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輪迴
京城四流衚衕深處藏着一家珠寶鋪,名字古怪的很,叫什麼小輪迴。
每日傍晚開門,子時前閉門。
門面不大,但卻是古舊的梨花木雙開門,大大的匾額掛在正上方,秦時的小篆陰刻的小輪迴仨字穩穩噹噹的掛在上面。
這匾額右下角似還有印章,但許是時日久了,看不真切。
名字不怕閃着舌頭就算了,對聯也是敢吹的很,上聯書:世間不平事,下聯讀:雲海白玉鋪。
諸位看客可能不知,這小輪迴前身便是雲海白玉鋪,據說是千年上的老祖宗創的牌子,現在的名那還是某位皇帝賜的呢。
每次小輪迴老闆楊大眼站在店門口唾沫星子亂飛吹牛的時候,旁邊經過的鄰居都會不屑的呸上兩口,然後衝著快被他忽悠住的顧客毫不避嫌的喊到:“小子,別聽他胡咧咧,想考好成績還得多讀書,買那些玩意沒用。”
見有人起頭其他鄰居也會借口道:“他家的玉石都是下品,不值錢,買回去就是虧。”
每當此時,楊大眼一雙牛眼便會瞪的越發滾圓,衝著拆他台的鄰居們啐罵道:“一群井下的蛤蟆們,懂個屁,我們老楊家可是祖傳的家業,我這鋪子裏的東西那可都是頂好的料子。別說組個風水局,戴在身上那可是招福納財,步步高升的。”
王家媳婦正好出來倒水,聽到楊大眼又在吹牛,頓時不樂意道:“呦,楊大眼,你咋不說延年益壽了?我家公公就是信了你的潑天大謊,花了八千塊買了個破石頭,結果三天就閉眼了。你就是個奸商,坑蒙拐騙的腌臢貨。”
一看這倆人要吵起來,鄰居們都知道有好戲要看了,便紛紛從屋子裏出來,站門院門口嗑瓜子,洗衣裳。
果然不一會這倆人就吵的不可開交起來,楊大眼瞪着一雙牛眼,恨恨的罵道:“你家公公就是個短命鬼投胎,要不是我的玉石幫襯着,他連那三天也沒有,可嘆你們家白住着京城的四合院,偏偏是一家子窮光蛋,讓他買八萬的續命,他買不起。八千塊給他三天都算便宜他。”
王媳婦一聽有人罵他家窮,立馬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起一身毛,擼着袖子就要上去干架。
有鄰居拉住了她,添油加醋的一起罵楊大眼。
原來這楊大眼不光得罪了王家,應該說這四鄰右舍就沒有不被他坑過的。
什麼他家玉石能招財,什麼他家翡翠能續命,什麼他家南紅能避災。誰家還沒個頭疼腦熱不順心的時候,一開始都覺得是鄰居,再加上骨子裏就封建迷信,信了楊大眼的鬼,拿着真金白眼買他家最低等的珠玉,福氣沒撈着,反倒是莫名倒霉。
想着可能是自己運道不好,把玉石賣了補貼家用,結果一鑒定才知道,手裏的寶貝就是大路貨,擱人家懂行的人眼裏,和路邊亂扔的石頭沒啥子區別。
這下全四流衚衕都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沒事就去小輪迴那罵街,最後罵的楊大眼一個顧客都沒有,要不是房子是自個的,恐怕早就關門了。
就這,鄰居們還不解氣,一看到他有客人上門,立馬上門拆台。自詡正義之士,工商局四流衚衕分局,315打假鬥士,反正就不能讓這奸商得逞。
一衚衕人攪的雞犬不定時,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人群外,衝著人群中心舌戰群儒的楊大眼喊了一句:“爸,我回來了。”
就這跟蚊子哼哼似的一句話,別說別人,他自己都沒聽清楚。可偏偏人家楊大眼就聽着了,立馬住了嘴,衝著少女的方向笑靨如花的慈祥道:“女兒回來了,爸給你做好飯了,快進來吃飯。”
他一隻手還死死拽着剛剛的小顧客,一隻手衝著鄰居們亂揮,嘴裏罵咧咧着趕人。
