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草怪
夕陽下,楊鑄懶洋洋地坐在文化路邊的某個椅子上,悠哉哉地拿着筆記本寫寫畫畫,還時不時地從身邊的袋子裏拿出一個蟹黃包啃的滿嘴流油。
嘖嘖,多令人懷戀的味道,香鮮無比,麵皮富有嚼勁,關鍵是用料當真是又真又足啊!
楊鑄舒服地呻吟一聲,對比後世動不動就十幾二十幾塊錢一隻的蟹黃包,現在的蟹黃包才八塊錢一籠,而且裏面的蟹肉和蟹黃要多得多;
雖然對比當下的物價水平,八塊錢10個已經算是很貴了,但是想想3瓶可樂就能換一籠蟹黃包,楊鑄竟然莫名地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說起可樂,楊鑄拿起泉城汽水喝了一口,然後默默放下。
說老實話,自家廠里的這款飲料的口味委實一般,別說對比同省的勞山可樂了,就連跟那些洋可樂比起來,都委實沒有特色的很——說白了,就是糖水加點檸檬香精再充點二氧化碳進去。
嘖嘖……看來就算當下這道坎能邁過去,不作出改變的話,廠子遲早還得涼。
某個整天只知道摸魚的傢伙,如同一個外人似的對自家廠子品頭論足。
………………
17:03,
“楊組長,我回來了,今天計劃跑60家小賣店,實際跑了65家,超出計劃5家,這裏是我的信息反饋表!”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楊鑄面前,很有軍人作風地彙報了一下,然後把當天的反饋資料遞了過去。
“哎呀呀,李師傅,您可是咱們保安科幹了十幾年的骨幹,而我就是一個剛進廠的小後生,叫我小楊就行了,千萬別叫我什麼組長不組長的,這要是被人聽到了,你還讓我怎麼見人啊!”楊鑄雙手作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男子見到楊鑄這副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怎麼成,不管你是什麼時候進廠的,你現在就是我們的組長,該有的稱呼還是得有!”
“別,別!求您放過小的吧,我還想再多活幾年呢,您這麼叫我一聲,我至少得折壽三年!”楊鑄哭喪着臉。m.
“嘿嘿,那成吧,從今兒起,我叫你小楊總可以了吧?”漢子被頂着大學生金字招牌的楊鑄這麼捧了幾下,嘴邊樂開了花。
“這就對了嘛,就這麼說定了啊,記住,甭管我有啥臨時職位,一律叫我小楊,不然我真不樂意了啊!!”楊鑄擺出一副較真的面孔,又惹得漢子哈哈大笑,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那成,李師傅,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時間也不早,您早點休息吧!”
楊鑄笑眯眯地目送漢子遠去,掏出花名冊來,在上面打了個勾後有些心累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他神煩國營企業里的這種排資論輩的氛圍,也超級不爽這種24小時懸挂微笑面具的生活——但沒辦法,國企就是這樣,在這片自成天地的小圈子裏,來自背後的舌根子遠比來領導的雷霆怒火可怕的多。
什麼?你說既然這樣,為毛楊鑄還要這麼拽兮兮地對待李明?
切……你以為我會把為在有了足夠的被利用價值后,閻王好處小鬼難纏的道理告訴你么?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楊鑄迎來送往,又收了十幾份信息反饋表,打了十幾個勾后,這才癱在椅子上:“丫丫的,就算自己偷懶,白天沒去巡查,光這迎來送往和統計工作的也夠煩人的了,哎……該死的李明,你這牲口以後別想從我嘴裏掏出一個字!”
發了一陣牢騷后,楊鑄終究還是掏出花名冊來檢查了一遍,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依舊掛着個臨時小組長的名義,而改組后,這20號組員里大部分是女的,況且現在的治安環境可不比後世,可馬虎不得。
“嘖嘖……又是這個司馬青措!”檢查了一遍后,楊鑄果然在今天打勾一欄里發現了一處空白。
無奈地嘆了口氣,還能怎麼滴,老老實實坐這等着人家歸隊吧。
天色漸漸暗淡,等到華燈初上之時,素來沒心沒肺的楊鑄,眉頭也開始緊鎖起來。
該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吧……
再等等,再等半個小時,如果那個小娘皮還不出現,就只能報警了。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楊鑄忍不住站起來,打算打輛三輪驅往最近的公安局時,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楊鑄視線中。
藉著有些昏暗的路燈,直到對方走到面前,楊鑄才看清了眼前這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來的是個姑娘,年紀不大,約莫二十歲上下的樣子,
穿着一身略顯古怪的肥大運動衣,看不出身材來;
鼻子上架着一副完全可以丟博物館的超粗黑框老式眼睛,把她的臉遮住了大半,
額頭上,一堆亂糟糟的劉海耷拉下來,把本來就顯露不多的面容遮的更厲害。
“呼~!”楊鑄長長舒了一口氣,這隻海草怪總算歸隊了!
