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成蛹

(6)成蛹

沉默的寂靜,就只是暗流,卻衝破桎梏,來到現實的鎖枷,捆縛了所有渴望自由與希望的靈魂。

此刻所有糾纏的力量所瞄準的中心,中城,乾成殿,殿中,正坐着權威的其中一極,這座城池的主人,主宰這座中城的王上,宰京。他正威嚴地靠坐在王座的正中翻閱着自己手頭尚未閱畢的奏章。乾成殿總管紓敏屏退了所有的閑雜下侍,只留下了自己一人仍侍立在宰京的身側。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主上突然的問話卻聽來略略地有些疲憊與虛弱了。

“已是丑時一刻了。主上,是否要安排您回駕臨霄殿就寢?”紓敏的答話總是迅速而謹慎的。

“..嗯、原來已是這般時分了。命人將這殿中的床榻置好,吾就在此處稍事休整,不再移駕別處了。”宰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仰起了頭,“哦,對了!今日侍寢的妃子..且安排她返回自己的住處去罷。”說完,他輕輕地合上了眼皮,輕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小憩;紓敏只是輕聲應了,又重重地行了禮,便退入外圍的進殿中去尋其他的下侍去了。至於那主案上的奏摺,是他不會、亦不敢僭越的部分,也是他所能掌握的最致命也是最後的王牌。

承節東隅,玳善摸黑下到山腳,遠處的天空已經泛出了一絲絲的亮光,他無所謂光明,或是黑暗,也無所謂什麼劫難,只想着如何能夠更好地面對;他隱約地出了神,直到龍吉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還有就是周圍的天光已然大亮。

“公子,您發生了什麼事?臉色會如此的蒼白...”龍吉久違地找見了玳善,心裏依然在埋怨自己的失職,“我回到驛館,發現您不在房中,房中又有摔碎的葯碗,實在是放心不下才會...”玳善並沒有等他說完,就馬上接下了話茬,“別擔心了,我這不是沒事嗎?我們回驛館吧,確實也是時候該考慮回程的事情了。”他並不想過多地將龍吉也拖入他那充斥了悲愴的命運,於是便避重就輕地只提及了何時返回中城的事項,所幸的是,龍吉不像他的太傅一般,是那種如他一樣會產生很多疑惑的類型。

“哦,是這樣啊,公子,那我們就快些返回驛館去罷。”龍吉相比玳善,是要多了許多的無畏與樂觀的,即使玳善從前也曾經有過這般無畏,不像現在就只剩下了悲愴的希望。

即使要我付出自己微薄的生命,只為一個不知是否會成功的結果,我亦在所不惜;只因自己的悲愴而綻放悲傷,就只剩下了於絕望里艱難生出的希望。

玳善返回驛館房中,立刻寫下一封密函。龍吉並不知曉其中詳細的內容,所以只是侍立在一旁;卻不曾想玳善一氣寫畢,落筆,轉身將他喚到自己身旁,“龍吉,我覺得這個人還是有必要讓你也熟悉一下。我們今天就動身,準備些要回主城驛之前的事項。”

龍吉似乎對自己敏感又小心的主上突然而來的信任受寵若驚,“..公子,這、這恐怕不合適吧?”但玳善的語氣卻很明顯地並沒有見外,“這是哪兒的話,你也是我,重要的幫手啊。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像是觸碰到了什麼禁忌的話題,一下子噤了聲,迅速裝點好密函,起身走向了窗邊,看着窗外好像又隱隱下起了的小雪,沉默了半晌,終是沒有繼續開口向身邊的龍吉道盡因由,龍吉也就不好再去追問,只得留存着這疑惑,依然留想問出口的好奇於自己的心底之下。

承節近郊密林,連裕駐地大帳。一個書官急匆匆地跑入大帳之中,額角還有一滴尚未乾透的汗珠,一面還得拚命地壓制住自己急喘的粗氣,帳中的衛兵亦被他的急促給嚇了一跳。

“何事如此驚慌?”還是連裕先問了話,語氣是他一貫的冰冷與高傲,同樣也能夠撫慰部分手下人的堂皇。

“...主上,城中密探傳來消息,濟成王似乎有意將虎騰令交予那位公子、”連裕漸漸舒展了表情,“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這個不必憂慮。不過你方才提及的是哪支衛隊的令鑒?”只是在神情上依然表現出了適當程度的關切。

