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2）浦雲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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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這天下午，爬行類科研小組召開周末總結會。葉雯對朱山雨的工作態度和報告整理質量，都給予了褒讚。
會後，葉雯對山雨說：“小雨，你這兩周的工作，做得很好。我沒想到，你的基礎這麼好。說實話，我在美國帶過好幾所大學的優等生，你的資質，絕不輸給他們。山雨，咱們小組的研究進入攻堅階段了，需要新鮮力量的注入，下周，你就來負責部分實驗的數據分析，這個工作，你應該沒有問題。”
山雨內心很興奮，但仍舊隱而不表。只說沒有問題，一定認真去做。
葉雯又問他有無考研或是出國的打算。山雨說：“有的。家人正幫我聯繫留學。我自己也想去國外讀博士。”
葉雯點頭讚許，說：“好樣的。人家那邊，也確實有許多東西值得學回來。”又笑道：“這周末，我得休息一下了。有了家的人，總要花點時間在家庭上的。我那個女兒，來中國一年了，連動物園也沒來過，我已答應帶她來逛逛了。”
一時葉雯拿了些研究資料來，叫山雨回去閱讀，囑咐他好好積蓄精神。
山雨接過道：“好，我一定好好準備。也祝您和您女兒，玩得開心。”
“謝謝。”葉雯微笑說。她想起女兒的身影，面容愈加舒悅了。
山雨手攜資料走出爬行館配樓，五點后的動物園，遊人漸漸稀少。下午的喧鬧氣氛，彷彿都藏入樹叢里去了。
此時天色猶明，夕陽的余彩撫照着雲夢澤沿岸，岸上一帶樹木都披上了金暉。山雨要去管理處的辦公室拿些東西，然後就回家。他穿過小路向西，行至快瞻湖。這湖上有一座鶴渚，岸邊有橋通到渚上，數只趾高氣殊的丹頂鶴便生活在那裏。山雨忽想起去看看這些鶴。
他走近湖邊，正要循逕往鶴渚上去，卻看到湖邊的柳蔭下，有幾人正在那裏談笑。只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正為幾個年輕女子作畫獻技。正被畫著的女子，背朝湖水坐在岸邊木凳上，做出嬌可的姿態。那男青年則倚着柳樹榦，左臂扶着速寫板，右手執筆作畫，姿態頗為瀟洒。另兩個女子，一個湊在他身邊看畫，笑着指指點點的，一個則嫻立在不遠處，拿着一小袋魚食喂湖中的魚。
山雨心想：“這群人，好有閒情逸緻啊。這個時候了，不想這裏還會有這樣的人。”又想：“這作畫的，莫非是在園裏賣藝為生的畫家？然而這世上，什麼人沒有呢，自己不也是很多人眼中的異類嗎？可見人與人的格調，是各不相同的。要讓我拿着畫筆，旁邊還有一群女孩子看着，那怕是要鬧大笑話了。”
正想着，只聽橋邊又傳來一陣笑語聲。
只聽那男子說道：“我一點也不累，畫美麗的姑娘，是又養目又悅心的事，我還要感謝幾位的賞光呢！”說著便舒臂收工，大概是已畫完了。
那幾個女子聽了，有兩個便很不好意思，說那男的是不是喝蜂蜜長大的，也太會哄人開心了。然後便彩裙飄轉，圍繞在男子身邊看畫，仿若彩蝶伴花。
女子們又問：“你怎麼每張畫都寫送給可愛的某某人呢？”
男青年就說道：“誰讓你們本來就這麼可愛？我畫著畫著，不自覺地就心馳神往起來，叫我也沒辦法啊。”雖是玩笑不經的言語，可從他口中說出，那幾個女子也竟羞意盈面。其中一個就問：“怎麼才能聯繫你啊？”
男子答說：“你們常來動物園就好了，我都會在這裏等着你們。為你們畫畫，是我的榮幸和享受。”