鄰居們轉頭看到楊玉,也很給面子的熄了火,心地好的還能擠出個笑容沖楊玉說句客氣話。
楊玉一一禮貌的答了,送鄰居們離開。
李嬸子回頭的時候,看到了被楊大眼拽住的少年,不放心的沖楊玉道:“小玉呀,那孩子也是被你爹忽悠的,你勸勸他,把人孩子放了。自己也有娃,別貪人家那點零花錢。”
楊玉臉漲的通紅,但還是禮貌的應允了。
李嬸子這才拍拍楊玉的肩膀,嘆口氣,說到:“回頭上嬸子家吃飯,嬸子做你愛吃的松鼠鱖魚。”
楊玉點點頭,目送李嬸子離開。
幾步進到店裏,楊大眼果然正拿着一塊翡翠跟那少年掰扯。
楊玉此時才看清那少年的眉眼,頓時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她上前一步,拉住她爸的胳膊,說到:“爸,這是我同學。”
一直沒吭聲的少年這次抬起頭看向楊玉,扯着嘴角歡快的笑道:“班長好呀。”
最後這事自然不了了之,疼女如命的楊大眼自然不會幹讓兒子沒面子的事,最後還白搭了一頓飯,請女兒的同學吃了頓飯,客氣的將人送走了。
晚飯過後,父女倆照例拿出了棋盤,玉質的黑白棋子被爺倆一枚枚擺上。楊玉修長白皙的手指拈着一粒墨玉棋子輕輕落到青玉棋盤上,兩者相碰,發出只有上好玉質才有的清脆聲。
楊大眼看着自己半大的女兒,粗胖的手指捏着一粒上好白玉做成的棋子,遲遲不落子。這難得的踟躕引得楊玉抬頭看他。
楊大眼抬起大手摸了摸女兒發質柔軟的腦袋,說到:“閨女這幾周多回來,為父大限將至,還有許多事未教你。”
楊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上上周你便說了這話,我帶着你去第一醫院全身上下檢查了遍,結果是身強體壯,哪都健康。上個周你又說了這話,我便帶着你又去檢查了一次,護士都沖我翻白眼了,說您要是有事,那這世上就沒健康的人了。這周您又說,要不明天我給您換家醫院?”
楊大眼原本還唏噓惆悵的心情,被他兒子一番正經八百的調侃逗的啥都沒有了。蒲扇一樣的手,摸着自己個兒子的腦袋悶雷般的大笑。
最後爺倆殺了兩盤,準備關門的時候,一個一身黑色大衣的客人卻忽然登門了。
那客人身高腿長,全身裹在黑暗中,露出的兩眼看了看楊大眼和楊玉,開口道:“兩位誰是楊乾,楊老闆?”
楊大眼往前一站,回道:“何事?”
那客人定定的瞧了楊大眼兩秒鐘,這才脫下頭上的黑色禮帽,露出一張筆挺俊逸的年輕臉龐,沖楊大眼彎腰一禮后說到:“家父沈白軒,特命小侄來取訂好的玉石。”
楊大眼聽完立馬擺上一副奸商的笑容,上前就拉人家青年的手,親切的拍道:“原來是沈世侄呀,那翡翠雕刻早就給你備好了,快隨我去後院看貨。”
說罷便拉着那青年往後院走,腳步有點匆忙,還不忘囑咐楊玉道:“閨女,馬上十二點了,先把店鋪門關了吧。”
那青年聞聲回頭瞥了楊玉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轉眼便被楊大眼拉走了。
楊玉見怪不怪,跟着他爹看店久了,總會碰上幾個奇奇怪怪的客人,今天這個還算正常的。
待楊玉關了店門,回到卧室的時候,從窗戶往後看,果然看到後院廂房裏還亮着燭火。也不知道楊大眼哪來的規矩,大客上門時,必須得用燭火看貨。
楊玉沒再關心,換了衣服便去洗澡了。
說起來,他們楊家宅院在四流衚衕里算是最大的了。二進的,擱古代也算是大戶了。
但怪就怪在,他們家主屋是建在一進的,二進的屋子反倒做了庫房。後來爺爺去了,他爹長了家之後,更是大張旗鼓的將一進的屋子裏面修整的特別現代化,空調暖氣什麼的全給他裝上了,雖然有失古風,但住起來着實舒適。
據說當年楊大眼就是因為疼媳婦兒子才大着膽子翻修了古宅。
