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少憂曲
次日清晨,兩人依舊在雁兒的聲音到之前,準時醒來。
“要不,你跟你家雁兒說一下?”煙雨帝慵懶地起身,穿了外袍,走到外面已經整理文書的人前面,貪歡地將人抱住。
涼湘兒直接無視他,選擇繼續整理需要跟丞相討論的有些奏章,“聖上之前的煩憂,湘兒覺得是對的,什麼時候你的臣民能接受他們的帝后是文淵閣閣主這件事的時候,我再告訴雁兒吧。”
煙雨帝點了點頭。
“謝謝聖上的說話算話,”涼湘兒見他攬着自己的腰身,不舍的樣子,也頗為動情。
“也是,這幾日大臣們都猜你怎麼了,你不在,怨聲載道的,”煙雨帝想起朝堂那些猜疑,笑了起來,“這群人,如若我真的告訴他們你是帝后,大概又會一頓上奏。”
涼湘兒無奈,“這些不是在我們預料之中嗎?”
“嗯,”煙雨帝突然意識到還有一件事情未說,再三猶豫也知道推脫不了,因此明言,“元家那位還在坤寧殿,前日傳話來,說是要見你。”
涼湘兒停下手中的事情,沉默着,心裏想着很多事,最後轉過頭問他,“聖上怎麼想?她可有活路?”
“有,終身軟禁。”煙雨帝言簡意賅。
“湘兒知道,”涼湘兒深呼吸,彷彿在做着決定:“她這樣的執念,不可能真正放下,聖上又不可能將她放逐,她這樣的人,隨時可起風雲。”
“湘兒想去見嗎?”煙雨帝知道她的為難。
涼湘兒低頭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得去見,我跟她說了那些話,她還沒有說呢,總得聽人把話說完。”
“好,今日下朝了,去見吧,剛好從坤寧殿出來,我送你出來,帶你看看聖宮。”煙雨帝溫柔說道。
湘兒回頭,重新落入了他的眼裏,“又不是沒去過?”
“總得找借口,想和你並肩走,想帶你去看看我們以後的家。”
涼湘兒聞言,送上了香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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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殿,涼湘兒來過的。
只是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人去樓空,茶已涼的悲戚。
涼湘兒看着院中站立的人,此時已經是盛夏,院中一樹枝葉正繁茂。
元小音本來是抬頭看着樹,知道她來,亦未回頭。
一片翠綠的新葉,忽地從樹上向下飄落而來,元小音看着,伸手堪堪接住,那片翠綠在手中,那麼的不合時宜。
“大好活命的時節,偏偏落了。”
元小音的聲音,再沒了往日的精氣。
“聖上說,你找我?”涼湘兒先開口。
元小音手滑落,那片樹葉隨之落入泥土。
元小音回過頭來,看着眼前的人,亦無悲喜。
“是,我找你。”
涼湘兒看了看一旁的桌椅,正要說話。
元小音搖了搖頭,“不必,我就問你幾個問題,想知道你的答案,問完,你我此生,也不用再見了。”
涼湘兒聞言,依言,在樹下清清淺淺立着,等她問話。
“你甘願自己一生在別人之下嗎?”
“自始至終,我所希望的,都是護民安境,選擇站在高處,也是因為,可以更好地做這件事。”
“你甘願滿腔情意不為他所知嗎?”
涼湘兒沒有立即回答。
“你是愛他的,不是嗎?”
“遇我所愛,已是大幸,我很知足,能護他,已是恩賜。何況,情意二字,於我本是牽絆。”
“本是······”元小音何其聰明,“你會成為下一個帝后嗎?”
涼湘兒看她,明言,“或許。”
“涼家那麼深的仇,你怎麼放下的?”
“涼家反玄國,亦是為護民安境。命運二字,抉擇一事,如手中沙掌中水,你放不放下,又有什麼區別?”
元小音不語,許久,方道:“我問完了,你可有要問的?”
涼湘兒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說道:“你給自己,留了一條活路嗎?”
元小音抬頭,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你此次見我,可是訣別?”涼湘兒點明。
元小音神色悲戚,已毫無生意。
“進宮這一路,我一直在想,你的生路,”涼湘兒道。
元小音嘴角一絲嘲諷,“想到了嗎?”
“東南有一海島,島上有一山,山裏有一座古剎。”涼湘兒緩緩道。
“往生島,無名山,問佛寺,無回洞······”
“據說,那是有去無回的地方,許多人去了,困在自己的魔障里,再也沒走出來。”涼湘兒道,“你心中魔障,既有死意,還怕一個往生島嗎?”
