜琴難聽的話。王高朗出差了，幫不上忙，倘若王高朗在家，也不一定會去買。真是一地雞毛。
過了一會，馮翠蘭又打來電話，說給她介紹了客戶，並且吩咐她對待這位要盡心儘力，還給她鋪墊了很好的未來，說憑藉這位，可以認識到更多的人脈。以前的楊柳，聽到這話會心潮澎湃，奮不顧身。如今她聽到，除了疲憊還是疲憊。彷彿被抽幹了空氣。
“喂，喂，你在聽嗎？”
楊柳大腦不在線，猛地回神，“哦，我在啊。”
“你聽到了沒，媽跟你說，你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啊！”
楊柳沉默：“哦。”
“囡囡，你在仔細聽嗎？你現在態度可不對，沒什麼士氣。媽跟你說，你現在是黃金階段，人最好的年紀。你要在這個年紀有所作為才是關鍵。”
馮翠蘭在那慷慨激昂，楊柳毫無回應。漸漸地馮翠蘭也發覺不對勁，她說：“你現在怎麼回事，死氣沉沉的。”
“媽，我就是有點累了。”
“媽就是知道你累，所以才……”
“好了媽，沒什麼事情我就掛了。”
“欸你……”
楊柳心想，奮鬥、雞血、成功，對她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人一心一意尋求的成就感該用什麼樣的姿態追求。面前的道路很清晰，卻又那樣的模糊。
她猛地想起，自己朋友圈發雞血最多的，不是碌碌無為的人，就是微商。只有這種人才會極力打雞血，彷彿充滿熱情，卻又如此悲哀。
一個人，整天除了成功就是成功，上進還是上進，這樣的人，是否也是一種缺陷，物慾橫流，過度誇張豪宅和豪車，過度將有錢的人生描述的美好，過度把有錢和沒錢的階級分得太明確。完善的人格、完美的人格，應該是一種身心平衡和愉悅吧。而她，一直以為自己擁有這種特質，實則發現是可笑的。她並沒有……
她對自己的人生是有某種信仰的，完美的人生，完美的老公，完美的孩子，完美的自己，完美的一切。如今，面前的一切都崩塌，隨之而來她的信仰也崩塌了。
沒轍，只能早點回去買文具，然後再繼續回來加班。她風塵僕僕地回到律所，看着漆黑的樓道，閃爍着微光，她眼淚落下。蹲在樓道里哭了好久。
向琳在群里@杜秋、楊柳，請他們吃飯，感謝這陣子的不離不棄。本來是選一家精緻的西餐廳，但楊柳臨時有案子，確實也沒空，只能就近選了楊柳律所樓下的餐廳。
楊柳到的時候，兩人已經在了。
三人一開始還挺高興的，說說笑笑，結果向琳說到一半就更住了。雖然公司已經進入正常了，但家裏頭一團亂麻，始終沒有事事如意，她現在還住在自己爸媽家，不知道怎麼回家。
杜秋不解，現在向琳應該是功臣，怎麼會不知道如何回家？
“別人看我都是很簡單，富二代嘛，即使是上手做生意，也是很簡單的，有資源，有錢，沒啥問題。他們也不知道，我為了這次事情跑斷腿，每一家店每一家店去看，研究方案，也不知道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就研究公司的事情。而且那時候我公司還是前途未卜，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我也是拚死一搏。我婆婆就覺得我太簡單了，孩子丟給她，她不管不顧。實則我是自卑，我們家一旦塌了。我還有什麼臉面在他們家說話呢？我也是要臉的。”
“那你……”
“就這樣混着吧，我現在手頭上也忙。很多事，真的是力不從心。”
楊柳：“可不是，家庭和婚姻的事情，誰不是力不從心，感覺每一個進入婚姻的女人，都不會太舒坦，不是這樣的問題，就是那樣的問題。”
“哎，什麼婚姻不婚姻的，我現在不在婚姻內，也是滿頭包，不知道何去何從。別人看着我也很輕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實際上呢。我身上背負的壓力也是巨大的，我想在這個城市生活，可這個城市讓我也很難生活。”