但二進他可是一點都沒動,甚至在一進和二進之間加了把大鎖頭,鑰匙他貼身帶着。
鄰里鄰居都說他那是防媳婦,但只有楊玉才知道,別說她去世的媽媽從沒進去過,就連自己,也沒被允許進入過。
不過楊玉從不在乎,她人小志大,向來覺得她爹的是她爹的,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人立世當自強。
洗完澡的時候,楊玉又向後窗瞥了一眼,發現燭光還沒熄滅呢。楊玉搖搖頭,換上睡衣直接鑽進被窩了,這群大客每次看貨都得看好久。
楊玉腦子迷糊的想,一堆破石頭有什好看的,想着,想着,便頭一歪睡了過去。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楊玉迷迷糊糊聽都後院門響,心裏知道是大客要走了,也沒當回事,一迷糊就又睡過了去。
後門上,楊大眼正送人出門,那青年摸索着脖子上的翡翠吊墜,垂眸看了楊大眼一眼,說道:“看楊老闆也快到時候了,可令女還稚嫩的很,可得早做安排才行。”
楊大眼站在他身後,聞言面色冷淡的說道:“不勞沈公子操心了。”
那青年斜覷着他,夜風打在他臉上,看着格外冰冷,好一會,青年才轉過身,向著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走過去,坐進去之後又側頭看着楊大眼留下一句:“世道是好了,可也別忘了自己身份。”
說罷,車門被關上,黑色轎車疾馳而去。
夜風中楊大眼輕嗤一聲,隨手一揮,兩扇厚重的木門便‘哐啷’一聲合上了。
身份?玉奴嗎?
楊大眼不屑一笑,斜看了庫房門上的大鎖一眼,便轉身進了閨女房間。
熟睡中的楊玉並不知道自己親爹每晚都會坐到自己床邊,手指在自己額頭上一貼,自己便會陷入昏迷般的深度睡眠。
楊大眼撫摸着女兒的額頭,本打算像往常一樣,再傳給閨女點東西,沒想到身體突然發作起來,心口處絞疼的厲害。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怕嚇着女兒便倉惶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大夏天,北方四點半便有了光亮,楊大眼卻倒在擁抱着寶藍色天空的落地窗下渾身抽搐。接着整個身體泛起了屍青色,裸露在外的皮膚長滿了屍斑,那勉勵掙扎的四肢僵硬難動。
楊大眼費力的從抽屜里摸出一塊玻璃種陽綠翡翠,貼在自己的心臟處,便見那翡翠中泛着金色的陽綠色光點帶逐漸飄出,然後便如河流入海般沒入楊大眼的心臟中。
有了這能量的支撐,楊大眼的身體快速好轉,不過幾十秒的時間,便恢復了原先的模樣。不過被他攥在手裏的那塊翡翠卻失去了原本的靈氣和光澤,剔透明亮的玻璃體變成了棉裂雜交的廢石頭,雖然還有乾癟的綠色覆蓋全身,可讓人一眼看去就覺得不討喜。
楊大眼爬起身子坐到工作桌前,先用手摸了下妻子和兒子的合照,便拿起刻刀對着翡翠工作了起來。
一邊自言自語道:“做個佛牌,說不定還能賺個千兒八百的。”
兩天的周末很快就過去,18歲正在讀高三的楊玉一早就背着書包上學去了,手裏還提着她爸給準備的愛心餐。
楊大眼滿含熱淚,站在店門口目送了好久,楊玉回頭看到她爹的身影時不知怎麼的突然湧起一股悲傷。
這情緒來的激烈,致使她幾乎邁不動步子。自制力極強的他也是廢了好大勁才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楊大眼直到看不到兒子身影了才嘆口氣轉回身。
白天不是他營業的時候,索性又關了店門,轉回了二進。
倉庫門的大銅鎖是他親手掛上的,他從脖子裏掏出一條紅繩,兩把黃銅鑰匙掛在上面,因為貼身收藏,所以毫無銹跡。
