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哥,我撿垃圾養你
脫離世界后,燕晨習慣性揉了揉眉心,甚少說話的系統觀察他片刻,說:
【您需要休息。】
“不用。”燕晨微微搖頭,甚至笑了笑:“不過,你可以幫我上交一份體驗報告。”
【什麼?】
燕晨:“恨比愛濃烈,對於那些徹底失去七情六慾的同胞,可以考慮從這個方向喚醒他們。”
系統:【我會如實提交的,感謝您的建議。】
系統回答得一板一眼,燕晨已經消化完這次的收穫:“去下一個世界吧。”
C-34,垃圾星。
這裏的天空永遠是灰色的,時而會隨着雷暴、沙塵暴的降臨,轉變成藍黑色、土黃色。
垃圾星本身並不適宜人類生存,但由於種種歷史遺留問題,這裏除了聯邦官方的駐紮人員,仍舊有不少居民:
星盜的後代、逃犯、被流放者、貧窮的土著和孤兒……
這些人住在經過戰爭洗禮的廢墟下,住在岌岌可危的木板、石磚房后。
每當有天災,或是人為災禍降臨,這個星球就要無聲地送走幾條,甚至是上百條人命。
此時此刻,C-34就面臨著一場恐怖的沙塵暴。
放眼望去,天和地好像連在了一起,糟糕的綠化和強勁的疾風共同製造了這場災難。
漫天都是黃沙,其中間或夾雜着一些發達星球傾倒而來、尚未處理的各種垃圾。
長久處於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有經驗的居民早已搬運家中所有用得上的東西,抵住了門窗。
他們自己則帶着營養劑、水,以及方便之後掘地而出的工具,躲進了狹小的地窖。
同一時間。
距離官方駐紮地不遠的一片危房內,卻有一名身材高瘦、肩膀寬闊,膚色略深的青年推門而出。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隨着被人推開,很快就被強勁的風吹得“哐哐哐!”搖晃,最後整個從門框脫落,投入了風暴的懷抱。
在這樣的天氣下出門,讓荒星上的人來評價,他們一定會說:
簡直是不知死活。
但燕朔望着天楠楓地間肆虐的沙塵暴,卻只是咬了咬牙,未曾產生退意。
他拉緊帽子,蓋緊「防沙面具」,弓着腰,貼在廢墟的邊緣,小心而快速地往官方駐紮地跑去。
燕朔離開不久,失去了門板的木屋地窖內,燕晨緩緩睜開了眼睛。
風聲從頭頂傳來,老舊的建築物在天災下戰慄着。
燕晨捂住肺部,難以遏制地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每當夏季,C-34星的天災總是會變得比其他時候來的更加頻繁。
聯邦的垃圾運輸車這時就會避開C-34,選擇前往其他垃圾星。
這也就導致,C-34居民的食物來源,將變得更為匱乏。
燕晨已經連續兩天,沒有服用過哪怕半支營養劑了。
缺乏營養,加上兩天前夜裏的雷暴,他不出意外發起了高燒。
這種小病,倘若是在宜居星球,只需要進入營養艙躺個3-5分鐘,即可痊癒。
即便是貧窮到連普通營養艙都買不起的人家,也只需要購買一支價格不超過十星幣的藥劑……這樣的藥劑,在荒星,一支大概需要超過100星幣。
黑暗狹小的地窖內,燕晨艱難地翻了個身。
他感受着身體灼燒般的滾燙熱度,感受着身下硬邦邦的木板,確認了當前所處的時間段。
這一年,燕朔20,他14歲,兄弟兩人還沒有離開垃圾星。
為了拿到那支價值100星幣的藥劑,燕朔將會答應聯邦官方的人,參與「軍校選拔賽」場地的建設和佈置。
接下來,他會以在荒星上極為少見的A級精神力、A+的體質,得到參與這場選拔賽的機會。
——星際不同勢力之間的戰爭,終止於發現蟲族之後。
面臨這一巨大威脅,機械專家們發明了機甲,以此更高限度地保護戰士們的安全,讓他們發揮出更大的戰力。
相應的,軍校選拔賽中,參與者自然也需要駕駛機甲參戰。
但燕朔沒有錢購買機甲。
他的錢都花在了燕晨身上。
由於過低的體質,燕晨無法服用劣質的營養劑,那會讓他難以消化,甚至生病。
燕朔所有的錢,都要用來採購正常的營養劑——對於荒星居民來說,這奢侈得讓人難以想像。
沒有錢,燕朔甚至買不起一個光腦,連線上的訓練賽都甚少參與。