姑娘們似有不舍地告別離去。男青年便攜着畫板，坐到岸邊的椅子上整理畫具。
山雨見他們人散了，也就步行過去看鶴。這時，那畫畫的人也看到了山雨，微笑着跟山雨打招呼。山雨忙停步回應道：“你好。你是……”
那人說道：“我是園裏的美術宣傳。我看你穿着工作服，知道你肯定是同事。”
山雨看這人，年有二十三四歲，言談氣質也並非輕脫不堪，卻是疏灑而透着優雅的。山雨忙說：“對，我在園中的科研所工作。”
那人就伸手來握，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華浦雲。華佗的華，‘青楓浦上不勝愁’的浦——你知道這句詩吧。你要去看鶴是不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去看看它們。”
山雨見這人如此熱情善交，只得握了手，與他一起上橋。一面自我介紹道：“我叫朱山雨，山嶽的山，風雨的雨。”
浦雲聽了微笑。又問：“你來園裏多久了？”山雨道：“剛來半個月。”浦雲笑道：“難怪沒有見過你。”
兩人踏橋來到島中，尋看丹頂鶴，只見藤葉披掩的籠舍內，一隻仙鶴正把頭伸在鐵皮桶里吃晚餐，另一隻則閑步着休息。
於是站在籠前看鶴。
華浦雲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很喜歡仙鶴吧。不然也不會專門來看它們。”
山雨說：“是的，算比較喜歡吧。我對鳥類一直很感興趣。丹頂鶴在鳥類綱目里，算是最珍惜的，平時難得一見。”
浦雲又道：“喏，你看他們的姿態，多好看，天然就有一種驕逸凌虛的格調。我只擔心，它們在這裏安逸久了，失去了那種‘排雲上晴空’的激昂啊！”
山雨聽他言語，只感到一股殊傲之氣從中遞來，覺得此人格調迥然。山雨從小隨父母參與應酬，三教九流，無所不見。偏偏眼前這人，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胸懷。而自己聽了他的話，也竟心有所感，於是說道：“是啊。鶴需要的是雲。能夠飛上雲霄，讓所有的凡鳥都仰望它，那才是真正的仙鶴啊。”
浦雲只管看鶴，須臾才答道：“沒錯，鶴總是需要雲的，只是不同的鶴，需要不同的雲，不能一概而論。衝天之鶴，需要的是青雲；山中野鶴，需要的是閑雲。我個人，更喜歡閑雲野鶴。至於咱們眼前這兩隻，吃慣了現成的美味，住慣了舒適的小島，怕是再也飛不上白雲去了。”
山雨見這個人如此說話，覺得見識不俗，只是談吐間驕傲太足了。於是說道：“這兩隻鶴，你仔細觀察鶴冠和腿足，年齡都已經不小了。幾十歲的鶴，飛不上白雲，也很正常吧。對他們來說，青雲也好，閑雲也好，都只能是這山石小島上的一夢罷了。”
浦雲飛眸看了看他，笑起來，說道：“難怪是研究動物的，我可看不出他們的年齡來。對了，你聽過少女為救丹頂鶴犧牲的故事吧？”
“有點印象，”山雨答道，“和動物相關的新聞，我一般都會留意。是不是說一個少女為了救丹頂鶴，與偷獵者搏鬥，最後犧牲的事情？那是好幾年前的新聞了，當時感動了不少人。那樣的女孩兒，值得人們紀念啊。”
“是啊。”浦雲看着鶴說，“只可惜，她太勢單力孤了。”
二人正在感嘆，只見一個女飼養員走來鎖門。浦雲笑着與她打了招呼，就回身對山雨說：“咱們也別打擾這二位鶴老的清夢了。天也暗了，你回辦公樓的話，咱們一起過去，我的畫室也在那兒。很高興認識你，山雨。”說著，拍了拍山雨的胳膊。
山雨也忙回說：“彼此彼此。那好，一起走一程。”
兩人出了島，邊走邊互相談問，山雨忽想起翥雲說的那個學長，恰是在動物園任美宣的，便問浦云：“你們那裏有幾個美術宣傳？有沒有一個美術學院來兼職的？”