他拿好其中一把,插進銅鎖里,隨着‘咔嚓’一聲,一股颶風突然從室內襲來,將實木質的門搖的咔斥響。
好在楊大眼動作快,解了銅鎖,才保住搖搖欲墜的木門。
他一邊推門,一邊冷漠的念道:“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這麼差,少不得又得給你加把鎖。”
門內沒有回應,只聽到風聲呼嘯,久久不絕。
周三上午。
學校里讀書的楊玉這三天總是莫名心慌,右眼皮也跳的厲害。
她的位置在第三排,身後就是上次在她家店裏碰上的同學吳榕,看她課間時候反常的趴在桌上,便抬起身子越過課桌,嬉笑的湊上去。
小班長真好聞。
他停在楊玉身側,笑眯眯的想。
剛想碰碰她,抬眼邊看到班主任劉春花焦急的站在門口。
劉春花定定神,看到楊玉后勉強鎮定的喊道:“楊玉,到辦公室來。”
楊玉起的急,後背剛好撞上了吳榕的鼻子,吳榕便誇張的捂着鼻子哼唧。
但向來溫軟的小班長這次居然沒注意到他,反倒是急慌慌的向班主任走去。而向來喜歡罵他兩句的劉春花居然也沒搭理他。
他不知道的是,楊玉此刻心慌到了極點,直覺告訴她絕對出事了。
果然,辦公室里,劉春花利落的告訴他,她父親出事了,讓她趕緊收拾東西回去。假已經幫她請好了,讓她不要着急回來。
楊玉摁住狂跳的心臟轉身就跑了出去。
打車到家后才發現,原先門可羅雀的小輪迴門口聚滿了左鄰右舍。他踉蹌的推開人群擠進去才發現店裏還站着幾名警察。
黃色的警戒線將他攔在了外面,夏日清朗,楊玉只看到那個趴在櫃枱上的中年男人身上覆蓋了一層暖色的金光。
看起來,明明和平常一樣。
發現他回來后,圍觀的人群重新吵鬧起來。
李嬸子上前兩步站到他身邊,摸了下眼睛,拉着他的手對警察說到:“同志,這孩子就是楊玉,大眼的閨女。”
為首的是個三十齣頭的年輕警員,他拉開警戒線,讓進了楊玉。
開口就說道:“你父親莫名暴斃,屍體有異,我們懷疑不是自然死亡,需要你協助調查。”
楊玉始終按在心臟部位的手忽然拿下來,衝著比他高的警察惡狠狠的說道:“你胡說,我爸爸就在這呢。”
還想再說點什麼的黎村一低頭便撞上這冷艷少女的一雙桃花眼,被她滿眼的悲憤震了一下。
不過做刑警這麼多年,家屬的激烈情緒他見得多了,瞬間便反應過來,不過仍不合時宜的想到,這娃長的也太好看了吧。
另外一個年級略長的警員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衝著黎村說到:“小黎,說了你多少次了,注意照顧家屬情緒。”
“小朋友,過來點吧,雖說這場景不適合你看,但沒辦法,你是死者唯一的親人了。”
楊玉跟着他走到櫃枱後面,守在旁邊的兩個刑警慢慢將楊大眼趴着的身體抬了起來。等楊大眼的面部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店外的圍觀人群中不斷傳來驚恐的抽氣聲和刻意壓低聲音的尖叫聲。
等兩個小警員小心的提起楊大眼深埋在胳膊下的頭顱,楊玉才看到那已經深度腐爛的面部組織,以及肉皮下的森森白骨。
這期間,老警員和黎村一直注意觀察着楊玉和周圍鄰居的表情,發現沒什麼可疑的之後,老警員又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從腐爛程度看,當事者大約死亡三個周左右。”
這半句話剛說完,老警員明顯看到楊玉臉上的驚恐色。
他挑挑眉毛和黎村交換一個眼神后又說道:“古怪的是,屍體沒有一絲的腐臭味,這完全不符合人類,或者說已知生物體的死亡進程。”
楊玉抬頭看他,道:“你想說什麼?”
老警員意味深長的反問道:“你知道什麼?”