更別提買一台真正的機甲。
最後,燕朔只能使用C-34官方提供的,一台幾乎要散架的機甲參戰。
自然而然,他成了賽場上的一名炮灰。
這不能怪官方,因為他們所能提供的機甲,最好的也就是這種程度了……至於前來選拔的軍校方,則僅僅只是按照規定,保證荒星每年的錄取名額。
他們或許會同情荒星居民,卻不會伸出援手,因為那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
這場選拔賽結束后,燕朔就如打了雞血一般,接近駐紮地的人,求了一份工作,開始攢錢,並接受贊助,擁有了一台機甲……
他花費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但也仍舊在七年之後,才加入了聯邦的遠征軍。
那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崗位……燕晨將其理解為「先鋒軍」,他們永遠身處於與蟲族戰爭的第一線……
在遠征軍內不到三年,燕朔就在一場戰役中受傷,並因此而失去了雙腿。
他拿着撫恤金,回到給弟弟在一個十八線宜居星球購買的一間小店內,在燕晨的照顧下,沉默而陰鬱地過完了一生。
——由於拼搏生涯中長久的離別,兄弟二人後來的感情,並不如少年時親近。
一個總是習慣處於照顧者的位置,卻反過來需要弟弟照顧,心中羞愧難安。
另一個始終牢記着當年在荒星上的生活,認為如果不是自己的拖累,哥哥早就在最適宜的年齡去了軍校,最後更不需要加入遠征軍,以至失去雙腿。
黑暗中,燕晨嘆了口氣。
他知道燕朔能夠平安回來,因此沒把外面的沙塵暴放在心裏,放任自己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沙塵暴已經有停歇的跡象。
燕朔走進家門,一邊走,身上一邊流沙子,將燕晨從地窖里背了出來。
他扶着燕晨坐在床邊,從懷裏小心翼翼掏出一支藥劑,見其完好無損,頓時鬆了口氣,遞給燕晨:“快喝,喝了病就好了。”
“你怎麼又這種時候跑出去……”燕晨接過藥劑,拔開瓶塞,一口氣喝了下去。
見他精神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好轉,燕朔才將「防沙面具」摘下,露出底下一張充滿陽剛之氣的笑臉:“怕什麼,有你做的面具擋着。”
燕朔頭上、脖子上都裹着一層細細的黃沙,唯獨一張臉乾乾淨淨。
說話時,發頂的沙子落到了嘴裏,引得他「呸呸」了幾聲,模樣有些滑稽。
燕晨的目光隨之落在了他手中的「防沙面具」上。
星際時代,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經來到了200大關。
聯邦規定的成年年齡為20歲,在宜居星球,孩子統一由聯邦撫養成年。
而在C-34,孤兒就是孤兒,和其他荒星居民並無兩樣,只是更加弱小,更好欺負。
據燕晨所知,絕大多數的垃圾星居民,可能連50歲都活不到。
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在於醫療資源的匱乏,但更在於基礎生活資源的缺稀,在於劣質甚至過期有害的營養劑。
像燕晨這樣,從小就活在飢餓中,缺乏營養,身體素質比星歷史前人類還差的荒星居民,並不算少。
燕朔能把小他六歲的弟弟拉扯大,這其中有多艱辛,誰也不知道。
但燕晨自己也並非未曾付出努力。
即使是荒星,年滿六歲的學齡兒童也能夠得到一次精神力、體質等級的測量機會。
與精神力、體質雙A的兄長不同,燕晨比較偏科。
他的精神力高達S,體質卻低得可憐,大多數普通人的體質在B-C之間,而他處於D等級——這代表天生的虛弱,他甚至連稍重一點的活兒都不能幹。
當時的檢測人員看見C-34出現S有多高興,看見這個D,就有多麼失望。
但燕晨並不氣餒。
由於體質原因,他甚少出門,這反倒使得他養成了一副在荒星上極少見的單純性格。
鄰居家的姐姐洪璐月因此對他十分關照。
洪璐月在官方駐紮地內有一份工作,也是因為她,燕朔才能在這種天氣下過去,還能求到葯。