“有啊，就是我。怎麼了？”
“那你認不認識龐翥雲？他是園裏的志願者，也是美院的。”
“當然認識！”浦雲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怎麼，你也認識他？等等——那麼，他說明天一塊兒遊園的研究員，就是你了？”
“對，應該就是我。這麼說，你就是翥雲說起的好友啊。真是巧了。那明天你也一起來吧？”
“我周末要是沒事，都會在園裏的，”浦雲說，“不過，我不能專門和你們匯合，明早要到水雁湖畫兩幅畫，這不是兒童節快到了，要為孩子們多畫些動物標牌。”
山雨心想，這人果然如翥雲所說，不易請動，不過待人倒是十分熱情的。
此時夕陽已落，天色漸漸昏暗了。梧桐垂柳間，晚風徐徐。兩人並肩走在林蔭小路上。浦雲是白衫休閑裝，英氣飄灑，一臂夾着畫板，另一手比劃着侃侃而談；山雨則是普藍色工作裝，態度沉穩，邊走邊談。
野雀們飛下枝頭，在路上跳着，見人走近，又飛去了。山雨此時方感受到周末的輕鬆，他想：“明早就可以見到石夢了。這園林間要是沒有她，就像皇冠缺少明珠一樣，會失去最耀眼的光彩。”然而很快，他就止住遐想，開始盤算用坐地鐵的時間讀上幾頁科研資料。而華浦雲此時，則目光柔和地出着神，大約是又想起姑娘們的可愛笑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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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這天下午，爬行類科研小組召開周末總結會。葉雯對朱山雨的工作態度和報告整理質量，都給予了褒讚。
會後，葉雯對山雨說：“小雨，你這兩周的工作，做得很好。我沒想到，你的基礎這麼好。說實話，我在美國帶過好幾所大學的優等生，你的資質，絕不輸給他們。山雨，咱們小組的研究進入攻堅階段了，需要新鮮力量的注入，下周，你就來負責部分實驗的數據分析，這個工作，你應該沒有問題。”
山雨內心很興奮，但仍舊隱而不表。只說沒有問題，一定認真去做。
葉雯又問他有無考研或是出國的打算。山雨說：“有的。家人正幫我聯繫留學。我自己也想去國外讀博士。”
葉雯點頭讚許，說：“好樣的。人家那邊，也確實有許多東西值得學回來。”又笑道：“這周末，我得休息一下了。有了家的人，總要花點時間在家庭上的。我那個女兒，來中國一年了，連動物園也沒來過，我已答應帶她來逛逛了。”
一時葉雯拿了些研究資料來，叫山雨回去閱讀，囑咐他好好積蓄精神。
山雨接過道：“好，我一定好好準備。也祝您和您女兒，玩得開心。”
“謝謝。”葉雯微笑說。她想起女兒的身影，面容愈加舒悅了。
山雨手攜資料走出爬行館配樓，五點后的動物園，遊人漸漸稀少。下午的喧鬧氣氛，彷彿都藏入樹叢里去了。
此時天色猶明，夕陽的余彩撫照着雲夢澤沿岸，岸上一帶樹木都披上了金暉。山雨要去管理處的辦公室拿些東西，然後就回家。他穿過小路向西，行至快瞻湖。這湖上有一座鶴渚，岸邊有橋通到渚上，數只趾高氣殊的丹頂鶴便生活在那裏。山雨忽想起去看看這些鶴。
他走近湖邊，正要循逕往鶴渚上去，卻看到湖邊的柳蔭下，有幾人正在那裏談笑。只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正為幾個年輕女子作畫獻技。正被畫著的女子，背朝湖水坐在岸邊木凳上，做出嬌可的姿態。那男青年則倚着柳樹榦，左臂扶着速寫板，右手執筆作畫，姿態頗為瀟洒。另兩個女子，一個湊在他身邊看畫，笑着指指點點的，一個則嫻立在不遠處，拿着一小袋魚食喂湖中的魚。
