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情蘭花
外行有八,無情蘭花。
我叫畫意,生在蘭花門。
並不是夜店女就屬蘭花門,她們不配。蘭花門有象徵性的場所:鳳樓。
我媽是正宗蘭花門的流水。
所謂流水,就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女人,溫柔似流水,可養生,可養眼,更能殺人於無形,像一種毒藥。
那些出賣肉體和靈魂的女人叫落花。
在蘭花門有這樣一句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的確,就是這樣。
我媽生我后,不再露臉,一直住在鳳樓。
從我記事起,她從沒對我笑過,更沒對我好過,有的只是拳腳相加,打的我的理由很奇葩。
有時候,我不小心摔跤,她說我吵到她的耳朵,狠狠踢我幾腳。踢在肚子,疼得我倒吸涼氣,踢到臉上,腦袋嗡嗡作響,鼻子噴血,臉上好幾天都青紫一片。
夢中囈語,她會毫不猶豫把我踹到床下,才不管我是死是活。
上廁所后忘記沖水,她拿鞋底狠狠抽打我的屁股,直到不敢坐着吃飯。
這樣的虐打數不勝數。
每次聽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時,我都會哭。
但她很小心,只要有幾天不打我,那就說明我爸要來了。
對我來說,我爸很神秘,他做什麼的,我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只知道他姓畫。
每隔一段時間我爸都會來看我們,給我帶來些吃的玩的,還捏捏我的小臉讓我聽媽媽的話。
我想把身上傷給他看,但我不敢。
生怕他走了之後,我媽會變本加厲的虐待我。
上小學后,我名列前茅,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心靈手巧。
但生活更加悲慘。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同學們很快知道我媽是蘭花門的雞,欺負我,罵我是蘭花門的野種。
我媽不把我當人看,但我不允許同學這麼說她,和同學拚命。
但我弱小,打不過,每次拚命之後換來都是無情的毒打。
放學成了我最怕的時刻。
欺負我的同學攔住我的去路,扯掉我的書包,扔進垃圾桶,被人揪住頭髮抽耳光,直到嘴角流血。
誰看我不順眼,都會打我一頓,只要我敢反抗,就會遭到一群人的圍毆。
不要以為這是天方夜譚,那是八十年代,學校就這樣。
沒人管。
從古到今,學校都不是一方凈土,那也是社會。
每個班上都有被欺負的男生,可我卻學校里最受欺負的男生。
直到有一次,幾個高年級的學生被老師罵了,他們把氣撒到我身上。
放學后,他們把我堵到牆角,先是一頓拳打腳踢,踢掉了我兩顆牙,還讓我吞下去。我哭着把牙吞了下去,那一刻,我緊緊握起了拳頭。
黃毛男生一腳踩住我的手,使勁的碾,狠狠地說:“怎麼?想還手,我讓你還手!”我的哭喊聲響徹整條街,那種歇斯底里絕望的叫喊。
老師卻視而不見。
虐打就這樣結束?
遠遠沒有,他們再次揪住我的頭髮,連抽我幾十個嘴巴,邊抽邊罵,“蘭花門的野種,就該被打死!”
被黃毛用力一推,我倒在垃圾堆上,一塊巴掌大的碎玻璃扎穿了我的臉,我猛得坐了起來,玻璃還扎在臉上,我疼得大叫着:“爸爸!爸爸……你在哪……你在哪……你快來救我……”我絕望了。
突然之間,我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高年級的學生也嚇壞了,邊逃邊罵,“你有爸嗎?你媽是雞,是個男人就是你爸!”
我疼得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跑向電線杆,想一頭撞死。
一輛汽車停了下來,下來一個年輕的男人,死死揪住我的衣服,抱起我對着高年級的學生狠狠地打狠狠踹。
他身邊還跟着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看着我猙獰可怕的臉,嚇得用手捂住眼睛,她回車裏拿出一捲紙遞給我,“哥哥,你快捂住傷口吧。”
雖然我小,但懂得感動。
我媽都沒有對我這樣好過。
男人打完后,立刻上車帶我去了醫院。送我回家后,當他得知我媽的職業時,不禁搖頭嘆氣。
但他的樣子卻永遠刻在我心裏。
小女孩臨走時,還不住的回頭,安慰我說:“哥哥,我會回來的看你的,你好好養傷,再見。”說完衝著我揮手。
這是我從來沒享受過的溫暖。
我媽對我的傷如見我被打時的老師,視而不見,拿我當空氣。
晚上,我躺在被窩裏,傷口疼痛劇烈,卻不敢大聲哭。
生怕我媽起來再打我。
哭着哭着,我睡著了。
迷迷糊糊時,感覺有熱的東西掉到我的臉上,伸手摸摸,是液體,我下意識的打開床頭的燈,看到爸爸眼圈紅紅的。
我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就是做夢也好,“爸爸!”摟着他的脖子失聲痛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爸把我緊緊摟在懷裏。
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遭遇也不過如此。
我媽站在房間門口,靜靜地看着,面無表情。我爸抬頭看到她,突然大聲咆哮起來,“滾!一會兒我跟你算賬!”