燕晨也正是在洪璐月的幫助下,不時能夠從官方那邊借點書,自學技能……這裏面包括簡單的手工業,也包括複雜的電路,機械、機甲製造等方面知識。
他學得不慢,可惜那些書籍實際上早已十分落後,加上材料不足,燕晨只能偶爾做出一些提升生活幸福感的小東西,比如「防沙面具」,比如「防賊陷阱」。
後者可以量產,但不會有人花錢買。前者材料稀缺,燕朔翻了好久的垃圾,才湊齊足夠的材料。
「防沙面具」是目前為止,燕晨最滿意的作品。
它不僅能夠阻擋風沙,經過特殊的設計,即使整個面部被沙子完全覆蓋,也不會影響佩戴者的視線。
聽見燕朔誇它,燕晨彎眼笑了起來,消瘦蒼白的臉頰顯得圓了一些,像只高傲的翹起尾巴的貓。
他鄭重宣佈:“如果湊齊材料,我還能給你做一個光腦。”
燕朔非常捧場:“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你給我做的光腦了。”
燕晨「嗯嗯」兩聲:“哥你明天撿垃圾,帶我一起去。”
燕朔果斷拒絕:“不行。”說著立刻偏過頭,躲開弟弟的視線:“你還在生病,那裏又臭又亂的……我去洗澡啊,你餓了自己拿營養劑喝。”
“哥……”
燕朔跟逃命似的加快腳步,躲進了石塊和木板、布簾隔開的浴室內。
燕晨:“……”
他們家房子總共不到四十平米,躲進浴室又怎麼樣?浴室能隔音?
燕晨氣憤地站起來掃地。
把沙子通通掃出門外,他又抓起捲尺爬下地窖,找到適合做門板的木頭,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搬動。
燕晨氣憤地大叫:“哥!!你洗完沒有!”
燕朔大聲應道:“洗完了,我馬上過來!”
在燕朔的幫助下,做好新的家門,燕晨拿了一瓶營養劑開啃。
然後看着燕朔做他自己的晚餐。
廚房、飯桌、燕晨的工具台,是由連在一起、凹凸不平的石台構成。
除此之外,整個家裏除了一張床,三個凳子,一個小衣櫃,一口鍋,以及燕晨自製的小冰箱,就沒有別的傢具。
冰箱大約一米高,半米寬,用的依舊是太陽能——荒星的電費貴得離譜,常人根本支付不起。
燕朔從冰箱裏拿出半條蟲族的腿,放在了砧板上。
這是一種體型較大,與古歷史中的「狼」外形類似,但更瘦一些,四肢更長,且長有雙翅的蟲族的遺留物。
與蟲族對抗多年,人類想過無數種方法去消滅它們。
可食用蟲族,也就是在這個漫長的探索過程中,發現的一種類別。
但這樣的蟲族並不多,絕大多數蟲族,體內都蘊藏各種各樣的毒素,人類根本無法抵抗。
不過,這些已被發現為可食用的蟲族,聯邦沒理由還放任它們去傷害人類。
於是各種可食用蟲族的捕獵、養殖、銷售、消費鏈迅速建立……普通人或許消費不起,但多的是家境優渥的人想嘗嘗鮮。
燕朔手中的這半條蟲腿,算得上是來自聯邦垃圾車裏的上等食材。
燕晨啃着營養劑,看燕朔拿着薄鋼刀,將蟲腿上腐爛的部位小心割掉,放在一旁。
隨後,他對着剩下的部分比劃兩下,切成兩半,一半放進了冰箱。
給另一半剃完毛,燕朔將腐爛的那塊肉連着毛切下,扔進垃圾桶。
剩下的就都是骨頭,還有一層薄薄的肉了。
燕朔又拿出兩把厚鋼刀,左右手各握住一把,對準砧板上的肉骨剁了起來。
他力氣控制得剛剛好,精確度高,肉骨很快被剁成了細密的小碎塊。
燕朔將這些碎肉骨洗了一遍,扔進鍋中,加水開煮。
沒過一會兒,小屋內肉香四溢。
見水煮得差不多,燕朔往鍋里灑了點鹽,開始翻炒。
一直到肉骨被翻炒成糊狀,他才將自己的晚飯盛出來,大大咧咧拿了個凳子坐到燕晨面前,笑嘻嘻問:
“怎麼樣,是不是很香?”
“香是香,可你又不給我吃。”燕晨嘟囔着,一口氣喝完剩下的營養劑,站起身:“我去洗鍋。”
他打開水閥,卻沒有立刻拿起洗碗布,而是第一次不聽話地伸出手指,在鐵鍋邊沿抹了一下,放入口中,嘗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腐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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