山雨心想：“這群人，好有閒情逸緻啊。這個時候了，不想這裏還會有這樣的人。”又想：“這作畫的，莫非是在園裏賣藝為生的畫家？然而這世上，什麼人沒有呢，自己不也是很多人眼中的異類嗎？可見人與人的格調，是各不相同的。要讓我拿着畫筆，旁邊還有一群女孩子看着，那怕是要鬧大笑話了。”
正想着，只聽橋邊又傳來一陣笑語聲。
只聽那男子說道：“我一點也不累，畫美麗的姑娘，是又養目又悅心的事，我還要感謝幾位的賞光呢！”說著便舒臂收工，大概是已畫完了。
那幾個女子聽了，有兩個便很不好意思，說那男的是不是喝蜂蜜長大的，也太會哄人開心了。然後便彩裙飄轉，圍繞在男子身邊看畫，仿若彩蝶伴花。
女子們又問：“你怎麼每張畫都寫送給可愛的某某人呢？”
男青年就說道：“誰讓你們本來就這麼可愛？我畫著畫著，不自覺地就心馳神往起來，叫我也沒辦法啊。”雖是玩笑不經的言語，可從他口中說出，那幾個女子也竟羞意盈面。其中一個就問：“怎麼才能聯繫你啊？”
男子答說：“你們常來動物園就好了，我都會在這裏等着你們。為你們畫畫，是我的榮幸和享受。”
姑娘們似有不舍地告別離去。男青年便攜着畫板，坐到岸邊的椅子上整理畫具。
山雨見他們人散了，也就步行過去看鶴。這時，那畫畫的人也看到了山雨，微笑着跟山雨打招呼。山雨忙停步回應道：“你好。你是……”
那人說道：“我是園裏的美術宣傳。我看你穿着工作服，知道你肯定是同事。”
山雨看這人，年有二十三四歲，言談氣質也並非輕脫不堪，卻是疏灑而透着優雅的。山雨忙說：“對，我在園中的科研所工作。”
那人就伸手來握，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華浦雲。華佗的華，‘青楓浦上不勝愁’的浦——你知道這句詩吧。你要去看鶴是不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去看看它們。”
山雨見這人如此熱情善交，只得握了手，與他一起上橋。一面自我介紹道：“我叫朱山雨，山嶽的山，風雨的雨。”
浦雲聽了微笑。又問：“你來園裏多久了？”山雨道：“剛來半個月。”浦雲笑道：“難怪沒有見過你。”
兩人踏橋來到島中，尋看丹頂鶴，只見藤葉披掩的籠舍內，一隻仙鶴正把頭伸在鐵皮桶里吃晚餐，另一隻則閑步着休息。
於是站在籠前看鶴。
華浦雲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很喜歡仙鶴吧。不然也不會專門來看它們。”
山雨說：“是的，算比較喜歡吧。我對鳥類一直很感興趣。丹頂鶴在鳥類綱目里，算是最珍惜的，平時難得一見。”
浦雲又道：“喏，你看他們的姿態，多好看，天然就有一種驕逸凌虛的格調。我只擔心，它們在這裏安逸久了，失去了那種‘排雲上晴空’的激昂啊！”
山雨聽他言語，只感到一股殊傲之氣從中遞來，覺得此人格調迥然。山雨從小隨父母參與應酬，三教九流，無所不見。偏偏眼前這人，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胸懷。而自己聽了他的話，也竟心有所感，於是說道：“是啊。鶴需要的是雲。能夠飛上雲霄，讓所有的凡鳥都仰望它，那才是真正的仙鶴啊。”
浦雲只管看鶴，須臾才答道：“沒錯，鶴總是需要雲的，只是不同的鶴，需要不同的雲，不能一概而論。衝天之鶴，需要的是青雲；山中野鶴，需要的是閑雲。我個人，更喜歡閑雲野鶴。至於咱們眼前這兩隻，吃慣了現成的美味，住慣了舒適的小島，怕是再也飛不上白雲去了。”