“虎、虎騰...”只是書官的緊張似乎只是極小程度地緩解了,話語裏依然顯露出些許的不安,“主上,是虎躍衛的令鑒...”並且這個不安到最後也沒有要消除掉的意思。

“虎躍衛...”連裕方才放鬆的眉頭又蹙在了一起,“宰孟到底想要做些什麼,這麼快嗎?這麼快的話,我們的境地也會有相當的危險的。”

“所以,屬下在想,是否需要即刻約見那位公子?據探子回報的情況來看,那位公子也許就在這幾日內便會返回中城。”書官在說清了自己的憂慮后才聽起來像是稍微地放下了心。

“緊盯住那位公子的動向。返回中城前的所有動向都要。”連裕的眼神就已然讓周圍的空氣降到了零點以下,也已經說盡了此刻他所能插手的所有事項,之後令官與書官都只是默默地應下了,不敢再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封存了此刻空氣的難耐的恐懼。

承節驛,清晨,玳善與龍吉一道返回了驛站的客房,終於要開始一個與以往大不相同的籌劃,只是這個籌劃,似乎關繫着他們身邊很大一部分人所用力維繫的生死與利益。

“公子,你當真於我有這般的信任...”龍吉看着玳善筆下飛快生出的沉穩而有力的字跡,面容上不免流露出些許的驚訝,但卻沒有很多的躊躇,只是有一點對於自己所堅持的信念的隱約的懷疑。

玳善並沒有聽到,只是顧自完成書簡后,便放下了自己手中緊握的筆鋒,好像亦沒有聽見龍吉之前的一番說辭,卻是先發了一段看似毫無關係的見言,“吾之性命,究竟是因何而起的因由...若是當真要為他而失去,那麼其中因由此種而牽涉的蔓蒂我只希望能夠儘早地將它們都斬斷,只剩下我一人便足矣,已足夠為那之前所生下的謬誤而付出應有的代價。”語畢,他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才轉臉望向了身旁的龍吉。

那個眼神,那個堅毅卻透露着無限絕望的眼神,也許龍吉一輩子都無法再忘記,眼神之中深藏的深沉痛苦的悲傷,卻又好像是一雙散發著極度溫暖的手掌猛然搭上了他的肩頭,也並沒有重壓在身之感,只有似乎可以將他的前路整個籠罩在內的保護,“公子,你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的事由...”

“龍吉。”玳善突然屏退了周遭空氣里的所有嘈雜,“與我一道走一趟吧,去濟成王的府上。我想,若是我一直無法開始這段時間,也許我會當真只剩下了後悔卻依然無從悔改...”龍吉的態度也是依然一如既往的,“公子,若是您已經定好了去向,那我龍吉必然會毫無保留地支持到底!”說著,他捏緊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亦是隱藏了自己浮於面孔之下的猶豫,首先站定了堅決。玳善此刻,嘴角方才隱約地綻出了一絲笑意,但很快又復歸於沉默,便如同那個極力想跳脫的桎梏。

他曾經躊躇滿志,想為那山河袒露自己的宏圖壯志,他亦確實地曾無限與這個志向接近,只是現在,他卻制縛於這深宮禁苑,也因他的莽撞與軟弱,才與那念想從那之後就失之交臂了。

“善兒。你是母后最後的希望,一定要萬分小心。”夢裏的那個聲音格外地清晰,清晰到每一個音調都滲透入耳,就連每一絲的呼吸都悄然飄落在了他的全身的肌膚。

“母后何出此言?”那時當下玳善不解的問話,他還並不清楚自己的未來究竟會受到怎樣的影響,也還來不及去細想自己所在之處可能遭受的後果。

“沒、沒什麼,你往後就清楚了,再往後就會清楚了...璽兒,別亂跑。”他的母親可能早已知曉如今這般的境地,只是當時沒有即刻在他的面前點破,以希冀一個無所畏懼的他能夠於命運做出些什麼驚天動地的改變。

玳善覺得自己好像是沉默了許久,沉默得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放空了許久,直到那個聲音又再次地響起,“至故去時,於情如何?何歸何懼,只輕命於天時,卻遺落,空餘懼色,無措以施之際,空悵惘以生...”初聽之時,他只覺得心頭猛然一震,再後來,胸膛中靈魂亦在微微顫抖,確是有滿目悲戚,只是淚、欲下未下。