“爸爸,你能把我帶走嗎?我就要死了!”我哭着說。
他黯然失神,喃喃道,“對不起,小意,爸爸暫時不能把你帶走,不安全。不過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沒人再欺負你了!”
半夜裏,我媽慘叫着。
我爸提着我媽的頭髮,狠狠抽着她的臉,直到她滿臉是血,直到他氣喘吁吁才停下了手,使勁兒把她往床上一推,低聲咆哮,“再敢動我兒子一根指頭,我宰了你!”
那時的我不知道我爸到底是幹什麼的。
能開蘭花門的,沒有善類,卻沒人敢管。
看到我媽挨打,我沒哭沒鬧,也不心疼。
也許我和我媽之間根本沒有感情。
天亮后,早就沒了爸爸的身影。
我媽滿臉青紫,看到我盯着她看,冷冷一笑,“外行有八,無情蘭花。”當時,我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不過從那以後,她再沒打過我。
到了學校,昨天打我的幾個高年級的男生都沒來上課。
後來聽說,半夜時分,一群人潛入他們的家,狠狠教訓了他們,被打得很慘,推倒我的黃毛在醫院裏躺了半年,撿了條命。
原來對我的遭遇視而不見的老師也主動找我,對我說,如果再有人欺負我,就告訴他,他會幫我擺平。
那時,我覺得爸爸無所不能。
不過,從這天開始,我身邊多了兩個老師。
一個姓王,教我玩兒。
從骰子到麻將,從撲克到牌九,它們在王老頭的手裏可飛天遁入,若有若無,我從未見到如此精彩的魔術。
一個姓齊,教我打。
從空手到匕首,從口含刀片到耳上銀釘,渾身上下都是武器,沒有電影裏的精彩,他說功夫不是表演,是殺人技。
每次練習之後,都要用藥水泡手,洗澡。
我的手上身上沒起過老繭。
躺了半年多的黃毛終於出院,經過我的努力,他已經打不過我,我可以分分鐘打敗她。齊老頭不讓我出手,他說:若要出手,斬草除根。
最後,我找了老師,他再也沒找過我麻煩。
我也成了學校里的奇葩,只上午上課,下午在神秘的四合院裏跟着兩個老頭學本領,成績從天堂到地獄。
我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雖不明顯,卻讓我自卑。
從此,我沉默寡言,很少說話。
四合院裏只有我們三人。
整整八年,倆老頭,一次沒離開,一天沒休息。
初中畢業。
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說我爸出事了。在醫院裏,我爸渾身纏着紗布,露着兩隻眼睛,血從紗布中滲出,讓我頭昏目眩。他掙扎着抓住我的手,艱難地說:“爸爸對不起你!”
剎那間,撒手人寰,如果不是等我,他活不了那麼久。
我哭了,哭得昏天暗地。
醫生拿來死亡通知單,讓我簽字。
我哆嗦着拿起筆,寫上自己的名字:畫意。
從生到死,半個小時。
我和我爸,陰陽兩隔。
人推進火葬場,化做一樓輕煙散在風中。不由的想起王老頭的那句話,什麼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
墓地不知誰買的,似乎一切都已準備好。回到蘭花門,我把我爸的死訊告訴了我媽。
她只嗯了一聲。
第二天,她失蹤了,從此杳無音訊。
除了兩個老頭,我再無朋友。
他們沒走,一如既往的教我。
直到我二十歲的生日,他們給我買了生日蛋糕,吹滅蠟燭后,王老頭說:“小意,我和老齊要走,從此以後就你一個人了。四合院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天下之大卻容不下去你的時候,就回來。”
我不想讓他走,我怕孤單,“能不走嗎?”
王老頭嘆了口氣,問:“你學的是哪一門?”
“外八行之千門。”
他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我說,“千門一入深似海。但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坐到賭桌前,平淡是福。”
齊老頭把他最心愛的匕首送給我,上面刻着一個字:戮。
他說:“記住師父的話,外行門有八,無情是蘭花。你雖是男兒,但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就要無情。”
我驚愕道,“現在還有江湖?”
他哈哈大笑,馬上又嚴肅道,“有人就有江湖。只是沒有電影裏的刀光劍影,快意恩仇,取而代之的是勾心鬥角,處處陷阱。但有一樣永遠都不會變,那就是江湖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