“他不會放我去,他是帝王,不是你。”元小音神色凄苦。
“他會的。”
“我的一身武藝,如今已毀在他手上,他親自動手的。”
涼湘兒懂得,這才是她此時毫無生機的原因。
“你想明白了,我親自送你去。”涼湘兒說完,轉身離去。
元小音的視線看着離去的身影,久久沒有回神。
涼湘兒轉過坤寧殿,才發現晚霞如火,映照着聖宮,有別樣的充盈之感。
煙雨帝已經等了她多時,就像他說的那樣。
煙雨帝看着霞光中走來的那人,想到了中神殿的情景。
涼湘兒走上前去,與他並肩而行。
剛走出文淵閣的丞相遠遠看着二人,笑着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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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後,煙雨朝各域安寧,朝堂一片欣欣向榮之像。
文淵閣閣主和丞相主持完新朝恩科的事情,便請了聖旨,前往各域監察新政和地方官員的才能。
隔了沒多久,帝后突發疾病,一病不起,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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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聖都都已經開始微涼,南海的氣候依舊炎熱得很。
涼湘兒站在船頭,看着那片島嶼漸漸遠去。
隨着遠去的,還有岸上那個人影。
涼湘兒知道,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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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閣主一路坐船北上,在東北待了半年有餘,才將東北各境餘孽,叛亂官員和民生理順。
後來也不知誰說的,東面冷家要將侯門嫡女送入宮中。
聖上忙於整頓軍務,索性傳信到了東北,文淵閣主便去了東面,看了些熱鬧。
見了冷清秋,那時冷清秋的身邊,已有一女子,冷清秋挽着那女子,看着不遠處騎在馬上的文淵閣主,並不驚訝,冷清秋坦然走過去,行禮道:“本侯歡迎文閣主來我東域。”
文淵閣主此時一身貂裘還未換,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人,“她沒死?”
那女子在一旁,從容答道:“回閣主,沒死。”
“你······好嗎?”文淵閣主問得很猶豫。
女子笑了笑,“很好。”
文淵閣主點了點頭,“那就好。”說完看着冷清秋道:“本閣主來,是監察東域的戶籍和土地改革。”
冷清秋恭敬地道:“本侯已等待多時。”
“本閣主會對事不對人。”
“早已聽說閣主雷厲風行,本侯知曉。”
“要入宮的侯門嫡女最近是否有空?”文淵閣主問得理所當然。
冷清秋抬頭,有幾分不懂。
“聖上來信說,讓本閣主先看看。”文淵閣主依舊十分理所當然。
冷清秋依舊不解,旁邊的女人倒是於此事更通透,“若蟬有空的,侯爺會喚了堂妹來,閣主對東域不熟悉,就讓若蟬妹妹陪着吧。”
“若蟬?”
“是,冷若蟬。”那女子回道。
“······是個好名字。”
“多謝閣主誇獎。”
涼閣主在東域待了兩月有餘,冷家小姐冷若蟬都是陪着的,等涼閣主去南域的時候,冷家沒有再提送女入聖都的事情,不久,冷若蟬和東城一位姓東臨的公子訂了婚。
涼閣主在南域監察,待了三月,和老臨海王禮小書相處甚歡,和臨海王李莫問的王妃白若更是成了至交。
老臨海王看到湘兒的時候,笑得很是開心,想起湘兒闖臨海宮殿,與他下了半夜的棋的事情。
白若看到涼湘兒的時候,驚訝道:“原來是你。”
涼湘兒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當年花魁,怎麼也沒爭過姐姐的。”
白若聞言,往事如潮水般湧入,看着眼前的人,會心一笑。
次年春末,老臨海王禮小書病重,聖帝忙于軍務,都是湘兒親自照料。
過了一段時日,太后和聖上都前往南域,此次南巡,是瞞了涼湘兒的。
這日湘兒得空,去了王城城郊的一處莊子裏,賞雨喝茶。
想起前幾日與白若編的《少憂曲》,讓雁兒擺了琴,自己沐浴熏香完畢,於屋檐下,閑適自在地撥動琴弦,奏了一曲又一曲,要不是因為前幾日傷了手,雖是小傷,但此時也有些疼痛,便止了琴音,看着那雨落,滴在青石板上實在誘人,涼湘兒一時欣喜,脫了鞋襪,腳踩在青石板上,走了幾步,身子早已進入了細雨里。
雁兒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只得轉身去開始燒水,煮些薑茶。
湘兒自若貪歡,一人在雨里踩着清涼凈潔的水,正開心了,眼角餘光卻掃到一抹身影。
湘兒再次看過去確認,先是怔愣,然後在自己都還沒意識到之前,已經飛奔了出去,落入了那人早已張開的懷裏。
“聖上!”
