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婚夜
這一回,她可不能再犯傻了。
薛凌撇撇嘴,軟下語氣來。
“剛才我一時激動,話說得太過了。咱們已經領證,還拜了堂,已經是正正經經的夫妻了。今晚是我們的新婚夜,你睡在外頭,傳出去得多難聽啊!”
程天源垂下眼眸,鼻尖冷哼:“你還怕丟臉嗎?早些時候你大吵大鬧,就算有什麼臉,也早就被你丟盡了!”
薛凌自知之前太過分,要想他立刻原諒不大可能。
她嘟嘴低聲:“丟了就不能努力撿回來嗎?我的臉已經丟了,難道你也想丟?今晚你睡在外頭,明天真正丟大臉的只會是你。”
程天源微愣,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
整個程家村的人都知道他今天娶媳婦,按新婚規矩,新人拜堂后就進屋洞房。隔天一早親戚朋友,鄉里鄉村就會來看新娘討喜糖吃。
若讓眼尖兒的人發現他新婚夜睡柴房,肯定會很快傳得整個村子都知道,那得多難聽!
這個臉,他確實丟不起。
薛凌上輩子做了二三十年的公司女總,早就練就一副觀言察色的火眼金晶。
見他已經開始鬆動,連忙給他台階下。
“反正床那麼大,你睡一邊,我睡另一邊。”
程天源仍是很不屑,淡聲:“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離婚,就不要不明不白。我睡那邊木沙發就成。”
她看不起自己,不想跟自己過,他自然會找機會跟她離婚。
小時候是街坊鄰居,他也算疼她。既然要放手,那就徹底放開,不能跟她不清不楚,日後她尋到自己的幸福,也不會讓對方瞧不起。
薛凌聽罷,眼裏掠過一抹黯淡,內心卻難掩感動。
都道莫欺少年窮,她上輩子就是瞧不起他太窮又沒遠見,才會在表哥的蠱惑攛掇下逃離程家。
直到三十多年後,她才知道這個男人有擔當有責任感,最後還寬宏大度原諒她,照顧她直到病逝。
這個時候不比以後的花花世界,尤其在農村地區,女子的貞潔仍被看得很重。
即便她主動開口,他仍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免得玷污她的清白,讓她以後能順利改嫁他人。
這個男人,沉穩內斂,心善又有擔當,是真正的男子漢。
她打量收拾木沙發的男子,偷偷下了決心。
程天源,別想了,反正本姑娘這輩子就賴你了!
夜色暗沉,土胚房裏唯一的吊燈亮着,昏黃不明。
一對新人各分房間兩側,一人睡床,一人睡沙發。
薛凌之前坐車轉車好幾天,早就累壞了,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木沙發上的程天源卻輾轉難眠,尋思着家裏面臨揭不開鍋的糟糕情況,心裏亂糟糟的。
這一次父親病得很重,縣城裏的醫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書,幸好搶救及時,父親總算撿回了命。
他上半年的工資都已經花在醫藥費上,親戚朋友但凡能借到錢的,老母親都去借了,加上之前的,欠了足足一千多塊。
這次成親又借了一百塊,八十八塊做聘金,坐車去城裏領結婚證用了十塊,其他實在湊不出來,只好厚着臉皮跟薛家岳丈商量。
幸好岳丈很通情達理,讓他們把人娶走安頓好,其他都不打緊。
眼下家裏一貧如洗,他得趕緊找點兒錢,給母親做家用,還上一部分欠款,這樣他才能放心回縣城工作。
夜很靜,床上女人傳來均勻呼吸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感染,他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
一大清早,外頭便傳來劈柴聲。
程天源睜開眼睛,連忙起身穿衣,收拾木沙發,隨後去大後方的廁所刷牙洗臉。
他收拾好以後,薛凌仍沒醒。
程天源本不想搭理她,可想着一會兒親戚鄉親們要來竄門看新娘,只好走到大床邊。
“薛凌!薛凌!快起床!”
薛凌仍睡得迷迷糊糊的,聽着他的嗓音,咕噥問:“天不是還沒亮嗎?”
程天源沉聲:“外頭已經亮了,快起來。一會兒有不少人來討喜糖,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薛凌總算清醒一些,騰地跳坐起來。
“怎麼做啊?”
她穿着單薄的睡衣,領口敞開,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子和肩膀,髮絲有些凌亂,杏眼惺忪,沒了昨日的咄咄逼人和潑辣,多了一些嬌憨和可愛。
程天源一時看愣了。
薛凌揉了揉眼睛,以為他不肯答,解釋:“我不懂你們這邊的結婚禮俗,你先給我說說。”
程天源很快回神,撇過俊臉,避開不再看她。
“不複雜,新娘只需負責端喜糖和敬茶。老長輩敬一杯茶,其他一人分兩顆糖果。”
薛凌點點頭,乾脆利落起床。
“行!我知道了!”
她風風火火跳下來,甩上外衣披上,動作迅速疊好被子,套上鞋子,快步去洗漱。
程天源禁不住有些驚訝。
薛家岳丈說她嬌生慣養長大,小毛病不少,尤其喜歡賴床,偶爾一拖就半個多小時,讓他要多督促她,不要讓親家們看笑話。
他哪裏知道此時的薛凌早已脫胎換骨,常年的高強度繁忙生活,練就她不敢浪費時間的良好習慣。
刷牙、洗臉、換衣服、梳頭髮,五分鐘弄得齊齊整整。
此時,天仍蒙蒙亮,程天源在院子中砍柴,廚房裏有火光,卻空無一人。
程家只有兩間土坯房,廚房在外頭,還有一個大院子,圍着自家做的木籬笆。
薛凌走過去,動作利索撿柴火,捆好抱去廚房。
程天源瞥了她筆挺的背影,暗自詫異她一個嬌滴滴的城裏姑娘,竟會主動干粗活,不過他沒理她。
薛凌見爐里的火快熄滅了,連忙添上柴火,吹了吹。
火苗竄出來,秋天的柴火乾燥,很快呼呼燒起來。
她走出廚房,揚聲問:“源哥哥,水快開了,要做什麼用的?”
程天源後背微僵,答:“……爸敷胳膊用的,你去喊媽來提。”
小時候在大衚衕口,她都喊他“源哥哥”,總愛纏着他背她,撒嬌帶她出去玩。時隔多年再次聽到,似乎又熟悉又陌生。
“哎!”她快步往另一邊的土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