山雨見這個人如此說話，覺得見識不俗，只是談吐間驕傲太足了。於是說道：“這兩隻鶴，你仔細觀察鶴冠和腿足，年齡都已經不小了。幾十歲的鶴，飛不上白雲，也很正常吧。對他們來說，青雲也好，閑雲也好，都只能是這山石小島上的一夢罷了。”
浦雲飛眸看了看他，笑起來，說道：“難怪是研究動物的，我可看不出他們的年齡來。對了，你聽過少女為救丹頂鶴犧牲的故事吧？”
“有點印象，”山雨答道，“和動物相關的新聞，我一般都會留意。是不是說一個少女為了救丹頂鶴，與偷獵者搏鬥，最後犧牲的事情？那是好幾年前的新聞了，當時感動了不少人。那樣的女孩兒，值得人們紀念啊。”
“是啊。”浦雲看着鶴說，“只可惜，她太勢單力孤了。”
二人正在感嘆，只見一個女飼養員走來鎖門。浦雲笑着與她打了招呼，就回身對山雨說：“咱們也別打擾這二位鶴老的清夢了。天也暗了，你回辦公樓的話，咱們一起過去，我的畫室也在那兒。很高興認識你，山雨。”說著，拍了拍山雨的胳膊。
山雨也忙回說：“彼此彼此。那好，一起走一程。”
兩人出了島，邊走邊互相談問，山雨忽想起翥雲說的那個學長，恰是在動物園任美宣的，便問浦云：“你們那裏有幾個美術宣傳？有沒有一個美術學院來兼職的？”
“有啊，就是我。怎麼了？”
“那你認不認識龐翥雲？他是園裏的志願者，也是美院的。”
“當然認識！”浦雲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怎麼，你也認識他？等等——那麼，他說明天一塊兒遊園的研究員，就是你了？”
“對，應該就是我。這麼說，你就是翥雲說起的好友啊。真是巧了。那明天你也一起來吧？”
“我周末要是沒事，都會在園裏的，”浦雲說，“不過，我不能專門和你們匯合，明早要到水雁湖畫兩幅畫，這不是兒童節快到了，要為孩子們多畫些動物標牌。”
山雨心想，這人果然如翥雲所說，不易請動，不過待人倒是十分熱情的。
此時夕陽已落，天色漸漸昏暗了。梧桐垂柳間，晚風徐徐。兩人並肩走在林蔭小路上。浦雲是白衫休閑裝，英氣飄灑，一臂夾着畫板，另一手比劃着侃侃而談；山雨則是普藍色工作裝，態度沉穩，邊走邊談。
野雀們飛下枝頭，在路上跳着，見人走近，又飛去了。山雨此時方感受到周末的輕鬆，他想：“明早就可以見到石夢了。這園林間要是沒有她，就像皇冠缺少明珠一樣，會失去最耀眼的光彩。”然而很快，他就止住遐想，開始盤算用坐地鐵的時間讀上幾頁科研資料。而華浦雲此時，則目光柔和地出着神，大約是又想起姑娘們的可愛笑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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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這天下午，爬行類科研小組召開周末總結會。葉雯對朱山雨的工作態度和報告整理質量，都給予了褒讚。
會後，葉雯對山雨說：“小雨，你這兩周的工作，做得很好。我沒想到，你的基礎這麼好。說實話，我在美國帶過好幾所大學的優等生，你的資質，絕不輸給他們。山雨，咱們小組的研究進入攻堅階段了，需要新鮮力量的注入，下周，你就來負責部分實驗的數據分析，這個工作，你應該沒有問題。”
山雨內心很興奮，但仍舊隱而不表。只說沒有問題，一定認真去做。
葉雯又問他有無考研或是出國的打算。山雨說：“有的。家人正幫我聯繫留學。我自己也想去國外讀博士。”
葉雯點頭讚許，說：“好樣的。人家那邊，也確實有許多東西值得學回來。”又笑道：“這周末，我得休息一下了。有了家的人，總要花點時間在家庭上的。我那個女兒，來中國一年了，連動物園也沒來過，我已答應帶她來逛逛了。”
