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姐妹浮生不可測 兄弟任重而道遠
慶山見師傅高興，心裏踏實了很多，他激動地說：“師傅，您知道嗎，老家的年輕人，看到日本鬼子這麼糟蹋老百姓，沒有願意做亡國奴的，都加入了抗戰隊伍，我開始的時候參加的是人民自衛軍，暫編第五旅，我們司令是呂正操，現在已經改編成八路軍了。”
“黑金鐸沒跟你一起嗎？”
“黑先生厲害了，他跟我說，他上次從天津回來就組建了一支四、五十人的游擊隊，但這支隊伍都是散兵游勇，雖然不欺負老百姓，但是跟土匪也差不多，有他的師兄弟，有當地的鐵匠，大部分是種地的，缺少戰鬥經驗，連高大疤痢那樣的軍閥司令都對付不了。黑先生就組織他們秘密訓練。‘七七’事變之後，他和日本人周旋，搞偷襲，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還救助了很多百姓，他的隊伍迅速擴充到了兩百多人，名聲也越來越響，呂司令親自修書，請黑金鐸改編，共同抗日，黑先生立刻就答應了。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第一旅的團長了。”
“那你這次來天津是不是有事呀？”
“是呀，師傅，等事後我再跟您細說。”
“你們隊伍上的事，我不多問，我想知道黑金鐸有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呀？”
“這次的任務，就是黑先生跟部隊領導請示的，讓我跟他來一起完成，他也來天津了。”
“那他怎麼沒到這來呢？”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他說得空就來看您。”
“你見到黑先生讓他來家裏一趟，我有話跟他講。”
“師傅，黑先生也讓我捎話給您，”慶山遲疑了一下接著說：“他讓我告訴您，他雖然喜歡白姑娘，但是他想到自己的處境，又怕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說給二妹的戒指，就留個紀念吧。”
甄福堂聽到這，悵然若失，這一年來黑金鐸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但是看見白姑娘對黑金鐸心心念念，也不忍說破，只能默默祈盼，現如今這是要退婚呀，甄福堂喘着粗氣，沒有說話。
“師傅，您別怪他，黑先生雖然是個行俠仗義的豪傑，但是憑他單槍匹馬，恐怕也難護一人一家的周全，他加入隊伍出生入死，就是為了趕走日本鬼子，等天下太平了，再考慮兒女情長。”
“可是白丫頭都十八了，趕上這亂世，幹着拋頭露面的活，一天不出閣，我就提心弔膽一天。”甄福堂的聲音有些更咽了。
“師傅，您別著急，金鐸的意思也是不想耽擱小白，”慶山還要往下說，被甄福堂打斷了：“你告訴黑先生，你師傅也是明事理的人，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誰也不怨，要怨就怨這世道不濟。以後你們來天津，在外面不方便，就回家裏住，你是我徒弟，街坊鄰居都知道，怎麼著也有個照料。”
師徒倆徹夜長談，慶山還告訴師傅，高大疤痢當了偽軍的司令，慶山打的第一場戰鬥，就是在南趙扶，八路軍和偽軍的遭遇戰，當時打死打傷他們五百多人，繳了三百多條槍，差一點就活捉了高大疤痢。甄福堂聽着徒弟的敘說，五味雜陳，亦悲亦喜。
天快亮的時候，慶山才沉沉睡去，他睡得特別香，甄先生心潮起伏，一夜未眠。
慶山起來後跟師傅道別，甄先生要送，慶山不讓，這時，黑姑娘出來說：“我送送師哥吧。”
甄先生站在門口，目送徒弟和小黑的背影，他突然覺得，他可能太粗心了，忽略了小黑的感情。小黑跟小白的性格剛好相反，從小大大咧咧，性子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有點像男孩子，甄福堂兩口子也把她當男孩養，可是畢竟是女孩子，長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眼看着他倆迎着初升的太陽，邊走邊聊，福堂又對未來有了新的憧憬。
慶山到福堂家的時候，小黑才六、七歲，倆人從小兄妹相稱，一起練功一起撂地說書，平日裏倆人就志趣相投，十分聊的來，甄先生受迫害的那段日子，慶山扛起了全家的重任，打那以後黑姑娘就看中了慶山的擔當和男子漢的氣魄，心中悄悄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哥。
黑姑娘聽慶山講八路軍隊伍上的見聞，好生羨慕，她問慶山：“八路軍要女兵嗎？”
“隊伍上倒是有女軍醫，女護士，”
“女藝人能加入嗎？我也想當八路軍，”
“你現在是家裏的主力，我走了，你要照顧好爹媽弟妹，”
“古有花木蘭，今有甄似黛，我要替家人從軍，”
“那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要經過師傅師娘的認可才行，”
“你的任務完成了，就來家裏接上我，我跟你走。”倆人約定好后，黑姑娘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慶山就匆匆離開了。
他要到南市燕春樓和黑金鐸接頭，路上見東南角白帽兒衙門（偽警察局）里的警察傾巢出動，租界的白軍也列隊在大街上行走，中原公司附近的日本商號都懸挂膏藥旗，一些日本女人、商人上街遊行，舉個牌子，慶祝什麼南方勝利，還有新民會、商會也到街上湊熱鬧。慶山在便道上躲閃着走，時快時慢，趁勢繞行，剛到南市牌坊見老美華鞋店內走出一位戴禮帽，穿長袍的先生，慶山一眼認出是黑金鐸。
黑金鐸和慶山這次進津是接受了一項特殊的任務，因為高大疤痢又回到滄州，成了偽治安軍名副其實的司令，他收了一股土匪武裝，急需武器裝備，有個漢奸財主願意出錢，高大疤痢就讓城隍廟的老道來天津買槍。
部隊上掌握的情況是：老道和袁文會是故交，從天津買了步槍八十支，短槍二十支，子彈一萬發要運往滄州，組織上的意見是一定要把這批槍支彈藥奪過來，不能落到偽軍的手裏，但是不知道是走水路還是陸路，是火車運，還是汽車運。
黑金鐸對滄州城隍廟的老道和天津的袁文會都有一些了解，特派他和慶山來摸清情況，見機行事。經過一天的偵察暗訪，從袁文會那裏得知，這批槍支彈藥是從火車運往滄州，高司令派一個連的兵力，佈控在滄州火車站接應，具體的接應方案是，火車進站后，先派一個排的白偽軍空手上車，在車上就把槍分了，然後分散下車。打聽到這些情報，黑金鐸就有了自己的安排。
這時他見慶山走過來，遂將一個尖足鞋盒和一張火車票，遞給慶山，他不慌不忙地說：“等了你一會了，你自己先回去，跟大哥說，我辦完事再去看媽媽。”說著拍了拍鞋盒子，慶山心領神會輕輕“嗯”了一聲，轉頭奔向火車站。