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先生-2

朝夕先生-2

2

行至偏廳,半路上白衡東聽得風中傳來小兒的讀書聲,側耳聽去竟是在偏廳後面。等他二人在偏廳坐定,童子前去通傳后,白衡東對周律問道,“你可聽到方才的讀書聲了?看來這宅院既普通又不普通,尋常的謀士誰會在自己的家中供這些小兒讀書。難怪瀟州的百姓會對這位朝夕先生如此敬重,看來他在這一帶做了不少的營生。”

周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偏廳中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宅院中的偏廳與尋常人家的不甚相同,在廳中正中的位置放了一架素凈的白紗屏風,屏風兩側綴有銅鈴,每當風起或者人走過,銅鈴就會發出悅耳的聲響。周律與白衡東盤膝坐在屏風靠近正門的這一側,總是隱約覺得有目光掃過來。

白衡東見周律沒有立刻回話,目光又在偏廳中四處遊走,便略微大聲喚道,“伯賢,你在看什麼?”

周律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連忙對着他作揖,道,“殿下莫怪,我只是覺得這偏廳里的屏風有些古怪,不知是瀟州的傳統還是何故。像京城中的人家,就不曾有人把屏風如此放在廳中。”

白衡東聞言也開始仔細打量起那架屏風,京城中的確不曾有人把屏風架在廳中,如此的格局倒像是女兒家的閨房。白衡東只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剛扭過頭來,就聽偏廳後面傳來吱呀的開門聲,細碎的腳步聲從後面一直延伸到屏風后。等他二人反應過來,已經有一個人影端坐在屏風之後。

這人的身影隔着屏風只覺單薄瘦弱,頭髮披肩,肩膀線條下滑,看起來像是個女子。白衡東與周律面面相覷,不知對面人的身份不好隨便開口。只聽屏風后的那人緩緩開口,吩咐道,“榮兒,看茶。”聲音一出,果然是位女子。她的聲音輕而緩,端莊且嚴肅,雖還不能見其樣貌,但也能想得到一定是位氣質超群的淑女。不一會兒就見方才開門的童子端着一個白瓷罐,一個白玉壺,兩個白玉茶碗走了進來,擺在白衡東面前的矮几上,隨後又匆匆出去取來炭盆和銅壺將水燒開。其間白衡東和周律一直在等待那位女子報出自己的姓名,但是她竟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在屏風后寂靜無聲。

銅壺中的水燒響,童子將白瓷罐中的茶葉倒入白玉壺中,又將熱水注滿,為兩位客人酙好茶后自覺地退到門外。

“兩位貴客請用茶,這是瀟州的名茶美人尖,希望茶味能得二位喜歡。”

他二人謝了茶,端起茶碗間彼此眼神交流了一番,實在是猜不透屏風后的這位女子的身份。

周律吃了茶,放下茶碗,覺得應該說明來意,早點見到朝夕先生的真容。便對着屏風后的女子說道,“請問姑娘,朝夕先生如今可在府中?”

女子頓了一下,似在思考什麼,緩緩問道,“二位貴客是慕名來見朝夕先生的么?”

周律被她問的一頭霧水,若不是為了來見朝夕先生,何人會光臨如此寒酸的府邸。而且朝夕先生的大名在瀟州人人知曉,如此明知故問,倒像是刻意為難。

“不瞞姑娘,我二人是特意來請朝夕先生與我們同去京城的。像他這樣的有志之士不應委屈自己在瀟州這種小地方,理應去京城大展拳腳,施展抱負才是。”

周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是希望屏風后的這位姑娘快快去請朝夕先生相見,誰知她在屏風后竟是不屑地一笑,說道,“只怕朝夕先生會讓二位失望了。”

“姑娘何出此言?”

只見屏風后的人影一動,站起身來,徐步走到屏風後來。灰素色的衣擺從木質的地板上輕輕劃過,修長的衣袖乖覺地垂落在衣擺之上。這位女子一身素衣從屏風后現身,髮髻間用一支木簪松垮地固定,余發散在身後。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只需一眼就能感受到她周身高雅的氣質,如空谷幽蘭,脫塵絕世。但她的一雙眼睛格外淡漠,在掃過周律與白衡東時沒有一絲情感。

“小女不才,正是二位貴客口中的朝夕先生。”

白衡東略略震驚,雖然眼下朝廷中也有不少臣子的門客是女子,但一般女人能在州府中有如此的名聲實在是難得,更何況這女子還是周律極力向自己推薦的。他看向周律,發現他的表情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顯然並沒有猜到這位朝夕先生會是一位女子。白衡東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碗又品了一口茶。

周律也顧不得自己的儀態,明明是名揚瀟州的朝夕先生,怎麼轉眼就成了一個女子?他雖承認有不少女子的學識的確在他之上,但在白衡東的面前總覺得是失了顏面。

“姑娘可不要打趣周某了,你怎麼會是朝夕先生呢?”

女子又淡漠地瞧了他一眼,說道,“這位貴客是覺得我不像一位先生么?”

“周某不是這個意思。”

女子走到矮几的另一頭,盤腿坐下后喚來童子為自己拿了一盞白玉茶碗,緩緩說道,“小女姓顧,名羲凰,小字昭熙。”她說著還不忘在桌上寫出自己的名字與小字,“幼承庭訓,也算是出身書香門第,讀過一些書識得幾個字,便在瀟州這裏做了小小的教書先生。想必二位貴客進門時應該也聽到了幼子們的讀書聲吧?幸得相鄰體諒,喚我一聲昭熙先生,只是尋常百姓們不知我小字為昭熙二字,久而久之就傳作了他人口中的朝夕先生。”

周律此刻也冷靜下來,開始試着坦然接受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們要尋找的那位朝夕先生,舉手投足間也恢復了日常的條理。他訕笑道,“方才周某失儀,還請顧姑娘不要介意。只是年初時候周某認識了幾位從瀟州回京城的朋友,他們帶回了幾卷策論,說是瀟州的朝夕先生所寫,不知道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顧羲凰瞧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測試她的真假,淡淡一笑,回道,“貴客所說的策論可是關於鹽政與馬政的?那不過是我閑來打發時間的消遣,胡言亂語,入不得貴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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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江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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