“對……對不起,楊組長,我回來晚了。”這姑娘也知道自己犯錯了,聲音裏帶着哭腔。
楊鑄翻了個白眼,合著您老人家也知道回來晚了?你要是再晚回來五分鐘,指不定就是警車出動,連回廠的打車費都省了。
“呵呵,司馬大小姐,大前天是因為在人家店裏表現的過於緊張,惹得店主懷疑你偷東西,直接報了警,還是我跑過去把你撈出來;”
“前天是因為你是因為迷路晚歸隊了40分鐘;”
“昨天則是因為有條線路跟第一天跑重複了,耽誤了功夫,晚歸隊了1小時;”
“而今天……”
“說吧,今天又出什麼狀況了?”楊鑄沒好氣地問道。
聽到楊鑄一樁樁數落自己的糗事,這姑娘連耳根子都紅了,直接把頭垂到了胸口:
“今天……今天是下午不小心把腳崴了。”某隻海草怪弱弱地說道。
自打看見她身形那一刻起,便猜出個大概的楊鑄有些無語,這姑娘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太好,怎麼出門就整天遇到些倒霉事?
“既然腳崴了,那你幹嘛不打個車回來?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不管是因為業務原因購買汽水還是打車、甚至醫藥費,公司全額承擔?”楊鑄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我……我今天只帶了3塊錢,中午買饅頭花了1塊,錢不夠打車。”海草怪聲音跟蚊子一樣,然後乖巧地遞上了信息反饋表。
接過來一看,60家店鋪的反饋信息填寫的滿滿當當。
楊鑄撫額:“所以,您老人家就拖着這條瘸腿走了一個下午?你就不知道先上車,到了這我再幫你給錢么?”
“啊?”海草怪驚訝地抬起頭,似乎沒想到這世間有這種操作。
看着這姑娘這副模樣,楊鑄感到了深深的無力;算了,估計以這貨表現出來的性格,哪怕知道自己在這,兜里沒揣夠錢的她是決計沒有膽子打開出租車的車門的。
看了看馬路的車輛狀況,在海草怪的微微閃躲下,楊鑄架起了她的一隻胳膊走到路邊:“TAXI!”
一輛黃綠相間的出租車停在他們面前。
“師傅,從這到泉城汽水廠多少錢?”楊鑄探了探腦袋問道。在98年,泉城的出租車晚上一般是不打表的,需要多少錢全憑師傅一張嘴。
“泉城汽水廠?那可不算近,算你30吧!”司機一聽有大單子,頓時來了精神。
點了點頭,楊鑄剛想拉車門,卻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兜里的錢數了數,然後有些尷尬地問道:“師傅,能便宜點不?”
司機想了想:“成,便宜點,算你25吧!”
楊鑄舔着臉說道:“師傅,能不能再便宜點,您看……16塊錢成不成?”
司機看了看楊鑄手裏撰着的一把零錢,眼神有了些微妙的變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沒錢打什麼車?拜拜!”
說罷,留下一地尾氣揚長而去。
楊鑄憂鬱地看着遠去的出租車,丫丫的呸的,早知道今天就不買那麼多零嘴了!
“楊組長,要不……我們還是坐公交吧,現在應該還有車的。”海草怪表情古怪地看着楊鑄,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
“哎~看來也只能如此了。”楊鑄鬱悶無比,24小時如鯡魚罐頭般的101公交車和車上那獅吼神功已臻大成的售票員大媽,是他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陰影。
嘆了一口氣,楊鑄蹲了下來:“來吧!”
“啊???”這姑娘看着楊鑄一臉懵逼。
“啊什麼啊,還不趕緊上來!這離公交站少說也有五六百米,就你那瘸腿,不得走到天亮啊!”楊鑄沒好氣地說道。
“不~不~不用,我能走的,最多半小時就能到!”海草怪連連擺手,一臉驚慌。
“半小時?就你那腫的跟豬蹄似的腿,再走半小時你的腿還要不要了!?趕緊的!”楊鑄不耐煩起來。
“真的不用,楊組長,真的不用!”海草怪急的都快哭了。
楊鑄懶得理她,蹲着的身子直接往後一挪,雙手往後一操,在這姑娘的尖叫聲中,把她背了起來。
嘶~~
這姑娘挺有料啊,難怪整天穿着那麼肥大的衣服,還死活不肯讓我背。
“別動,當心摔下來後腦勺着地,把你摔成白痴!”感覺到身後的海草怪拚命掙扎,楊鑄一聲低喝,語氣滿是不悅。
聽到楊鑄發火,這姑娘估計是被嚇到了,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只是那隱隱的抽泣聲讓楊鑄心煩不已。
丫丫的,所以說,女人什麼的,最麻煩了!楊鑄默默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