一時葉雯拿了些研究資料來，叫山雨回去閱讀，囑咐他好好積蓄精神。
山雨接過道：“好，我一定好好準備。也祝您和您女兒，玩得開心。”
“謝謝。”葉雯微笑說。她想起女兒的身影，面容愈加舒悅了。
山雨手攜資料走出爬行館配樓，五點后的動物園，遊人漸漸稀少。下午的喧鬧氣氛，彷彿都藏入樹叢里去了。
此時天色猶明，夕陽的余彩撫照着雲夢澤沿岸，岸上一帶樹木都披上了金暉。山雨要去管理處的辦公室拿些東西，然後就回家。他穿過小路向西，行至快瞻湖。這湖上有一座鶴渚，岸邊有橋通到渚上，數只趾高氣殊的丹頂鶴便生活在那裏。山雨忽想起去看看這些鶴。
他走近湖邊，正要循逕往鶴渚上去，卻看到湖邊的柳蔭下，有幾人正在那裏談笑。只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正為幾個年輕女子作畫獻技。正被畫著的女子，背朝湖水坐在岸邊木凳上，做出嬌可的姿態。那男青年則倚着柳樹榦，左臂扶着速寫板，右手執筆作畫，姿態頗為瀟洒。另兩個女子，一個湊在他身邊看畫，笑着指指點點的，一個則嫻立在不遠處，拿着一小袋魚食喂湖中的魚。
山雨心想：“這群人，好有閒情逸緻啊。這個時候了，不想這裏還會有這樣的人。”又想：“這作畫的，莫非是在園裏賣藝為生的畫家？然而這世上，什麼人沒有呢，自己不也是很多人眼中的異類嗎？可見人與人的格調，是各不相同的。要讓我拿着畫筆，旁邊還有一群女孩子看着，那怕是要鬧大笑話了。”
正想着，只聽橋邊又傳來一陣笑語聲。
只聽那男子說道：“我一點也不累，畫美麗的姑娘，是又養目又悅心的事，我還要感謝幾位的賞光呢！”說著便舒臂收工，大概是已畫完了。
那幾個女子聽了，有兩個便很不好意思，說那男的是不是喝蜂蜜長大的，也太會哄人開心了。然後便彩裙飄轉，圍繞在男子身邊看畫，仿若彩蝶伴花。
女子們又問：“你怎麼每張畫都寫送給可愛的某某人呢？”
男青年就說道：“誰讓你們本來就這麼可愛？我畫著畫著，不自覺地就心馳神往起來，叫我也沒辦法啊。”雖是玩笑不經的言語，可從他口中說出，那幾個女子也竟羞意盈面。其中一個就問：“怎麼才能聯繫你啊？”
男子答說：“你們常來動物園就好了，我都會在這裏等着你們。為你們畫畫，是我的榮幸和享受。”
姑娘們似有不舍地告別離去。男青年便攜着畫板，坐到岸邊的椅子上整理畫具。
山雨見他們人散了，也就步行過去看鶴。這時，那畫畫的人也看到了山雨，微笑着跟山雨打招呼。山雨忙停步回應道：“你好。你是……”
那人說道：“我是園裏的美術宣傳。我看你穿着工作服，知道你肯定是同事。”
山雨看這人，年有二十三四歲，言談氣質也並非輕脫不堪，卻是疏灑而透着優雅的。山雨忙說：“對，我在園中的科研所工作。”
那人就伸手來握，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華浦雲。華佗的華，‘青楓浦上不勝愁’的浦——你知道這句詩吧。你要去看鶴是不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去看看它們。”
山雨見這人如此熱情善交，只得握了手，與他一起上橋。一面自我介紹道：“我叫朱山雨，山嶽的山，風雨的雨。”
浦雲聽了微笑。又問：“你來園裏多久了？”山雨道：“剛來半個月。”浦雲笑道：“難怪沒有見過你。”
兩人踏橋來到島中，尋看丹頂鶴，只見藤葉披掩的籠舍內，一隻仙鶴正把頭伸在鐵皮桶里吃晚餐，另一隻則閑步着休息。
於是站在籠前看鶴。
華浦雲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很喜歡仙鶴吧。不然也不會專門來看它們。”