向琳：“所以我們都那麼難了，更要相互扶持。你想想，現在我也沒幾個人可以說話。伍振，時而正常，時而不正常，不正常佔大多數，想離婚吧，也離不了。說有感情吧，感情也沒多少，這日子過得真費勁……”
說曹操，曹操就到。忽地，伍振電話打過來。向琳嘆氣，隨即接起，結果那邊說了一句讓向琳詫異的話，她久久不能回神。
杜秋問：“發生什麼事了？”
向琳瞪大眼睛，“留、留昌死了……”
眾人皆是一驚，什麼？留昌死了？怎麼就死了？
留昌說到底是她爸的兒子，於情於理她都趕到醫院去看看。所以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聽說是留昌和陳茉莉因為公司的事情發生口角，兩人在陽台上吵吵鬧鬧，留昌推了陳茉莉一把，導致陳茉莉踩空掉下去，留昌拉住了她。不知怎麼的，兩人就雙雙都掉下，經搶救無效，兩人去世。
向琳肯定是討厭留昌的，要不是留昌，自己都沒那麼多事，但留昌的死給她打擊不小。這也太莫名其妙了。三人到的時候，向東已經到了，馮翠綠沒來。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彷彿老了十歲，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語。向琳上前，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向東說：“龐家出事，他們家也跟着出事，陳家都在怪他，說陳茉莉是瘋了才嫁給這個掃把星。陳茉莉和他感情並不是太好，這些年估計在陳家也不好受，兩人吵得很兇。陳茉莉掉下去的時候，他拉住了她，但陳茉莉嘴裏是不好聽的，罵罵咧咧說他沒用，全都是靠陳家的，現在陳家因為他亡了。他一怒之下，就跟着跳下去了。”
向琳有些難受，她也經常說伍振靠自己。伍振對自己心裏會好受？
“爸。”
“他是帶着恨意來的，也是跟着恨意走的。是我造成這種悲哀的。我……難辭其咎……”
向琳不知怎麼說。她靠在向東的身邊沉默不語，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一切都是空，愛也好，恨也好，都是空。猛地，她腦子清醒不少，或許她也不應該綁着伍振。到時候兩人相愛相殺，難不成也雙雙自殺？
楊柳遇見這些事，感慨萬分，腦子混亂，睡覺的時候，一直在夢魘，夢裏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死亡，有沒完沒了的習題……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發燒了？她想繼續睡，但翻來覆去就睡不着覺。體溫是節節攀升。
她只能去客廳找個體溫計測一測，隨便吃點葯。剛走出房間，她猛地摔倒，吃痛地叫着。眼淚嘩嘩落下……
忽地，寧寧稚嫩的聲音傳來，“媽媽，你怎麼了？你摔倒了？”
楊柳一怔，虛弱地問：“你怎麼？”
“我起來上廁所。媽媽你不舒服嗎？你生病了嗎？”
楊柳不想讓孩子擔心，撐着身體想站起來，“沒，媽媽沒事。”
剛搖搖晃晃站起來，她身體撐不住，又癱了下來。
“媽，媽，你真生病了，我去找爺爺奶奶過來……”
“別，別啊……”
寧寧壓根不聽楊柳的話，一溜煙就跑去找爺爺奶奶了。
杜琴碎碎念出來，“什麼生病了，什麼病？”
寧寧：“奶奶，你快點看看啊。”
杜琴扶着楊柳到沙發上，摸了摸額頭，量了量體溫，“發燒，39度。都跟你說了，別把自己搞得那麼忙，忙什麼啊，忙到自己生病了，還要大家照顧你。”
楊柳都沒什麼力氣反駁了。
寧寧叉腰，“奶奶，你不可以這麼說我媽媽的！生病也不是我媽媽控制的！奶奶！你閉嘴閉嘴。”
杜琴一怔，沒想到從小孩子嘴裏竟會說出這話。
楊柳感動不已，想起之前罵寧寧的話，頓時又愧疚，沒想到最終關心自己的是孩子。眼角悄然滑下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