“公子,再不出發的話,天色就該要暗下來了、”龍吉催促的話語將玳善的思緒給一下子拉回到了現實;“哦、哦..是嗎?那還是先出發吧。”玳善仍然立在原地,卻已經伸手接過了龍吉遞過來的狐裘袍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母后說過的話啊,還是想起的那個時候...”這句話他講得聲音極輕,大約不願被別人聽見他曾經深藏於心的恐懼突然之間的流露,便立刻抬手假意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漬,可偏偏此時,他只剩獨一行的淚痕仍殘留在臉頰,並沒有多少能夠舒緩他堂皇的汗跡流下。但他也沒有過多地停留在這個也許僅能欺騙得了自己的謊話。

中城,乾成殿,這個夜晚宰京並沒有守在自己的書桌前翻閱奏章,而是單獨留下了陪侍的總管紓敏在一旁他自己平常小憩的短榻,並讓他先備好了一壺滾燙的茶水。

“紓敏,你來到我殿中陪侍有多少年了?”“回陛下,算起來應該是二十年有餘了。”

“二十年...那也是吾等的各種模樣都教你見識過一遍了。”宰京依然高聳的外形下話語卻正漸漸變得柔軟,“你是不是私下也會覺得吾有時也會顯得異常可笑?...”紓敏聞言,停頓了半晌,周圍的空氣都陷入了一陣冷寂,片刻過後,他方才將自己的回答出了口。

“陛下,您,一直是我唯一聽從的主上。”紓敏語畢,長出了一口氣,等待着主人的后話;宰京卻有些不以為意,輕哼了一聲,眼神略略地瞥了紓敏所立着的方向,“..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只有我們兩人時,不要說些如此客套見外的話..你應該知道的,我是在說有關於朝顏的事吧、”說到這裏,他長長地停頓了,半晌方才接了話,“吾雖已是這裏最高的統治,卻依然連自己的家務事都打理不好..”說罷,他已慢慢舀出一瓢茶水於瓷杯之中,溫熱的茶水依然爬升起緲緲氣霧,結在冰冷的杯壁,以化解也許依然存在在空氣當中的尷尬。

“陛下,有關於前皇后的事,您一定還在介懷..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對太子殿下還像之前那般心存芥蒂。”紓敏小心地提及着所有可能會觸碰到自己主上的敏感的話題。

“善兒...那孩子嗎?那孩子的話,要說我,完全沒有任何的介懷一定是假的。但我也確實地確認了他能夠作為一國之主的才能;但是,他有絕大的一半受的都是朝顏的影響...這便包含了我心裏絕大部分的隱憂。”宰京抿了一口茶,犀利而銳利的眼神又再一次地擦過並且籠罩了紓敏已然卑微進了角落的身體。

“殿下近日的幾封上表..陛下這幾日一直將它置在案頭,還是讓小人、將這些東西先行規整到別處去吧、”紓敏許是更習慣於這種類型的凝視,所以並沒有顯露出很多的恐懼,反而變得自在了起來,很快地將話題轉了一個方向,但是卻能巧妙地擦過了一個若是迎頭撞上就必定會粉身碎骨的問題。

“就讓它這樣子放着罷。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個連裕究竟還能玩出些什麼花樣..”宰京將瓷杯用力拍回桌面,周圍的空氣都在微微顫抖,氣息還尚未平息,他卻已經靠坐在了紓敏早先為他備好的卧榻之上,紓敏見狀也就退到了殿外的一隅,不再補充什麼安慰的話語,躡手躡腳地前去熄滅了大殿之中的燈火,只留下了位於殿門口的兩盞微弱的燭光。

承節驛,午夜,下侍早已熟睡,只剩下了驛臣一人仍坐在桌前半醒着打盹,卻也早已更加靠近夢中的境地;玳善披着狐裘摸黑出了門,確認沒有人看清他的模樣,這才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這個僅僅剩下了最後一丁點燭火的驛所,輕聲踏入了館外近日方才逐漸融化了的積雪之中。

“玳善公子,這邊有請。”當玳善拐過一個牆角,就突然從他的耳後飄來了這樣的一個聲音,並讓他不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只是他雖然強裝作鎮定,轉身看向來人,在暗夜的月色中僅能分辨出他眼前這個人部分的面貌,“你等前來尋我,連自己的真容都不願意袒露嗎?...若是如此,我想我也就沒有什麼必要要服從你們的要求了。”玳善的堅決偶爾、非常偶爾地也是可能會超過他本身的猶豫的。