楊玉垂下眼眸,不動聲色的掃了下周圍。
黎村會意的將圍觀群眾驅散,落下店門后,和老警員一起站到了楊玉身前。
老警員很溫和的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王,是咱們市的刑警支隊長。我旁邊這個凶帥哥叫黎村,是我的副隊,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們。”
楊玉點點頭,看着父親悲傷的說道:“大約三個周之前,爸爸總在我面前說自己大限將至,讓我常回家之類的話。我因此還帶他去了兩次醫院,但體檢結果都是正常。”
老王表情嚴肅,知道這可能又遇到那種常理解釋不通的案件了。
小楊玉說完后便自覺的從柜子裏翻出了楊大眼的體檢報告遞到了王隊長手中。
王隊長翻閱后,也確實沒看出異常,便遞給了隨隊的法醫。
之後王隊長、黎村又和楊玉聊了很久,知道了包括黑衣人大客以及二進倉庫的事情。
這時候王隊長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一個古樸韻致的木盒,放到櫃枱上,推到站在楊大眼旁邊的楊玉眼前,說到:“這是父親留給你的,不好意思,我們提前檢查過了。”
楊玉抬眼瞪了他們一下,才低眸將木盒打開。
裏面很簡單的放了一本書冊,一封書信,兩把銅鑰匙。
楊玉垂下的眸子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拿出書信后看到信封已經被打開過,雖然心裏不是滋味,但也理解他們是為了辦案。
信紙是古式的,楊玉看着上面熟悉的小楷,眼淚掉的更凶。
吾女小玉:
想來你看信時,為父已去。
女兒莫傷,生死有時,為父只是修為已滿,換個方式陪你。
此生大憾有二,一不能陪亡妻白頭;二不能看女成家。望玉兒珍重,莫思莫念,活在當下。
家族傳書和後院都交給你了,為父知你尚學,但小輪迴不能關,還望玉兒辛苦經營。
父:楊乾
信很短,楊玉看完后又整齊的疊好,仔細的收進信封里。這才拿起那本薄薄的書冊,是線訂的,書頁發黃,看起來一碰就碎。
藍紫色的封皮上寫着:楊氏鑒寶四個字,打開后也不過是一些簡易的圖文和家傳的珠寶知識。
楊玉簡單看過,便仔細的放好,拿起那串紅繩鑰匙,鄭重的掛在了自己胸前。
王隊有些緊張的搓搓手,笑呵呵的說道:“楊同學莫怪哈,都是為了辦案。現在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們去後院看看?”
他指了指了楊玉胸前的鑰匙,說道:“就是黃銅鎖鎖住的院子,你剛剛說的那個黑衣大客很有嫌疑,我們想去後院查探一下。”
楊玉挑挑眉,有些詫異這人還算有底線,她還以為他們早就拿着鑰匙把家裏翻遍了呢。
其實是楊玉想多了,王隊沒直接進去,不過是因為害怕而已。
多年辦案的經驗讓他感覺到了超出常理的危險,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楊玉也想知道自己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帶着一隊警員浩浩蕩蕩的穿過一進,打開銅鎖進了二進。
二進的幾間屋子都是倉庫,這楊玉早就知道,但她沒想到二進的小院竟是這麼的有格調。假山,流水,曲徑通幽,簡直就是一個迷你版的蘇州園林。
王隊感嘆了一句,不愧是招待大客的地方。
楊玉雖覺得古怪,但也沒在停留,而是將幾間沒上鎖的房間一一看過後,徑直走向了掛着大銅鎖的主屋。
幾個警員還在為屋子裏的頂級玉料而驚嘆,倒是沒注意到楊玉的異常。
楊玉站在主屋門口,盯着已經被打開的銅鎖,面色嚴謹。
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木門,一個高挑的青年背影便映入了眼帘。
即便楊玉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忍不住大驚道:“你是誰?”
周圍房間內的警員被叫聲吸引匆匆跑了出來。
這時大家才看到主屋內一個莫名出現的青年緩緩轉過身來。
正是盛夏時節,屋內的青年卻穿了一身白色的廣袖長衫,從脖頸裹到了腳。身形偏瘦長,但卻不幹瘦,即便隔着布料,也能從微凸的肌肉曲線上感受到那蓬勃的力量。
烏黑的長發被一塊碧綠的翡翠玉冠牢牢固定在發頂,只留下一束長長的馬尾,利落的一絲亂髮都沒有。
臉上的膚色白皙透亮,不似楊玉般白膩,反倒像翡翠,一股冷透感。五官俊朗到完美,遠山眉黛,星目耀輝,鼻樑高挺,嘴唇輕薄,線條凌厲,令人不敢注目。
整個人仿若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仙鬼,不似人間煙火。
眾人正驚異於這青年外貌時,那青年卻看着楊玉開口道:“你好呀,妹妹。”
全場靜謐,青年赤着腳將主屋兩扇木門全部推開,正對着門口的一排先祖排位便完整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明明是炎炎夏日,卻讓人覺得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一個剛畢業的小警員受不了這詭異的氣場,顫抖的問道:“你是人是鬼呀?”