一聲呼喚過後,卻是湘兒忍不住的哭聲。
煙雨帝將人攬入懷中,緊緊抱着,久久不願鬆開分毫,“我也想你。”
湘兒聞言,卻哭得更徹底。
“不哭,湘兒不哭,我知道的。”煙雨帝不捨得。
湘兒更緊地落入他的懷裏,彷彿想化作骨血,融進他的心裏,“湘兒很想聖上。”
“我知道。”煙雨帝緊緊抱着她,一邊摩挲着她的背安慰她的情緒。
好一會,湘兒才平穩了心緒,從煙雨帝的懷裏支起身,看着思念入骨的心上人,踮起腳尖,奉上了自己的吻。
煙雨帝手禁錮着她的身,她的頭,修長的手指滑入她清香如墨的發里,與她唇舌相交,將這個吻加深。
等到涼湘兒被突然的聲音清醒一些,發現兩人已經一路吻到了剛才彈琴的屋檐下,此時早已意亂情迷。
一旁的迴廊處,是化成了石像的雁兒。
涼湘兒將頭埋在煙雨帝懷裏,將自己的情狀掩藏。
煙雨帝說道:“還不避開嗎?”這話自然是對被嚇着的雁兒說的。
雁兒再一聲尖叫,手中碗碟杯盤早已散落一地,瞬間消失在了迴廊,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涼湘兒在他懷裏悶笑,不過轉瞬已經被人打橫抱了起來,進了屋內,濕透的兩人也不管其他,將清涼的雨水帶進了床被。
有的人,很近卻那麼遠。
有的人,那麼遠卻如此的近。
心與心的慰藉。
靈魂與靈魂的交融。
跟這樣契合的人,相知相惜相守相護,才不負此生。
幾番雲雨,方才半解相思。
湘兒躺在聖上的懷裏,慵懶地看着窗外的夜雨,聽着雨落青石板的聲音,以及心上之人的心跳。
“聖上······”
“嗯·······”
“聖上不覺得,這樣的雨天,恰好適合重逢。”
煙雨帝的手,將人往自己懷裏攬了些,“嗯,也適合雲雨。”
湘兒聞言,一邊覺得二字少了些雅,一邊卻又要命的貼切,湘兒在他懷裏幾分無奈幾分輕快地笑了起來。
煙雨帝轉身俯首,狠狠地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湘兒好好歇息一會,等會······”
湘兒徹底輕輕笑了起來,有些求饒的意味,“還······”
“嗯,寡人這一年,忍得辛苦,想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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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二年,老臨海王病癒,太后定居南域,不再回聖都。
新朝三年,新朝初定,各境安寧。丞相與文閣主的戶籍登記和土地分田雖然受到了很大阻力,但是抵不住文淵閣主親自各地監察的力度和雷厲風行的手段,當然,還有聖帝的支持。
短短三年,丞相理順了朝堂官員和選才制,文閣主堅定地保障了戶籍和田地的改革,聖上親自整編軍隊。
至此,新朝漸漸步入正軌,玄國末年的亂世終於結束,煙雨大陸迎來了她的時代。
新朝三年春,定居南域的太后應朝臣請求,親自回了聖都,賜婚文閣主與煙雨帝,滿朝並無異議。
新朝四年上元,煙雨帝與文閣主大婚,周邊諸國派禮臣恭賀新朝的帝后。
煙雨帝大宴群臣,大赦天下,與民同歡。
狼族也派了人來,問帝后討債,煙雨帝略一思索,將來參加婚宴的狄安送給狼族做了禮臣,教化荒民。十年後,狼族歸順煙雨朝,開拓了煙雨朝北疆。
第二任帝後涼湘兒,與聖帝大婚後,次年生煙雨定,後有煙雨禮,十年後生公主煙雨苒。
帝與帝后,一世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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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依舊小雨
今年好像很多雨
陽台上為小貓放出去的沙發
挨澆了個徹底
煙雨系列第三部·煙雨至·今日完結
用君至開了局,
以湘兒結了尾。
對女兒們的偏愛很徹底······
煙雨大陸文系列1煙雨輕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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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大陸文系列3煙雨至
煙雨大陸文系列4即將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