“公子不必如此焦急。我家主人既是已有意來邀你相見,便也就是往後不乏時日用來介紹我們這些下侍的。”對面的人轉開了話鋒,並沒有想要袒露身份的意思,而是更加的隱入了黑暗,卻急於想引玳善跟從他的腳步。

但玳善此時似乎是鐵下了心要一探究竟,站定了腳步,“若是閣下不便袒出真容,那我想,我在這裏的話,應該也就不便前往了吧。”說著,他的腳步已經往那黑暗所立着的方向逼上了一步,很快便強硬地撞上了一個更為黑暗的眼眸。

“公子您若是執意如此,我等就必須要冒犯了。”黑影似乎也是定了心要與玳善死磕到底。

“呵,你們的意思是還要把我給綁走嗎?”玳善的眼神里忽地凌厲了起來,手也順勢往身後暗暗使力,同時也感到了自己身側有無數的陰寒氣氛在往自己的身上的身體逼壓。

“不,這樣的事情我們當然不會讓它發生。您可是我家主人點名要請的尊貴的客人啊。”黑影的語氣忽然恭順了起來,也平緩了一些,但強烈的逼壓感依然沒有減退,反而愈發的強烈了;在這樣的重壓之中,玳善卻忽然一下子地放鬆了精神,像是在重壓之下被扼住了咽喉,話亦明顯地放慢了速度,“但是你們這麼做,難道就是你家主人的待客之道了嗎?”黑影大概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也許是被玳善的淡然所動搖,因為玳善能非常明顯地感覺到籠罩在自己身上的強大逼迫似乎是退去了大半。

“當然不是,只是現在亦還不是時候,還是請您先隨我前往吧。”說著已經是獨個一人地將玳善引向了一條陌生的、至少是讓玳善感覺到陌生氣息的寬闊而空寂的大道,在那裏,正停留着一輛罩着深紅色幔帳的馬車在靜靜地等候着這兩個漸漸靠近的人。

“請上車吧,主人已經等候多時您的大駕了。”玳善亦沒有了異議,就一步跨入了帷幔之後的車廂,黑衣人也隨後上了車,帷帳放下,很快玳善的耳際就已經只剩下了馬車在暗夜的曠野之中飛奔疾馳的聲響了,即使所有的氣氛都安靜得有些可怕。

玳善不禁得有些昏昏欲睡,卻仍舊時刻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不知過去了多久,大概是帷幔之外的天空已經翻出了魚肚白,馬車飛馳的腳步才漸漸地變得平緩了下來,他的臉頰也因為車廂之中聚集的熱氣而染上了一絲絲的緋紅,他掀開窗帘的一角向外張望,一陣刺骨的寒風透過帘子的邊角鑽了進來,他猛然打了個寒戰,同時也在瞬時便清醒了過來,立刻又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劍柄。

“公子,前面便是我家主人邀約您詳見的處所了,還請恕我等先前對您的種種無禮了。”黑衣人突然變得客氣了不少,,但也依然不肯摘下面罩露出自己的真容,玳善也就無意向他去刨根問底,畢竟經過了這一路的顛簸,他已然對這些面罩背後隱藏的因由不感什麼興趣了。

“我還有可能能夠拒絕你們的要求嗎?”玳善說罷,乾笑了兩聲,像是在調侃自己,放鬆了自己緊握劍柄的手,凌厲的眼神猛地掃過自己身邊那如同暗夜般的黑色,也許在一瞬間之中會閃現恐懼,但可能現實中更加明顯的,為了掩蓋過坦然而可以製作出的堂皇失措,即使在別人看來,他只是帶着那樣子相當拙劣的演技在粉飾太平。

他原本便是期待改變的,又何故會在這個時候偏偏感受到害怕了呢?玳善愣了大約半晌,突然啞然失笑,,只是嘆了口氣,只當自己方才是身處於夢中,夢裏,是一個剛剛才蘇醒過來的惡魔。他正在想着的時候,馬車已經被趕進了一片密不透光的樹林,但是遠處天際的那一縷淺淡的晨光卻正在慢慢變得閃亮,即使仍舊沒有力量能夠點燃黑暗,但約摸也已算作是一種肉眼可見了的希望。

黑衣人請玳善下了馬車,卻仍是讓他站在密林中的一塊略微開闊些的空地,“公子,您的佩劍,也必須要交給我來保管了。”說罷,便伸手要接過玳善手中一直捏在手中的長劍,只是玳善的動作卻很顯然並沒有想要讓出自己最後一點防衛的意思,“現在,又要來讓我繳械嗎?”他冷笑了一聲,暗暗地往握劍的手上使了大勁。

