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口若懸河

宇文傷年近七旬，卻不見一絲老態，花白的頭髮怒張着，顯得極為威猛。高大魁梧的身軀就像蒼松般挺立，讓人覺得這個老者實在不是等閑之輩。他身後是三名中年漢子，和宇文化及年紀相仿，宇文山一眼望去，隱約猜出其中容貌英偉，但鼻子稍大顯得其氣質陰沉的應該是宇文成都，額頭上有顆肉瘤，並且濃眉大眼容貌兇悍的應該是宇文無敵，而另外一名氣質儒雅但是雙眼狹長目光凌厲的男子宇文山卻猜不出是宇文智及和宇文仕及中的哪一位。

宇文化及帶着宇文山走進前廳，直接對着昂然而立的宇文傷跪拜下來，說道：“侄子化及以及侄孫山兒見過閥主！”宇文山不得不跟着跪下，心中暗道：“老頭子怎麼說也是四大門閥中一閥之主，又算是我的叔公，這一拜老頭子還是受得起的。”

宇文傷卻是冷着一張臉，說道：“化及，起來吧，這孩子就是你那失散十五年的兒子？嗯，眉眼之間倒是和你挺像的。”宇文山讓他看了一眼，只覺得從骨髓里都冒寒氣，心裏大為佩服這蓋世高手的氣勢。

“叔叔，山兒的身世你們都知道，當年我和他娘的事情，叔叔並沒有干涉，化及心裏一直**着叔叔的好。現在我們宇文閥需要人才，山兒是我唯一兒子，又是智謀不俗之輩，對家族的發展大有好處，還請叔叔允許山兒認祖歸宗。”

宇文化及這一番話，姿態已經算放得很低了，與他目前的權勢和身份大不相稱，恐怕即使是面對楊廣他也不會這麼說話。宇文傷眼神微縮，淡淡的說道：“既然是這樣，這孩子能在三年內就創立起‘三龍劇團’這份基業，雖然微不足道但也算白手起家，才能一定是不錯的，就讓老夫考一考這孩子吧。”

宇文化及遲疑了一下，可宇文山卻知道這正是自己表現的機會，憑藉自己對歷史、原書和人情世故的了解，根本不怕這種所謂的考驗。

他微笑着對宇文化及點點頭，對宇文傷說道：“請叔公出題吧，不過若是關於一些門閥秘聞的問題，侄孫是答不上來的。而侄孫才初窺武學奧秘，對於武學問題同樣是敬謝不敏。”

“放心，只是老夫想聽聽你對於時勢的看法，可以暢所欲言，不需有任何顧忌。”宇文傷喝了一口茶說道，宇文化及也坐下來，同時讓左右退下，前廳只剩下他們六人了。

宇文山理了理思緒，自知要打動宇文傷，就必須不管談任何問題都從宇文閥的立場出發。於是，宇文山一開口就驚得心境早就古井不波的宇文傷險些心神失守：“叔公可知，如果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形勢發展，我宇文閥恐怕十年之內就會滅亡！”

那三名宇文閥高手也是神色驚訝，只有宇文化及表情還算正常，那名儒雅的男子沉聲說道：“山兒，你這有些危言聳聽了吧？智叔我倒想聽聽你有何見解。”宇文山始知他是宇文化及的二弟，自己的親叔叔宇文智及，想來他也是和宇文化及一條心，完全支持自己認祖歸宗的。

對宇文智及點點頭，說道：“智叔，山兒並非胡言亂語，而是根據自己的見聞來分析的。山兒自幼嘗盡人間疾苦，對於人情世故、人性深淺以及天下大勢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還請各位長輩不要責怪山兒出言直率。”

頓了頓，見宇文傷恢復平靜，接著說道：“我們宇文閥是前朝皇族，可以這麼說，楊堅是靠着欺負宇文家的孤兒寡母來搶到天下的。站在我們家的角度，天下是我們應得之物，如果要搶回來，是合情合理的。”說到這裏，注意到宇文傷等四人都露出傾聽的神色，便繼續說道：“可是，在天下任何其他人看來，這天下我們宇文家並沒有資格拿回，因為宇文族建立的北周根基太淺，還沒有能夠平定南方，加上滅佛，把那些擅長蠱惑人心的佛家弟子得罪光了，所以宇文家占不到半點大義，絕不會像東漢光武帝劉秀那樣，打出一個復漢的旗號，就能贏得無數豪傑追隨，最後復興了漢朝。”

“叔公勿怪，山兒已經看出父親有誅殺昏君，重建大周的心思，也進行了勸諫。昏君不日就要駕臨江都，江南也快要大亂了，父親掌握着天下間最精銳的驍果軍，要殺了昏君掌控住朝政並非難事，可是一旦成功，宇文閥恐怕就要萬劫不復了！”

宇文傷再度色變，宇文化及也是忍不住說道：“山兒，上次你說得過於簡單，今天你就好好的給為父我解釋一下吧！”