王隊瞪了他一眼,卻沒開口訓斥,說實話,他自己也好奇。
那青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道:“我叫槐音,從母姓,是楊乾養在外面的私生子,今年22歲。”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小包扔給了王隊。
王隊打開后發現是幾張證件,身份證,戶口本,駕駛證,學歷學位證書......沒想到還挺齊全。
不過這證件上可沒寫他是楊乾的私生子。
看楊玉那小娃可憐兮兮的樣子,王隊不禁心生惻隱。尋思着這娃小小年紀就成了個孤兒,好不容易繼承了家玉器店,沒想到還有個私生哥哥來爭家產。
便想着試試能不能幫他一把,於是開口道:“證件真偽還需要我們認證,至於你說的父子身份,也需要隨我們去做dna取證。現在麻煩你回答一下,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什麼時候到的?”
槐音聳聳肩,說到:“三日前父親傳信讓回來一趟,需得今日上午到,從後門進,拜祭一下祖先。”
他轉身從桌上捏了張火車票抖了抖說道:“呢,剛到沒一會,才剛開始祭拜祖先,你們就過來了。”
黎村上前將火車票拿過來遞給王隊。
槐音便沒再理會他們,自顧自的看向楊玉道:“妹妹,初次見面,多多指教呀。”
然後又指向祖先排位牆說道:“你還沒祭過祖吧,我倒是拜祭過好幾次了。來吧,哥哥帶你一起,否則可不算楊家子弟呢。”
楊玉被他刺的心痛,恍惚的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槐音淡笑道:“你問得什麼?是父親拋妻棄子上趕大小姐的事?還是你媽其實是小三,你是小三孩子的事?”
楊玉的臉色越發難看,槐音嘴角的笑容卻越發明顯。
“那你也有鑰匙?”楊玉扔不死心的問道。
槐音從身後摸出一把翡翠鑲嵌的金鑰匙,攤在手掌中,“你說的是這把嗎?”
他吟着笑容看向楊玉的胸口,惡劣的說道:“咦,你的怎麼是黃銅的,咱們家祖傳的可是金鑲玉呢。”
王隊長咳嗽了兩聲,有意解圍的說道:“你的身份還有疑慮,麻煩隨我們去警局接受調查。至於楊玉小同學,你父親死因不明,我們需得帶回法醫處,還麻煩諒解。”
楊玉點點頭,沒有異議。
王隊長又帶着人將楊家裏裡外外搜索了一邊,之後便帶着楊大眼的屍體和槐音一起走了。
冷冷清清的小院子裏,只剩下了楊玉一人,靜的跟墳墓一樣。
跪在祖先排位前的楊玉忽然就失聲痛哭出來,音色悲絕,如泣如訴......
吃晚飯前,楊玉聽楊大眼的遺囑吩咐,將小輪迴的店門重新打開。只是她神色悲戚,實在不像做生意的。
鄰里鄰居們雖然不太喜歡楊大眼,但對楊玉這個自小他們眼前長大的乖巧漂亮孩子還是很喜歡的,不時過來安慰他兩句,李嬸子還端來了飯菜,催促着楊玉吃飯。
連王媳婦也端了一大碗湯,踩着小高跟晃晃悠悠的進了小輪迴。
正當大家七嘴八舌的勸楊玉吃飯的時候,一個高挑的長發青年走了進來。
開口就喊道:“妹妹,大哥回來了。”
他身後還跟着面色訕訕的王隊和黎村。
原來經過王隊幾乎撅了人家祖墳似的篩查,愣是沒查出一點毛病,就連dna結果都沒問題。
和楊大眼是父子關係。
所以也只能給送回來。至於為啥穿這個鬼樣子,人家也說了,自己是漢服愛好者,祭祖就得脫鞋。
雖然怪異,但服飾自由,這實在算不上罪證。
到這裏,線索又斷了,那位黑衣大客也一點線索都沒有。其他的只能等屍檢報告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