“公子,請不要難為我們。”玳善此時似乎重新感覺到了之前曾經圍繞過他的那股逼壓,“這只是我家主人一直以來就定下了的規矩。無論是誰前來都沒有例外的。”語氣里倒是隱藏了一絲的高傲與輕蔑,讓玳善極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某種侮辱。

“但我也有權利要保證我自己的人身安全。”玳善的語氣因此堅定了幾分,原來柔軟而飄忽的眼神也找回了些許當年的那個剛硬倔強的眼神。

“那是當然。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嗎不是?這件事情公子您大可以放心。”黑衣人好像是急於要將進度推進下去,但玳善卻是徹底地放棄了急躁,不緊不慢地走到了一旁,“我現在若是說我想要離開,你們會是個怎麼樣的情形?”說著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隱約的笑意,當然,這個笑意,在一般人的眼中會是一個令人感到顫抖和恐懼的表情。

“那便休要怪我等無禮了。”黑衣人沒有揭下面罩,玳善依然能感覺到有一股凌厲的氣氛在一瞬間迎面向他飛來,他下意識地一閃身,劍鞘騰得一聲落在了地上,眼角嗖得閃過去一道刺目的精光,他的臉頰也似乎是被另一個堅硬而鋒利的物什給劃破了一道不深但仍然十足疼痛的血口。

“孟武,住手。”突然一個聲音憑空出現,所有的氣息又在一瞬時銷聲匿跡,“玳善公子,我的手下對你竟會這般的粗魯,倒也算作是我這個主人的罪過了。”還沒等玳善準備好回話,原本盛氣凌人的黑衣人已經先行轉身跪倒在地,“主人,這次,確實是小的自作主張了。請主人降罪。”話語裏自是少了幾分之前的強硬,反而還多出了許多的順從。

“沒事,下次要記住了,畢竟這也不能全說是你的錯。玳善公子若真的是不願卸劍入內便罷了,先帶他進來吧。”聲音並不特別響,卻似乎充滿了力量,並且能夠讓這群亡命的黑衣人也言聽計從,玳善打心底里是感覺到有些許的驚訝的。

“玳善公子,我已在此等候你多時了。”

“...呃、嗯,前輩在上,晚輩先在此處見禮了..”玳善稍稍地出了神,忽然聽到那聲音點到了自己,才慌忙回過神來,但一時間卻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地上,昏沉中他感覺到自己被一群像是衛兵的人給架住,大概是要去一個他自己都無法預測的地方吧,想着,他才慢慢地失去了意識。

等到玳善再次從昏迷之中蘇醒的時候,已是橫卧在一張柔軟的床毯之上了,只是手腳依然沒有什麼氣力,身上似乎也已被換上了一件寬大的長袍;他掙扎着坐到了床邊,眼前仍忽然晃過了幾顆搖晃着的金星。

“公子,你終於醒了。”玳善還未完全恢復了精神,耳畔竟飄進了一個柔軟卻磨人的嗓音;他猛地眨了眨眼,強定了精神,才開始細細地打量起這個已然走到了自己身邊的少女,“...你是?我這是,怎麼回事?...”說話的間隙,他還是抬起手扶了一把自己還殘留着疼痛的額頭。少女卻不再說話,只是湊他更近了些,讓玳善能夠很輕易地聞到自她烏黑的秀髮散發出的淡淡的清新香氣,也讓他因此能夠看清楚她半隱着的面容。這並不算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貌面孔,卻有一種莫名的魅力令人被她牢牢地吸引,成為了她魅力的擁簇,即使人們從來都不曾問起過她真實的名姓,只是單純地被她的纏人的氣息給誘惑了罷。

“阿洛,好了,先下去吧。我要在這兒和公子單獨說兩句話。”又是那個在樹林之中玳善聽到過的聲音,但少女顯然很害怕這個聲音,突然飛快地跑離了玳善的視線範圍,他稍微有點看得呆了,許久才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好像撫過了一陣稍稍有點刺激的涼風。

“我們應該算是第一次見面吧。不過我還是要為我手下的魯莽向你道歉。”此刻站在玳善面前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但他大概從第一眼便察覺到了,這個自己眼前的男人,若是無法助他成就,便是一定會將他送入到一個永世不得翻身的地獄,只是即使他只是稍稍地堂皇了,也依舊是一副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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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之行龍為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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