宇文山心知要說服宇文化及並非容易的事，若非自己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對自己寵愛至極，怕是聽都不會聽。他也知道無論是原書上還是歷史上，宇文化及起兵殺楊廣都是大昏招，而後帶着軍隊放棄江都前往遙遠的長安更是超級愚蠢的決策，最後給瓦崗軍截殺，導致了宇文化及的慘淡結局以及宇文閥覆滅的命運，現在自己好不容易搭上四大門閥之一的宇文閥這棵大樹，而且身份還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嫡系子弟，當然不希望一切如常那樣發生了。

“父親，叔公，幾位叔叔，你們都是智計高絕之輩，只是身在局中，不如以前的我那樣看得清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宇文山小小的拍了眾人一記馬屁，然後切入正題：“表面上，宇文閥高手眾多，在朝廷里根基很深，在士林里也有人脈，加上父親手握大權，成就大業似乎很有機會。但是以目前的狀況，恐怕是一點機會也沒有。首先，雖然說楊家竊取了宇文家的天下，但是他們沒有像劉裕那樣殺盡前朝皇族成員，反而對宇文家恩寵有加，以至於出現了像父親這樣權傾天下的人物。雖然這可以說楊家出於對獨孤閥和李閥的制衡，但是在天下人眼裏看來，楊家沒有對不起宇文家，不論我們宇文家的人是否樂意，天下人就是這麼想的。從而，宇文家就陷入了一個死局：殺楊廣吧，天下人都認為宇文家是忘恩負義不可信任之輩，失去了人心，什麼大事都成不了，因為宇文家不是那些農民軍，將來若有人統一了天下，那些農民軍首領可以放心的歸附，等着享受榮華富貴，可是實力強大的宇文家若歸附他人，怕是要遭受徹底的削弱；不殺楊廣吧，天下的農民軍都會認為宇文家是昏君的死黨，將來隋朝滅亡，宇文家怕是要遭受池魚之殃了，到時候人家給我們扣個‘昏君走狗’的罪名，就算被滅了九族，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一番話比當初要詳細了許多，宇文傷聽得神色陰情不定，雖然他醉心武學不問世事，但是關係到宇文家族的利益，他怎麼能不上心？宇文化及也是開始回味宇文山的這些話，居然覺得十分有理，不禁開始懷疑起當初自己的決定來。

“這第二點，就是因為宇文家沒有足夠的在野勢力，獨孤閥也有這個問題，不過他們更慘，連軍隊都沒有多少，只有一批高手而已。宋閥和李閥就好多了，宋閥在嶺南完全是小朝廷的架勢，對於嶺南的控制極強，缺陷就是嶺南不是個適合起事的好地方，而李閥在太原也有很深的根基，他們的問題則是臨近東突厥，有腹背受敵的危險。總而言之，沒有地盤、軍隊和人口，是不可能成事的。從古到今，那些握有大權的重臣若造反，幾乎無一成事，成了也很快慘淡收場，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朝廷上的勢力表面上多強盛，大難臨頭那就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了。山兒覺得，我們宇文閥應該儘快掌握住江南，把根基在這裏紮下，以後做什麼事就有底了。”

咽了口唾沫，宇文山見眾人都是聚精會神的聽着，心裏很滿意，繼續說道：“最後一點，山兒覺得宇文閥實在是有些孤立無援。魏晉以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世家門閥把持了天下大利幾百年，其根基已經是近乎崩潰了。有多少繁榮無比的世家，最後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就是因為世家內部的爭鬥實在太殘酷了，一旦某個世家實力強大到足可以建立國家的地步，就會遭到無數其他世家的敵對和打擊，最後反而是都不討好，便宜了他人，比如南朝劉裕這樣的一代梟雄。宇文閥現在樹大招風，其他實力強大的門閥都是採取敵視的態度，勢力小的門閥即使依附宇文閥，也是見風使舵，隨時可能叛離。寒門士子和庶族地主，對宇文閥這類高門大閥更無好感，即使其中有人才投奔，也起不了什麼大用處。當年大周武帝滅佛，把佛教弟子給徹底得罪，所以慈航靜齋才會支持楊堅篡奪皇位，為的就是維持佛教的地位。經過隋朝的扶植和慈航靜齋自己的努力，現在佛教勢力龐大，對於天下走勢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惜，他們是絕對不會支持宇文閥的。至於那些農民軍，一群土匪而已，除了有限的幾人，都成不了氣候，利用可以，做為臂助是不可能的。宇文閥看似強大，實際上在四大門閥里是最為孤立的，處境也是最為危險的。獨孤閥不爭天下，可以舉族投奔別人，因為他們只有高手沒有梟雄，而宇文閥卻不能投靠任何人，因為宇文閥有爹這樣的梟雄，還有叔公這樣不肯臣服於任何人的絕代高手，我們的敵人，必會處心積慮將宇文閥打得一撅不振才甘心。”

把肚子裏醞釀已久的東西說了出來，宇文山一陣輕鬆，卻發覺聽眾們的表情卻是有趣極了。

宇文化及回過神，連忙說道：“叔公，你覺得山兒表現如何？”

“哈哈哈哈，我宇文閥又得一人材啊！山兒，你，很不錯！”宇文傷忽然大笑起來。

============================

畢業在即，明天我要回學校辦點事，不一定能更新，所以今天更三章，這是第二章，晚上還有第三章。當然，如果明天來得及，我會儘力在明天晚上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