山雨說：“是的，算比較喜歡吧。我對鳥類一直很感興趣。丹頂鶴在鳥類綱目里，算是最珍惜的，平時難得一見。”
浦雲又道：“喏，你看他們的姿態，多好看，天然就有一種驕逸凌虛的格調。我只擔心，它們在這裏安逸久了，失去了那種‘排雲上晴空’的激昂啊！”
山雨聽他言語，只感到一股殊傲之氣從中遞來，覺得此人格調迥然。山雨從小隨父母參與應酬，三教九流，無所不見。偏偏眼前這人，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胸懷。而自己聽了他的話，也竟心有所感，於是說道：“是啊。鶴需要的是雲。能夠飛上雲霄，讓所有的凡鳥都仰望它，那才是真正的仙鶴啊。”
浦雲只管看鶴，須臾才答道：“沒錯，鶴總是需要雲的，只是不同的鶴，需要不同的雲，不能一概而論。衝天之鶴，需要的是青雲；山中野鶴，需要的是閑雲。我個人，更喜歡閑雲野鶴。至於咱們眼前這兩隻，吃慣了現成的美味，住慣了舒適的小島，怕是再也飛不上白雲去了。”
山雨見這個人如此說話，覺得見識不俗，只是談吐間驕傲太足了。於是說道：“這兩隻鶴，你仔細觀察鶴冠和腿足，年齡都已經不小了。幾十歲的鶴，飛不上白雲，也很正常吧。對他們來說，青雲也好，閑雲也好，都只能是這山石小島上的一夢罷了。”
浦雲飛眸看了看他，笑起來，說道：“難怪是研究動物的，我可看不出他們的年齡來。對了，你聽過少女為救丹頂鶴犧牲的故事吧？”
“有點印象，”山雨答道，“和動物相關的新聞，我一般都會留意。是不是說一個少女為了救丹頂鶴，與偷獵者搏鬥，最後犧牲的事情？那是好幾年前的新聞了，當時感動了不少人。那樣的女孩兒，值得人們紀念啊。”
“是啊。”浦雲看着鶴說，“只可惜，她太勢單力孤了。”
二人正在感嘆，只見一個女飼養員走來鎖門。浦雲笑着與她打了招呼，就回身對山雨說：“咱們也別打擾這二位鶴老的清夢了。天也暗了，你回辦公樓的話，咱們一起過去，我的畫室也在那兒。很高興認識你，山雨。”說著，拍了拍山雨的胳膊。
山雨也忙回說：“彼此彼此。那好，一起走一程。”
兩人出了島，邊走邊互相談問，山雨忽想起翥雲說的那個學長，恰是在動物園任美宣的，便問浦云：“你們那裏有幾個美術宣傳？有沒有一個美術學院來兼職的？”
“有啊，就是我。怎麼了？”
“那你認不認識龐翥雲？他是園裏的志願者，也是美院的。”
“當然認識！”浦雲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怎麼，你也認識他？等等——那麼，他說明天一塊兒遊園的研究員，就是你了？”
“對，應該就是我。這麼說，你就是翥雲說起的好友啊。真是巧了。那明天你也一起來吧？”
“我周末要是沒事，都會在園裏的，”浦雲說，“不過，我不能專門和你們匯合，明早要到水雁湖畫兩幅畫，這不是兒童節快到了，要為孩子們多畫些動物標牌。”
山雨心想，這人果然如翥雲所說，不易請動，不過待人倒是十分熱情的。
此時夕陽已落，天色漸漸昏暗了。梧桐垂柳間，晚風徐徐。兩人並肩走在林蔭小路上。浦雲是白衫休閑裝，英氣飄灑，一臂夾着畫板，另一手比劃着侃侃而談；山雨則是普藍色工作裝，態度沉穩，邊走邊談。
野雀們飛下枝頭，在路上跳着，見人走近，又飛去了。山雨此時方感受到周末的輕鬆，他想：“明早就可以見到石夢了。這園林間要是沒有她，就像皇冠缺少明珠一樣，會失去最耀眼的光彩。”然而很快，他就止住遐想，開始盤算用坐地鐵的時間讀上幾頁科研資料。而華浦雲此時，則目光柔和地出着神，大約是又想起姑娘們的可愛笑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